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樵

來源：商業人物（ID：biz-leaders）

上周，“商業人物”發布了一篇文章，寫的是莫天全。這位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歸國創業的企業家，正式退隐了。他曾在互聯網浪潮風起雲湧時，一手締造了國内最大的地産門戶，并因此獲得财富、權力與江湖聲名。時代的車輪滾滾。他遇到了麻煩。他帶領治下的企業數次轉型，可還是沒能讓它在他的手中重煥生機。

後來有這樣一條讀者留言：“莫天全也算是我們縣裡的名人了，可惜就是出去之後沒怎麼為家鄉做什麼事了，還不如智飛生物的老總做的多。”

這讓我重新看向莫天全和他的來處：廣西。

壹

企業與企業家都是獨立的生命體，他們所擔負的社會責任以及有多少回饋各有差異，無可厚非。要說起來，莫天全也一直在對外輸出着他的能量。他給廣西捐款辦學，八年累計培訓近九百名鄉村教師，覆蓋廣西各地民族鄉村學校。疫情期間，他也同樣捐款捐物。隻不過，從見諸當地媒體報道看，他與家鄉的勾連的确不多。

而讀者口中的另一位，是疫苗企業智飛生物的創始人蔣仁生。他和莫天全是廣西灌陽縣老鄉。在這座剛摘帽兩年、人口不到30萬的國家級貧困縣裡，他們是知識改變命運的代表，在當地，被奉為佳話。

但他們的成長軌迹又截然不同。在灌陽縣，莫天全所在的莫氏家族是一個有名的望族。及至整個廣西，莫氏家族都有相當的影響力，宗親綿延數十萬人。莫天全從灌陽縣城關小學畢業後，就在家裡安排下，赴湖南邵陽讀書。

1981年，17歲的莫天全成為莫氏家族裡第三個正牌大學生。另外兩個分别是他的叔叔和姑姑。他也是當年灌陽縣的高考狀元。他去了華南理工大學機械制造專業，之後進入體制，又從體制内到清華讀研，接着出國深造。這樣極為順遂的精英履曆在廣西企業家中極為少見，莫天全也成了廣西唯一一位互聯網商界領袖。

而蔣仁生的叙事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從年齡上，他比莫天全大11歲，生于1953年，在家排行老四。家庭生活窘迫，高中畢業後，蔣仁生回到村裡做過幾年民辦教師。據當地人描述，蔣仁生一人身肩語文、數學兩門主課。他性格外向，能跟學生們打成一片，常帶學生們遊泳、打水仗。

恢複高考後，蔣仁生考上了桂林醫學專科學校(現桂林醫學院)，後來被分配到灌陽縣衛生防疫站工作。灌陽地處偏僻，蔣仁生常翻山越嶺，去給農村孩子打預防針。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就在莫天全從體制向更遠的地方跨越時，蔣仁生也迎來了事業上的起色。他被選調進自治區衛生防疫站，在計劃免疫科和生物制品科從事科研與管理工作，先後任副科長、科長。

不安分，且有勃勃野心的人，終歸會一個猛子潛入潮水的方向。1999年，莫天全決意進入中國房地産市場，盡管當時國内互聯網缺人、缺錢、缺基礎設施。他從美國回來創辦了搜房網。莫天全遊走華爾街多年，賺了錢，也懂資本。這些是常年在機關單位的蔣仁生不具備的。但蔣仁生還是走上了辭職下海的路，因為洋品牌疫苗在中國市場正日益擴張。

蔣仁生收購了重慶一家生物制品公司，并将其更名為智飛生物。起初，智飛生物沒錢做研發，蔣仁生就搞銷售代理，他賣掉房子搬到公司的集體宿舍。智飛生物在業内打響主要因為蔣仁生提前預測了國内C群腦膜炎的爆發。2005年，智飛生物賣出了2000萬支疫苗。2010年，智飛生物在深交所挂牌，成為第一家在創業闆上市的民營疫苗企業。

廣西灌陽流傳着蔣仁生的故事，也跟他的一些小而具體的舉動有關。他給村裡小學捐款，每次出資不多，也就幾萬塊，但着眼點都是一棟教學樓或幾間教師宿舍，再或者一條柏油馬路。數額比較大的，是他給母校桂林醫學院捐贈5000萬元修建圖書館。

由于智飛生物是重慶公司，蔣仁生也常居重慶，他作為重慶首富是理所當然。不過，富豪排行榜中，他也常年高居廣西首富。新冠疫情以來，智飛生物進入快速發展期，蔣仁生的财富值也水漲船高。而放到中國首富榜，前三十位廣西也隻有他一人在列。

貳

廣西太平靜了。近些年，這裡沒有驚心動魄的創富故事。2021廣西企業百強，上榜的企業清一色是大型國企，涉及的多是能源、交通、金融等壟斷性行業。

如果按居住地算，據2020年《胡潤百富榜》，全國2398名上榜者中，僅有8人來自廣西，其中僅1人财富值超百億元。上榜富豪總身價398億元，僅占廣西GDP總量的1.8%。受地理位置及自然資源因素影響，廣西富豪所在行業相對集中，主要在食品（糖）、中醫藥（前不久三金藥業創始人鄒節明逝世）、木材加工等。

