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秋，羊脂球，金陵十三钗，聽起來各路人物風牛馬不相及。古今中外，相差幾百年曆史，但冥冥中，卻有一根線牽扯着。

女性的悲劇到底是時代的悲劇，還是人性的善或惡在作祟。

風情萬種的玉墨

①背景

畢淑敏的中篇小說《女人之約》發生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那時候的中國開始改革開放，尚是矛盾綜合體，和陳舊觀念強烈交織，風起雲湧，又舉步維艱。

《羊脂球》是法國著名作家莫泊桑的成名作，也是他的代表作。它以普法戰争為故事背景，普軍入侵勢不可擋，法國政府則節節敗退。政府無能，民衆賣國求榮。

嚴歌苓的作品《金陵十三钗》，被著名導演張藝謀搬上熒屏。1937年，日軍入侵中國，占領南京，奸殺掠奪無惡不作。

戰火中，奔命的教堂女學生

②作者

畢淑敏是國家一級作家。曾在海拔六千多米的西藏阿裡高原部隊服役11年。王蒙稱畢淑敏是文學界的白衣天使，她做過衛生員，當過内科醫生，以及注冊心理咨詢師。當年憑《昆侖山》一書闖入文壇，碩果累累。

莫泊桑是法國極其優秀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被譽為“世界短篇小說之王”。他親曆過普法戰争，這段經曆成為他日後創作的重要主題。

嚴歌苓，出生上海，是旅居海外最優秀的作家之一，多部作品被拍成電影、電視劇。她以高産、高質、涉獵廣泛著稱。張藝謀，中國第五代導演的代表人物， 他于2009年将嚴歌苓的《金陵十三钗》搬上熒屏。

嚴歌苓

③簡介

《女人之約》：郁容秋是個風姿綽約的美麗女子，由于私生活不檢點，大家私底下叫她“大篷車”。她為了獲得他人的尊重，主動請纓讨回工廠的外債，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譽和健康。女廠長卻因一己之念，違背了諾言。

《羊脂球》：一輛馬車，十個人，六天時間，演繹了一場戲劇人生。羊脂球生而為妓。敵國軍官欲召喚羊脂球行不苟之事，否則不予通行。那九人說服她從了那軍官。羊脂球被迫答應，最後被九個高貴人士無情唾棄。

《金陵十三钗》：日軍占領南京，南京百姓民不聊生，教堂成了暫時的庇護所。秦淮邊上的窯姐也跑到教堂避難。日軍的魔爪伸到教堂，十三個窯姐主動替代教堂女學生，視死如歸去奔赴一場悲壯的生死之約。

初始，互相嫌棄。後來，惺惺相惜

④女主

郁容秋很漂亮。在那個年代，女人漂亮是她的資本，亦是她的诟病。郁容秋生活在社會底層，自身覺悟也不高。丈夫在外享樂，女兒也不走正道。但是無論怎樣不堪的人，她骨子裡都希望得到人們的認可，和這個社會的尊重。

但郁容秋因為自身的狹隘，選擇了不正确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為追回債款，她拼命酗酒，必要時出賣色相，無論她怎樣努力，功勞有多大，最終的結果依然被人唾棄。

社會殘酷，人性悲涼。

廠長曾經答應郁容秋，如果索債成功，就給她鞠個躬。就這麼個簡單的要求，最後被女廠長輕描淡寫，像賴帳一樣給賴掉了。

郁容秋是卑微的，更是痛苦的。工人們拿着郁容秋用生命和尊嚴換來的人民币，背地裡卻直呼她是“國際列車”。

郁容秋因為喝酒過度，得了晚期肝癌，直到病死，廠長連面都沒露一下，更别說什麼鞠躬了。

畢淑敏

對羊脂球來說，她雖然賤為妓，但那隻是特定時代下無奈的選擇，她并沒有因此自行慚愧。而她的出逃和其他九人相比，要崇高得多。

家園被普魯士軍隊占領，羊脂球試圖殺死圖謀不軌的敵軍士兵，為了活命她無奈逃亡。在路上，因為倉皇奔走，大家饑腸辘辘，羊脂球很大方地把自己所有的食物拿出來和他們分享。那些高貴的人啊，馬上換了嘴臉，極盡恭維之事。

