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導演王家衛先生有一部經典文藝電影《花樣年華》,發行于千禧年,在國際上獲獎無數。筆者于2008年首次觀看,當時年齒不足二十,未能通過細節發現伏筆。近日,時過境遷,已過而立,再次觀摩,收獲良多。
王家衛導演
大多數人對于這部電影的直觀印象應該是,張曼玉換不完的旗袍搖曳生姿、梁朝偉憂郁的眼神深邃迷人、古樸的長街、逼仄的居室、簡潔的對白以及震撼人心的爵士樂。它值得品味的地方實在太多,還有主角之間若即若離、欲避不避的愛情糾葛。
1962年的香港,新舊理念交替,經濟文化發達,社會欣欣向榮。周慕雲夫婦和蘇麗珍夫婦成為租戶鄰居,但周太太和陳先生(蘇麗珍之夫)竟勾搭成奸,暗度陳倉。後來,周、蘇分别發現了秘密,兩人開始頻繁見面,共同商議未來的所有可能,終緻互相愛上對方,但都選擇了隐忍。其實他們并非不想愛,隻是時間不對、立場不對,也許是不敢愛。
《花樣年華》中的梁朝偉和張曼玉
随後,周慕雲離港旅居新加坡。多年後再回舊居,卻被告知當年的鄰舍已換成了一位商人太太,于是怅然離去。最後,周慕雲來到柬埔寨吳哥窟,對着樹洞傾吐心事,将過往永遠埋藏在異國他鄉。
周慕雲向着吳哥窟的樹洞吐露心事
11年後,由林若甯作詞、吳雨霏演唱的《吳哥窟》發行。“吳哥窟”這個意象的創作靈感取自于電影《花樣年華》,以一位女性第三者的視角,譜寫了一曲彼此深愛卻不可見天日的愛情,她深陷于這段明知無法争奪成功的戀情,仿若置身封閉的石窟山洞,無法得救。
吳雨霏是香港中生代粵語唱将,《吳哥窟》被吳雨霏溫柔而又略帶渾厚的嗓音演繹得恰到好處。一開始,我沉溺于它的旋律,後來仔細揣摩歌詞才發現它雖取材于《花樣年華》,但又自成體系,寫出了隐秘愛戀的絕望、窒息、熱烈和明悟。下面,筆者鬥膽剖析一下《吳哥窟》的涵義。
吳哥窟MV
“睜開雙眼做場夢,問你送我歸家有何用?”
首句“做場夢”奠定了全詞朦胧虛幻一場空的基調。“有何用”,你僅僅隻能陪我走完一小段旅程,最終我仍是獨自一人,而你終究不是我最後的歸宿。
“雖知道你的她,無言地向你盡忠,望見你隐藏你戒指便沉重。”
你有你的正牌夫人,在背後默默操持付出,外人眼中的你們是一對模範夫妻。不過你也不用再隐藏你無名指的婚戒了,我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你們愛情的結晶、是你們結合的信物、是世人瞻仰過的儀式感。
“心聲安葬在岩洞,上帝四次三番再愚弄。”
我把我的心事都傾吐在柬埔寨的樹洞裡,打算跟你斷了這段孽緣,将愛恨糾葛封存在吳哥窟。但是,上天卻像在捉弄我們一樣,不停地讓我們燃起希望又覆滅希望,分開又和好,和好再分開。
“聽得見耳邊風,難逃避你那面孔,越要退出越向你生命移動。”
我看着單身旅途中的風物人情,色彩斑斓,但是你癡情的眼睛和低沉的聲音卻總會回蕩在我的腦海裡。我越是想疏遠你,但心卻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去記挂你的好,就在這樣的徘徊中,仿佛離你又近了一些。
“難道我有勇氣與你在一起慶祝正日?難道你有勇氣反悔諾言你專一?”
我應該沒有勇氣将我們的隐秘戀情曝于世人,跟你一起慶祝我們相知、相識、相戀這些重要的日子?你也必然沒有勇氣,對着自己的戒指起誓說伴我一生一世,假使這樣,你就是對自己之前說過愛她一輩子的話食言了吧?
