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夫子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深秋的夜晚,月光如流水般靜靜地灑下來,昨夜我沿着河沿漫步。不管是愉悅還是憂傷,世事在變更,容顔在老去。周末的時光在我的指尖上遊走,在心靈悸痛的縫隙裡,我想到了我的初中時光。
“少年時,如風的日子;成年後,沉悶的生活。”初中語文老師如是說,那時我不懂,到現在,接近老年,我懂了。我又想起他的另外一句話:“生活原本沉悶,但跑起來會有風。”在如風的人生旅途裡,于是我不停地奔跑,不希望自己有絲毫的喘息。語文老師的話言猶在耳,今天下午,我就動筆寫一寫,要不怎麼對得起初中語文老師對我那麼嚴厲那麼執着那麼充滿期待的眼神,怎麼對得起語文老師輔導教育、費盡心思、激将反諷、軟中帶硬逼迫我寫一篇又一篇作文,讓我後來終于會自己提筆去寫寫文章。現在語文唐升文老師已經作古,然而他說話、講課時的面容、神态早已定格在我的心底裡和腦海裡。時移世易,我讀完初中已經三十九年了,原來的娃娃變成了現在的老頭兒老太太,同學們中已有好多人也已為人爺爺為人奶奶,還有幾個禁不起時間的風霜已經走丢了,不在我初中同學的隊伍中繼續行走,亦不在我的初中同學群裡偶爾聊上幾句。碰到面時,同學一起總會談論着初中時的故事,聊起原來的老師和同學們現在的境況,總會激起我一陣陣回憶。
童年、少年的記憶是會留存很久很久的。蓦然回首,看似一切一切都離自己很遠很遠了,但是那一堆一堆的記憶、一疊一疊的往事總在心頭。1980年小學畢業上初中,學校位于平壩地,離我家十裡遠。那時稱工農中學。我要下了山坳,沿着溪流,踏過梯田,穿小路,走大路,漸漸地才能望見那個我喜歡呆上一整天的學校。鄉村中學,其中有許多民辦老師。有些偏僻,即使集全鄉所有的學齡初中生,學校裡的學生也不太多,我上初中時每個班三、四十個人,每個年級兩個班,有時就兩個班上大課。上大課很有趣:兩個班背靠背地坐着,同時地,有時,一個班上新課,另一個班溫習;有時,一個班上地理,另一個班上手工。倘使一個班的某個學生打了一個噴嚏或者瞌睡了打鼾(現在當老師才知是有當學生的會在課堂上睡覺的,而且有時鼾聲如雷。)時,兩個班的調皮的男同學都會學一學,然後笑出聲來。女同學們便竊竊地笑,但在我,覺得那是對老師的大不敬:怎麼能在課堂上随意“啊”噴嚏和打瞌睡呢?上課的老師會走到那些調皮的學生面前,敲敲他們的桌子,示意他們聽課。他們也就趴在桌上了。直到那走廊上敲鈴的老師把下課鈴敲響,兩個班的同學魚貫而出,在走廊上踢毽子、抓石子、跳跳繩、抑或玩着“你拍一,我拍一”“我們大家來學習”的拍手遊戲。同學們輸赢着、等候着、嬉笑着、愉快着,男同學們若輸了,臉漲得通紅,一副不服氣的樣子,女同學們呢,自然是咯咯咯笑過不停,燦爛得如同山桃花。我的同學們,讓整個山村校園熱鬧、溫情而又充滿活力和詩情畫意。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工農中學背靠着一座小山,山上種滿茶籽樹,也間雜原生态長者一些小灌木和野薔薇。茶籽樹一壟一壟的,排列得很整齊,小灌木叢高高低低地錯落在茶籽樹中間,增添了靈動和新意。野薔薇花更是一美。每到春夏之交,各色的薔薇花在茶籽林中開放,雪白、紫紅、大紅,使整個茶籽林充滿色彩和馨香,原本單一而沉悶的茶籽林變得活潑而有生趣,有了灌木叢的交叉錯落,有了薔薇花的鮮豔缤紛。那時,學校勤工儉學。當野薔薇爛漫之時,學校會組織同學們摘茶籽。這時,男同學們最高興了。有的會大聲吟誦詩詞:“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有女同學說:“這詩不合意境!”“強欲登高去,無人送酒來!”喝酒的語文唐老師聽到這一句,就會“哈哈”地笑起來。同學們列隊整齊,一列列向山崗上擁去。我的同學們來了,一座小山就變成熱鬧而繁華的海洋。同學們的身影間雜在茶籽林中間,女同學們的各色衣服點綴其間,各色的薔薇花枝頭綻放,各色的蝴蝶在同學們的頭頂紛紛起舞,好不活潑熱鬧!整座小山就是一幅生動優美、熱鬧繁華的油畫。勞動最美。同學們會比賽哪一組摘的茶籽最多,哪一組摘的茶籽最熟。沒有熟透的茶籽,老師是不讓摘下來的。因為那樣會損傷茶籽樹,也有損茶油産量。調皮的男孩子們好像不太摘茶籽,他們喜歡在女同學身邊穿梭來穿梭去,突然也會冒出一句冷笑話來。這時候,帶隊的老師是不會批評他們的,女同學們此時也會笑出聲來。整個山間都回蕩着女孩子們清脆而有感染力的無邪的笑聲。老師呢,此時也是溫暖而柔和地看着我們,臉上溢滿了笑意和滿足。我的初中,戶外勞動的生活真快樂!