普魯士軍官無恥地讓羊脂球陪他過夜，被她斷然拒絕。于是馬車被扣押，無法上路。那九人見勢不妙，就輪番上陣，苦口婆心勸說，逼迫羊脂球就範。最後連修女也出動了，說隻要用意是好的，做任何事情都不會觸怒天主。

拒絕了敵軍四次的羊脂球，卻在同胞的威逼利誘下，無奈地答應了。第二天早上回來，不出所料她被所有人冷落了。一車人興緻勃勃地吃着豐盛的食物，完全漠視了她的存在。嚴寒冰冷的冬日清晨，羊脂球腹内空空，傷心悔恨。

羊脂球

玉墨是秦淮十三钗裡的代表人物。她風情萬種，婀娜多姿，還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生靈塗炭的年代，人們哪有太多的選擇，況身為浮萍般無助飄零的弱小女子。

為尋求庇護，她們死皮賴臉翻牆進入教堂，打情罵俏，在神職人員身上打滾。唯玉墨施施然下跪求收留：再賤的命，譬如豬狗，也該死個幹淨利落！

是做作也好，是誠心也罷，她骨子裡的自尊自強可見一斑。其實，其他人何嘗不是這樣，所有的嚣張和跋扈隻是自己的保護色，隻為在暗世裡求生存。

當不懷好意的日軍“請”教堂女生去參加所謂的慶功宴時，單純得像白紙一樣的女生們吓得花容失色，絕望地站在教堂頂端欲尋短見，平日裡嬉笑怒罵的十三钗們見狀，連忙上去救下了女學生。

昔日裡水火不相容的兩類人，從那一刻起惺惺相惜。玉墨甚至帶頭建議讓她們代替女生去赴宴，那一刻令人無比唏噓，瞬間淚崩。

獨特的女子

⑤藝術特點

畢淑敏因為職業的敏感，和崇高的作家良知，她的每部作品幾乎都逃不開生命和死亡，不為外部世界魅惑，始終堅持着對生命的關懷、對人性的關注，以及對女性、兒童、病人的特殊關愛。

《女人之約》也不例外。

作者将視角對準了底層女性。着重表現了郁容秋對命運的抗争、承受和包容。心理咨詢師的角色，讓畢淑敏對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畫，十分深刻。文字的輕松把玩，頗有幾分錢鐘書在《圍城》裡所表現出來的俏皮和辛辣，讀來很是過瘾。

畢淑敏

《羊脂球》一文構思獨特，結構精緻。莫泊桑将底層職業中最低賤的人物作為叙述對象，并極力加以肯定和贊美。同時不吝筆墨，狠狠地批判了上流社會的醜态。

莫泊桑很善于細節描述，通過極小的細節來推動故事的發展。而且以小見大，将空間濃縮至狹小的馬車，時間凝聚成短短六天，篇幅雖短，卻演繹了一場曠世好戲。

他将底層人物對比高官達貴，用前者否定後者，用後者來反襯前者，以此來挑戰世俗和偏見。

莫泊桑

《金陵十三钗》同樣選擇亂世來凸顯人類靈魂的高貴，同樣選擇了底層人物。秦淮名妓，聽起來幾乎和南京城一樣古老。

嚴歌苓無疑是講故事高手，張藝謀的影片充滿戲劇張力。無論是假神父還是玉墨她們，面對殘酷的現實，思想得以醒悟，靈魂得以升華。

張藝謀對色彩的把握是很傳神的，苦難的日子在他的鏡頭下，并沒有那麼灰暗。相反，視覺的沖擊力給了我們不一樣的精神感受。

電影的音樂背景是铿锵的琵琶彈奏聲，和秦淮女子的身份十分契合。同時借助曲子，很好地表達了對她們凄慘命運的深切感歎。

嚴歌苓

⑥混說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這話說得太對了。女人弱時為水，剛時為冰。随着時代的變遷，和自身的覺醒，女人開始尋找自我，漸漸擺脫了卑微的境況。