“兩個人,多擠迫,難容納多一番秘密,捉不緊變得更加固執。”
你和我,兩個人,雖說也是社會的自然人,卻沒有别人過得那般豁達、開闊,我們太擁擠了。擁擠得連“我愛你”“我喜歡你”都不敢公開跟閨蜜說、跟爸媽說、跟同事說、跟全世界說。越是握不住,越是得不到,我們的畸戀也就越扭曲。
“不應該濫用名義,被你,引誘多一個名字。”
我們不應該随便利用“聚餐吃飯”“工作交流”等名義,進行一次又一次的約會互動。可能是因為你的某次看似無意的提議,我們倆經常見面、日久生情終至不能自拔。結果我多了一個新的稱謂——“第三者”。
“身份遠,記憶深,浮塵滴進覺悟寺。”
我們的身份永遠不可能見光,也不能被世人所容,但是我們之間的愛恨糾葛、共同經曆卻早已镌刻在我的腦子裡了。我愛你愛得熱烈而謹慎,恨你恨得決絕又心疼,我在這愛恨糾葛中不停地難過、哀歎以緻抓狂。終于在某天傍晚,我邁步走進了佛寺,恭謙虔誠地伫立在佛像前、香爐旁,雙手合十作揖,擡頭望見夕陽自廊柱傾瀉而下,灑在大佛金身,反射出莊嚴的光芒,光芒中隻剩漂浮的細微浮塵,就像渺渺人類之于大千宇宙一樣。
“霧裡看花沒有發生任何事。”
直到此刻,我方才覺悟前塵往事,放下心中執念。我們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的愛情糾葛,就像在霧中看花、水中望月一樣,始終朦胧而不可捉摸。如今猛然醒悟,世上一切均可幻滅包括愛情,世上一切都可翻越包括愛情。明悟前塵後,遺留的悲切的大徹大悟,清晰而傷感,是為“沒有發生任何事”。
“原諒你太理性與我在一起要守秘密,原諒我太野性想這段情更深刻。”
男人和女人對待愛情的态度截然不同。男人總會理性思考、分析和認知,所以堅持不讓戀情公開、一直做地下戀人,隻享受兩人之間的浪漫。女人卻是感性動物,總會從當時的情狀、此刻的感覺、一瞬間的福至心靈,來揀拾男人給予的擁抱、輕笑、溫暖和愛,努力記住每一個相處的瞬間,明知愛情會無果而終,卻仍想保存最深刻、最熱烈的記憶。我原諒你的理性、懦弱和冷血,也請你原諒我的熱烈、癫狂和不舍,不管前路是荊棘還是坎坷,不管未來是流言還是唾棄,愛過,便足夠。
“兩個人一消失,謠言便得不到證實,隻得幽暗的晚空記得。”
倉央嘉措曾經寫過“入夜去會情人,黎明天降大雪。還有什麼秘密,雪地腳印明白”,與這句話有異曲同工之妙。還有岑參的“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說的亦是同樣意思。兩個人一消失說的是“永别,永不再見”,我們倘若再也不見面,就沒有任何情感瓜葛,那麼這些流言蜚語便會不攻自破了。什麼都沒有發生,什麼都沒有留下,可能是對你我最刻骨怨毒的報複吧。
愛而不得,是很多文藝作品創作的常見主題,同時也是人生永恒的主題。有一種人,既然明知“愛而不得”卻仍然“義無反顧”,或許這種面對感情飛蛾撲火的精神,也算是一種勇敢吧。也有一種人,在面對感情的時候有及時止損的認知,卻“放而不舍”“舍而不甘”,終其一生,滿身瘡痍,盡是遺憾。
結果固然很重要。單單為結果而慮并無多大效用,珍惜充實的每一刻才是最重要的。過往千萬錯事,都可重新來過。畢竟,你淩晨四點半的台燈、你趴在桌上大快朵頤、你殷切期盼時的奮筆疾書、你無果而終的愛情,天地風物一直都在看着的。
星星記得,星星不語。
晚空記得,晚空不語。
露水記得,露水不語。
你若記得,我便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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