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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石函氏本江南名宿,半生潦倒,一第磋跎,足迹半天下。所曆名山大川,聚為胸中丘壑,發為文章,故邪邪正正,悉能如見其人,真說部中之另具一格者。
餘從友人處多方借抄,其中錯落,不一而足。正訂未半,而借者踵至,雖欲卒讀,幾不可得。後聞外間已有刻傳之舉,又複各處探聽。始知刻未數卷,主人他出,已将其闆付之梓人,梓人知餘處有抄本,是以商之于餘,欲卒成之。即将所刻者呈餘披閱。非特魯魚亥豕,且與前所借抄之本少有不同。
今年春,愁病交集,根無可遣,終日在藥爐茗碗間消磨歲月,頗覺自苦,聊借此以遣病魔。再三校閱,删訂畫一,七越月而刻成。若非餘舊有抄本,則此數卷之闆,竟為爨下物矣。
至于石函氏,與餘未經謀面,是書竟賴餘以傳,事有因緣,殆可深信。
嘗讀韓文雲: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又雲: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餘但取其鳴之善,而欲使天下之人皆聞其鳴,借紙上之形聲,供目前之嘯傲。鏡花水月。過眼皆空;海市蜃樓。到頭是幻。又何論夫形為誰之形,聲為誰之聲,更何論夫繪形繪聲者之為何如人耶!世多達者,當不河漢餘言。是為序。
幻中了幻居士
餘前客都中,館于同裡某比部宅,曾為《梅花夢》傳奇一部,雖留意于詞藻,而末諧于聲律,故未嘗以之示人。比部賞餘文曲而能達,正而能雅,而又戲而善谑,遂囑餘為說部,可以暢所欲言,随筆抒寫,不愈于倚聲按律之必落人窠日乎?時餘好學古文詩賦歌行等類,而稗官一書心厭薄之。及秋試下第,境益窮,志益悲,塊然塊壘于胸中而無以自消,日排遣于歌樓舞榭間,三月而忘倦,略識聲容伎藝之妙,與夫性情之貞淫,語言之雅俗,情文之真僞。間與比部品題梨園,雌黃人物,比部曰:"予囑君之所為小說者,其命意即在乎此,何不即以此輩為之?如得成書,則道人所未道也。"餘亦心好之,遂竊拟之。始得一卷,僅五千餘言,而比部以為可,并為之點竄斟酌。
繼複得二三卷,筆稍暢,兩月間得卷十五。借閱者已接踵而至,繕本出不複返,嘩然謂新書出矣。繼以羁愁潦倒,思窒不通,遂置之不複作。
明年有粵西太守聘餘為書記,偕之粵,曆遊數郡間,山水奇絕,覺生平所習之學皆稍進。亦嘗遊覽青樓戲館間,而殊方異俗鮮稱人意。一二同遊者亦木讷士,少宏通風雅。主人從政無暇,此書置之敝簏中八年之久,蟫蝕過半,餘亦幾忘之矣。
及居停回都,又攜餘行,勸餘再應京兆試。粵境皆山溪幽阻,水道如蛇盤蚓曲,風雪阻舟,巉巉沙石間,日行一二裡、二三裡不等。居停遂督餘續此書甚急,幾欲刻期而待。自粵興安縣境至楚武昌府境。舟行凡七十日,白晝人聲喧雜,不能構思。夜閹人靜,秉燭疾書,共得十五卷。及入長江,風帆便利,過九江,抵金陵,鄉心萦夢,不複能作矣。
至都已七月中旬,檢出時文試帖等略略翻閱。試事畢,康了如故,年且四十餘矣,豈猶能如青青子衿日事咕哔耶?固知科名之與我風馬牛也。貧乏不能自歸,仍依居停而客焉。有農部某君,十年前即見餘始作之十五卷,今又見近續之十五卷,甚嗜之,以為功已得半,棄之可借,囑予成之,且日來哓哓,竟如師之督課。餘喜且憚,于臘底擁護挑燈,發憤自勉,五閱月而得三十卷,因以告竣。
又閱前作之十五卷,前後舛錯,複另易之,首尾共六十卷。
皆海市蜃樓,羌無故實。所言之色,皆吾目中未見之色;所言之情,皆吾意中欲發之情;所寫之聲音笑貌,妍媸邪正,以至狹邪淫蕩穢亵諸瑣屑事,皆吾私揣世間所必有之事。而筆之所至,如水之過峽,舟之下灘,骥之奔泉。聽其所止而休焉,非好為刻薄語也。至于為公卿,為名士,為俊優、佳人、才婢、狂夫、俗子,則如幹寶之《搜神》,任昉之《述異》,渺茫而已。噫,此書也,固知離經畔道,為著述家所鄙,然其中亦有可取,是在閱者矣。
曠廢十年,而功成半載,固知精于勤而荒于嬉,遊戲且然,況正學乎。
某比部啟餘于始,某太守勖餘于中,某農部成餘于終,此三君者,于此書實大有功焉。倘使三君子皆不好此書,則至今猶如天之無雲,水之無波,樹之無風,而紙之無字,亦安望有此灑灑洋洋奇奇怪怪五十餘萬言耶?脫稿後為叙其颠末如此。
天上瓊樓,泥犁地獄,随所位置矣。
石函氏書品花寶鑒題詞一宇褒譏寓勸懲,賢愚從古不相能。
情如騷雅文如史,怪底傳鈔紙價增。
罵盡人間讒谄輩,渾如禹鼎鑄神奸。
怪他一隻空靈筆,又寫妖魔又寫仙。
閨閣風流迥出群,美人名士鬥詩文。
從前争說《紅樓》豔,更比《紅樓》豔十分。
卧雲軒老人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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