上述身家百億的富豪是做地産起家的榮和集團創始人史英文。

但榮和集團也隻是小富即安的地方房企。2020年廣西本土10強房企銷售額加一塊，也還不到800個億，放在全國房企銷售榜上，也得排到50強開外。

在廣西，史英文有“西部牛仔”的戲稱。當地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北大高材生，畢業後跑到廣西首府南甯，踩着破自行車起家。榮和能迅速崛起也和史英文踩對了點有關。當年廣西本土開發商圍着南湖周邊幹得風生水起時，史英文把鋤頭對準了還一片荒山野地的鳳嶺北。後來，鳳嶺北也成了史英文的招牌。

2016年，榮和銷售額135.6億元，創造了自己的曆史巅峰。

在榮和官網上，常年挂着一句話：廣西本土房企TOP1。另外還有一句話：每十個南甯人就有一個榮和的業主。

地産圈，史英文坐了很多年廣西一哥的位子，可下去也就一瞬間。

桂林是房企彰泰的大本營。2016年，彰泰創始人黃海濤選擇出走桂林，進入南甯市場。對彼時的史英文而言，黃海濤不足為慮。畢竟，彰泰銷售額僅70億元，還不到榮和一半。但一年後就變天了。彰泰以128.4億元銷售額反超榮和。2018年，彰泰的銷售額達到271億，而榮和已經消失在房産銷售額TOP200的榜單上。

彰泰官網上，也常年挂着一句話：桂系地産領軍企業，深耕廣西，邁向全國。另外還有一句話：每十個桂林人中就有兩個彰泰業主。

廣西一哥争來鬥去很多年。他們誰也沒走出自己的地盤。外敵卻進來了。2020年廣西區域房企銷售額排行榜上，排第一位的碧桂園銷售額310.6億，排第二的龍光銷售額285億，區域前十裡頭隻有三家廣西本土房企。

2020年，榮和以81.5億元重回榜單，可在銷售額上，與彰泰的差距已經拉到145億元。但讓外界沒想到的是，一年後，彰泰就被融創收購了。

彰泰黃海濤曾說，“在廣西三四線城市搞地産開發特别苦，就像在沙漠種樹”。他列了一串數字：我們2016年賣了120萬平，換作在廣東，按照每平5萬算，就是600個億的銷售額。簡單來講就是，在廣西這片地兒賣房，市場太小。

據《中國西部地區縣域發展監測報告》，2020年廣西共有7個縣市入圍西部百強縣，落後于四川29個、内蒙12個、雲南12個、新疆11個、貴州10個、陝西9個。而放到全國，坐擁沿海、沿邊超5000萬人口的廣西，離擁有一個百強縣的距離還有些遙遠。

叁

不過，對于缺少職業經理人團隊，帶有極強創始人基因的兩家公司，榮和與彰泰始終沒走出廣西，或許也和老闆的性格及知識結構有關。

史英文近年鮮少抛頭露面，旗下榮和也不溫不火，坐吃老本。曾有記者問史英文房價問題，他說：講真話會挨罵、說假話違心，我選擇不說話。

相比從象牙塔裡走出的史英文，軍人出身的黃海濤看上去就更氣勢昂揚一些，他曾樹起大旗，講“房企不拼命做大就會被幹掉”，“我甯願死在戰場上也不願死在自己床上”。但這話是黃老闆近兩年說的。彰泰在桂林盤踞了20年，才邁出一畝三分地去了南甯。

早年，黃海濤當過兵，在酒店做過司機，每天開着貨車往鍋爐房運煤。後來，他被提拔為酒店後勤部經理，遇到了一位到桂林旅遊的台灣老先生。官方說法是：老先生不看好内地房地産，把公司轉讓給了黃海濤。自此，黃海濤成了出納、秘書和銷售員。

黃海濤把軍事化管理作風也搬進了公司。他要求員工必須會背“彰泰22條軍規”，并在每日晨會上朗誦。某乎上有個問題：在彰泰工作是一種什麼體驗？将相似性最高的答案稍加總結得出：活得像一個軍人。有老員工表示，集團開大會時，有軍裝的員工得穿上軍裝（公司發給轉正員工的工服）。就連員工的工牌都要設計成紅色軍裝照。

為傳遞彰泰人吃苦耐勞的作風，公司把大家吃盒飯的照片都挂在了官微上。有段時間，彰泰内部發起“去總化”運動，提倡直接稱呼人名，比如喊老闆為“海濤”“濤哥”，說是要弱化等級觀念。曾有人把彰泰稱作“小龍湖”，黃老闆也十分認同，他說龍湖注重人文關懷、注重産品、注重客戶服務，這些也是彰泰最在乎的。

按道理，商業吹捧别人，捎帶腳把自己帶上就夠了，但敢說敢幹的黃老闆又扭過頭向隔壁開了一炮：有些地産公司比如恒大，它是在做老闆的銷售額遠景，而不是在做客戶遠景，即使未來實現萬億目标，但在客戶心裡沒有創造好口碑，我認為它很難長命。

恒大怎麼樣反正現在大家都知道。不過，這話講完四年後，彰泰也不姓黃了。

參考資料：

① 内幕君：《廣西再無地産一哥》，地産風聲，2021.04.14。

*題圖購買于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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