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網倫敦10月11日電 盛夏的格拉斯哥迎來一年一度的“國際曼德拉日”。市政廳紀念晚宴上樂隊奏出的美妙樂音将賓客們帶到世界各地,一曲竹笛奏出的《茉莉花》更是讓中國風韻灑滿大廳。帶來當晚動聽旋律的領銜樂手是英國作曲家、笛樂演奏家——愛德華·麥奎爾。
麥奎爾是當代少有的在西方古典音樂和地方民間音樂兩個領域同時耕耘的當代英國作曲家。數十年來,他的作品頻頻被世界頂尖樂團演繹,并在衆多國際音樂藝術節上亮相。他曾先後獲得“英國作曲家大獎”和“創意蘇格蘭大獎”。麥奎爾還同時在蘇格蘭傳統樂隊“闆凳吹鼓手”和演奏中國民樂的“和樂團”中擔任靈魂樂手。他一次次将自己的中國情結寄于音樂創作,盡情演繹中國傳統文化。在跨越語言與國界的音樂人生中,麥奎爾亦成為中西人民友誼的推動者。
愛德華· 麥奎爾
在音樂中遇見中國:友誼的萌芽
人民網:1991年,您帶着蘇格蘭當地的民間文化團體“闆凳吹鼓手”樂團訪問北京、上海和廣州,作為與北京“友好民樂團”中英互訪交流演出中的一環。這在當時是相當了不起的——《蘇格蘭人報》稱這是“蘇格蘭在中國的首次音樂出訪”。能和我們分享一些早年您與中國文化的際遇中印象最深刻的事件嗎?
麥奎爾:我對中國傳統音樂的興趣可以追溯回我的學生時代。1968年,我在倫敦買到了一支箫。我第一次去中國則是1990年,那時我和蘇格蘭芭蕾舞團去香港演出我的舞劇《小飛俠》。在北京,我見到了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的代表,他們邀請“闆凳吹鼓手”和由二胡演奏家周耀锟先生領導的民樂團在之後的一年中進行互訪。周先生教了我們不少中國民間音樂曲調。在上海,我還見到了時任上海民族樂團團長的作曲家顧冠仁先生。所以這是一次很棒的文化啟蒙。
回英國後,我開始學習中文,并得以認識了我的一位中國舞蹈家朋友。她萌生了讓蘇格蘭音樂家與當地中國音樂家合作演出的想法,這就成為了“和樂團”的雛形。在“闆凳吹鼓手”裡我演奏西方樂隊長笛,在“和樂團”裡我演奏中國竹笛。2004年,我們以民間傳說牛郎織女為題材,合作了一部舞劇——《天地緣》。樂隊裡既有蘇格蘭風笛、六角手風琴、凱爾特豎琴,也有揚琴、二胡和古筝。音樂語言方面,我嘗試通過五聲音階把兩種音樂風格進行融合。
人民網:您的不少與中國傳統文化相關的作品都在流傳中被賦予十分可貴的社會意義。比如,您的《中國舞曲》被BBC蘇格蘭交響樂團的中國巡演選作加演曲目,您的室内樂作品《中國民歌組曲》曾在格拉斯哥大學孔子學院的慶典上被演奏。您如何看待這些創作在促進國際間文化溝通方面的作用?
麥奎爾:我從和中國音樂家的對話、切磋中學到很多。我的中國舞蹈家朋友曾給我介紹過一些雲南、新疆、西藏的民間舞曲。她能唱,還能随之起舞。我把它們改編成了三首室内樂作品。有趣的是,這套作品是由一個古典樂團委托我創作的。2013年,美國的古典樂團“星座三重奏”完成了這套作品的首次中國巡演,觀衆的反饋非常好。這個作品的誕生就像一次環球旅程:中國音樂來到我的國度,又被一個美國團體從蘇格蘭帶回中國。它提醒我們在思想交流和促進跨國友誼方面,音樂扮演着多麼重要的角色。
我曾擔任蘇格蘭中國協會的主席,至今我還在為他們履行一些職責。這些年我們對中國的發展以及在國際上的動态一直保持關注,因此更能體悟文化在促進各國間的和平,增進民衆相互了解等方面所能起到的作用。這非常重要。
愛德華·麥奎爾
東西方交彙:勇于突破界定
人民網:二十世紀以來,中國音樂家們的聲音開始慢慢被世界聽到。例如譚盾和他的老師約翰·凱奇這樣的中外師生關系,為東西方文化交流發揮着巨大作用。能談談您個人對當代中國音樂家的印象嗎?