說曹雪芹偉大，一點不浮誇。賈寶玉自稱濁物，就為突出女兒家的純淨純粹。在很多文人墨客筆下，女人要麼高貴如聖母，要麼低賤為妓。但即便是後者，靈魂亦是高貴的。作為女人，無論她的外表如何光鮮亮麗，内心都渴望被理解、被尊重。

中國文學史上，最冰清玉潔的女子

郁容秋沒文化、沒境界，她隻是一名普通女工，由于生活作風問題，自覺低人一等。

她說，“好像我身上刷了一層永遠不幹的油漆，誰粘上就像斑馬似的，走到哪兒都會被人辨認出來。”

即便這樣，她也希望重生，渴望得到他人的認可，特别是渴望得到她最尊敬的女廠長的認可。但是高高在上的女強人違背了信誓旦旦的諾言，和廠裡幾千号人一樣，揮霍着郁容秋拿命換來的錢财，一邊嫌棄地稱郁容秋是“國際列車”，視她為垃圾，不屑一顧。

女廠長過河拆橋，忘恩負義固然可恨，可是郁容秋自身就沒有一點責任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是很有道理的。

羊脂球劇照

如果說郁容秋因為出軌而被全社會鄙視的話，那麼，羊脂球則是被所謂的上流社會所欺騙。

羊脂球因生活所迫，淪為站街女。但她并沒有覺得自己低人一等。相比較道貌岸然的上流社會，她對戰事、國事獨特的見解，讓“上等人”很是汗顔。

一輛馬車就是小小的社會。剛開始大家對她不屑一顧，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羊脂球卻不計前嫌，主動把食物分給大家。那些富人們的嘴臉變化如翻書般神速，大快朵頤之時，極盡奉承阿谀之本色。

羊脂球屢次堅決拒絕敵軍官的威逼利誘，始終保全自身和國家的尊嚴。上流社會的太太先生卻唾沫橫飛，反複勸說。

羊脂球委曲求全後，意料之中，被他們徹底抛棄，甚至快樂地喝着香槟來慶祝能重新上路，全然不顧是誰的犧牲換來的這一切。貪婪、虛僞、自私，冷血的資産階級面孔，被莫泊桑刻畫得淋漓盡緻。

大義凜然的女子

同為社會底層的風塵女子，玉墨她們也彰顯了民族大義。誰不想生，誰不想活，誰又願意主動投懷送抱，把自己送入毫無人性的日本人手裡，任其慘無人道地摧殘？

何其慘痛，何其悲壯，更讓人肅然起敬。這是種選擇，更是種期盼。因為她們深明大義，說女學生是民族的希望，國家的未來。

她們不知道，那時候的她們，已經幻化成基督耶稣，被釘在十字架上受苦受難。她們以獻祭般的犧牲換來女學生的安全，可歌可泣。

人生是由很多選擇組成的。郁容秋為了赢得大家的尊重和認可，主動請纓追回外債。羊脂球為了自身和國家的尊嚴，拒絕了一次又一次的威逼利誘。玉墨她們為了保全教堂女生的清白和國家的未來，甘做俎上肉。

感謝張藝謀，将秦淮女子吳侬軟語的唱腔，婀娜多姿的神采，定格成永恒的一幕，永遠鮮活地留在了我們的眼裡、心裡。

身為女人，就該風情萬種，肆意灑脫

@三玥書很多友友在讀畢淑敏的《女人之約》時，都提及和莫泊桑的《羊脂球》很相像。

其實當初我自己并沒有想到。

張藝謀的片子《金陵十三衩》倒是印象很深刻，再看一次的時候，依然為之動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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