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钗中,薛寶钗與林黛玉是最具争議的兩位人物,從家世根基到為人處世,從學識才幹到姿色儀态,都要分出高下,然而這筆墨官司打了兩百多年,仍難分伯仲,尤其是容貌一面。
林黛玉體格如嬌花弱柳,薛寶钗則肌骨瑩潤,一個風流袅娜,一個妩媚鮮妍,分明是美的兩個極緻,所謂各花入各眼,分不出軒轾,不意外。讓人感到驚喜的是,薛林之美已然難得,然而十二钗中竟還有一人兼具林黛玉之風流袅娜和薛寶钗的妩媚鮮妍,那就是秦可卿。
對于秦可卿的美,作者在其判詞中就強調過,“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花容月貌加上風情萬種,堪謂絕頂佳人。
秦可卿是一介薄宦之家抱養之女,大約長到及笄的年紀,便出落得風流袅娜,因秦家素與賈家有些瓜葛,兩家便結成了姻親。
而秦可卿的優點,絕非一副好皮囊而已。她性情穩重平和,行事大方穩妥,嫁入甯府不久便得府中上下交口稱贊,連賈母都視其為重孫媳婦中第一得一人兒。此外,秦可卿的遠見卓識非一般人可比,這在其死後做夢王熙鳳便知,她看出賈家大勢已去,未雨綢缪,針對賈家退路做出兩項措施。這種魄力和遠見,碾壓一衆須眉。
再說秦可卿的丈夫賈蓉,乃甯國府長房長孫,對于這位貴公子,文中曾如此描述他的外貌,乃“面目清秀,神目秀,輕裘寶帶,美冠華服”,輕描淡寫幾字,一位翩翩公子躍然眼前。
這樣一對組合,堪稱登對,兼二人婚後不久,該如賈琏夫婦般琴瑟和鳴才是,然而事實卻出乎人意料。秦可卿與賈蓉形同陌路,反而與公公賈珍有着不能外道的關系。
秦可卿的與賈珍的私情,向來被讀者所津津樂道,縱使文中沒有任何關于二人交集的描寫,然從各種細節便能窺出端倪。
譬如秦可卿卧病,丈夫賈蓉置若罔聞,公公賈珍到心急如焚,尋醫問藥忙亂不堪。而秦可卿去世後,賈珍如喪考妣的表現更說明了一切。所以,這對公媳,乃當初奴才焦大醉罵的“爬灰”者無疑。
可是,集聰明和美色于一身的秦可卿,為何甘願委身于賈珍呢?她是否因為迫不得已呢?其實,作者在秦可卿的判詞中,早就用十四個字罵出了答案,那就是: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什麼意思呢?秦可卿多情,她的情如天般遼闊無垠,如海一般深邃廣厚,這樣多情的人兒,遇到另一位濫情的賈珍,便去天雷勾動地火,一觸即燃,這是兩情相悅。然而這樣的情感畢竟違背道德,敗壞風氣,終究不被世俗所容,所以,作者用一個“淫”字表達出批判。這十四個字,是對多情秦可卿的嚴厲譴責。
哪位要說了,賈府的浪蕩子弟那麼多,便是賈蓉亦如此,秦可卿為何偏偏委身與一糟老頭賈珍呢?
其實,有這疑問的似乎對賈珍有着深深的誤解。
無論哪一版《紅樓夢》影視劇,劇中的賈珍形象多是猥瑣不堪的老頭子。其實這不過是影視劇一貫的人物形象塑造手法,對較為負面的人物加以醜化,以得更能勾起觀衆的共鳴,這就使衆多讀者在談到賈珍時,先入為主代入了影視劇中的形象。
事實上由原著推測,賈珍根本不老。如第七十六回中秋賞月,尤氏和賈母的對話中提到自己和賈珍不到四十,彼時離秦可卿去世已過去大幾年,可知賈珍和秦可卿有私情時,年不過三十五。
再由賈蓉容貌可推,賈珍即便不至于秀麗豐偉,必然也不差,加上貴族講究的打扮,分明是帥大叔一枚好嗎?
而秦可卿一棄嬰出身,便是被秦業抱養,也未能得到所謂的父愛,這樣的女子有戀父情結,愛上賈珍,一點也不讓人意外。
當然,以秦可卿的成熟理智,僅憑外表年紀,不足以成為吸引她的條件的。那賈珍會有什麼值得秦可卿欣賞的呢?
權力賈珍是一族之長,掌管決策族中大小事務,在宗法制社會,擁有絕對的威望。兼一甯國公身份,足以令千百女子傾倒了。
能力因為私生活太過混亂,賈珍給人的感覺多是渾噩不堪的,以至許多人忽略了賈珍是有些辦事能力的。譬如大觀園修建,賈政“不慣俗務”,賈赦終日高卧,賈珍賈琏隻得全程負責此事,統籌、調度、監督等等,而大觀園的完美建成足以說明二者的能力。
再有清虛觀打醮一事,元春宮裡傳出谕旨,命族中男子随賈珍打醮祈福,然而打醮當天,卻隻見賈珍一人在忙活,榮府這邊的爺們一人未見,這不僅僅能力的問題,還有一個責任心的問題。
如此男子,以秦可卿眼睛所到之處,還有誰人可及呢?更遑論一個隻知道和賈薔胡鬧的賈蓉了。
所以,秦可卿嫁給賈蓉,是一樁錯誤的婚姻,若嫁給了賈珍,甯府的結局或許也是另一番結局,然而賈府的運數便是如此,所以秦可卿再優秀,終究隻能活成“敗家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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