麥奎爾:我記得1988年,格拉斯哥曾舉辦過一個叫“中國新音樂”的音樂節,主辦方是BBC蘇格蘭交響樂團。音樂節制作人特地前往中國,訪問了幾位中國作曲家,并把他們帶回格拉斯哥演出。其中一位就是譚盾。之後的三年,譚盾與當地交響樂團保持長期合作。我和他初次見面就是在那個時候。那幾年裡樂團也演奏了我的一些作品,我和他成為了朋友。譚盾當時在翻譯深受中國文化熏陶的美國作曲家約翰·凱奇的一些文字。他也用中文寫過些關于凱奇的文章。這些文字對于我們嘗試構築中國與西方哲學間的思想橋梁十分有益。
1990年,“闆凳吹鼓手”在格拉斯哥大學新音樂節上演奏了凱奇的傳奇之作《4分33秒》。在同一場音樂會上,我們還首演了我在1985年委托凱奇為“闆凳吹鼓手”創作的《蘇格蘭環形廣場》。當時凱奇在愛丁堡國際藝術節上舉辦他的個人畫展。在展覽開幕式上,我們作了一次即興演奏,由凱奇指揮。兩年後,凱奇去世了。1993年10月,我受邀去紐約參加凱奇的追思活動。在那裡我和譚盾再度會面。當晚我們交流了很多,還一起參加了萬聖節巡遊。在我看來,譚盾在探索傳統文化以及東西方文化的交彙點方面做出了許多努力。他曾經通過田野考察,錄制了中國中部少數民族十分古老的傳統女性歌唱,并把它們融入音樂作品中。
人民網:您同時熟稔蘇格蘭、凱爾特以及中國的傳統音樂。您的音樂創作和表演可以在不同文化傳統間遊刃有餘地切換。您是如何從跨文化音樂創作實踐中,找到如此豐沛的靈感的?
麥奎爾:他文化能給我們提供别樣的觀念。中國書畫中,極簡的活動可以蘊藏大量意義。中國音樂中,一個單音就足以表現一個音樂姿态或短語。凱奇作品中的哲思意味,正得益于他醉心東方文化,特别是中國文化。探索東西方音樂的差異和交彙點是個很有意思的課題。蘇格蘭的高地風笛古典樂中同樣存在類似東方的冥想元素——風笛的持續轟鳴能讓聆聽者沉靜,産生近乎超驗的感受。風笛音樂中一個簡單旋律主題的發展自成一個宇宙,這也和中國音樂的思維有共通之處。我們還可以去對比傳統的中國女性歌唱和不列颠各島嶼的傳統女性歌唱,特别是都采用五聲音階的那類。
至于當代作曲家應該如何面對傳統文化這個問題,我想,要使傳統音樂的精髓透析出來,而不是去複制傳統音樂,這很重要。同樣重要的是,要去連結作曲家、演奏家和觀衆之間的靈感湧現、内心節奏互動以及實時交流。通過演奏傳統音樂,我學會了如何與觀衆即時交流,并産生情感對話。當代音樂曾經曆了一個阻斷交流、隔絕大衆的階段,所以我希望将情感紐帶歸還音樂。我想,通過觀察傳統音樂中的情感流動,我們便會明白如何去做。
人民網:全球化的今天,藝術家擁有極大的創作自由——他們需要在東方與西方、傳統與現代文化之間定位自己的“文化身份”。對此,您有什麼樣的個人哲學?可以給中國的年輕音樂家一些建議嗎?
麥奎爾:傳統文化與古典音樂文化的互動是個很有趣的話題。當今音樂行業的經理人們常常覺得很難歸納我的音樂身份類别。因為我既是民間音樂家,又是古典音樂家。我想,我音樂實踐中的多元性給其他作曲家樹立了一個範本。我并不是要去教他們,我隻是嘗試去成為這樣一個特别案例。
我想告訴年輕作曲家:對人類本質保持真誠,并嘗試與人溝通,與廣泛的觀衆溝通。試着把你的音樂演奏給你的長輩,問問他們作何感想。這是測試你的音樂“脾性”的絕佳标尺。同時,也别忘記年幼的孩子。給孩子寫音樂是一件很棒很值得去做的事情。如何面對古代文化遺産和現代文化思潮這兩者,同樣是個很有趣的問題。要知道,每一天,時間都在向前推進,所以當下被稱為“現代”的東西,下一周就變“舊”了。所以你不能指望現代主義可以長久不變地存在。同時,我們擁有古代文化傳統,它們的的确确是人類視界的一部分,我們身體、靈魂和思想的一部分。所以今天,人們依舊在尋找美。我們依舊在音樂中尋找節奏,尋找脈動(比如心跳)以及情感表述。這些東西是不會變的,它們恰恰構成了“我之為人”。
文/餘穎、李明月、施沐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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