工農中學學生不多,占地也不大。兩排教室,一小排辦公室,靠後一長排是老師的住房。西南邊是竈房、水井、庫房、餐廳。水井是老師們自己打的,供全校師生用水;竈房裡一個大菜闆,兩口大鐵鍋,大鐵鍋焖飯熬菜,大菜闆則是做飯師傅剁土豆剁菜的地方。“鄉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農忙時節,做飯師傅忙不赢。為了培養同學們的勞動意識,老師會要同學們去竈房自己動手做飯。同學們模仿着做飯師傅手持菜刀上下翻飛,将案闆的食材剁得到處皆是。這時候,男同學做得比女同學好:土豆片切得很薄,白菜絲也切得很細。老師用贊賞的眼光看着同學們。吃着自己做的飯菜,同學們臉上都露出愉悅的神色。說到餐廳,其實原來就是一間空的土房,後來擺上一些長桌和條凳供學生們在裡面吃飯。學生開飯後把飯盆和菜盆端過去分飯分菜,分完飯後都在那裡吃完。那是一個最留存記憶的地方,那時農村孩子家裡條件不好,學校的夥食通常比家裡好,所以我印象很深。我也隻中考前一個月見識了幾頓:早餐有白面饅頭、油條和稀飯;中餐有豆腐湯、各種瓜菜。富裕的同學會帶上豬油,用勺子刮上一點豬油往菜上一抹、湯裡一溶,菜上和湯裡就會瞬間漂起一層層油花,頓時飯也顯得亮澤了許多,吃起來覺得美味極了。現在回想:其實那時學校的夥食真的很差,夏天土豆、豆腐湯,冬天白菜、豆腐湯,偶爾逢時過節的菜裡能依稀鑽出幾片肉。夏天,我們會去山窩裡掐回野蔥或者水芹菜,洗幹淨,放在菜裡,吃上一筷子,感覺香噴噴的。
最讓人刻骨銘心的就是冬天的早晨,窗上冰花爛漫,屋裡沒有一點溫度,我背着書包,走在上學的路上。我一邊走,一邊呼吸,都能看到白氣的彌漫。我心裡奔騰着一股熱望,在山路上穿行,陣陣寒意襲來,我感覺發麻;此時,一陣寒風鑽過,我感覺到鼻子一陣酸澀,然後眼淚便溢滿眼眶。我不停地奔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學校,這時,身體漸漸發熱,加上教室緊張而溫暖的學習氛圍,我的注意力馬上集中起來,完成我一整天的學業。聽同學們說,有的學習刻苦的寄宿生,半夜,人半身靠起纏着鋪蓋然後頭和脊背貼在牆上認真的學習,搖曳的燭光在牆上熏下長長的黑煙。我感到由衷地敬佩。夜晚沒有電燈。點着煤油燈看書學習。那燈都是同學們自己做的,就是在罐頭瓶裡加上煤油,蓋上戳個小孔,然後用牙膏皮卷個管子從孔插入,管子裡放入用棉線搓成的燈撚子,點着後就亮堂許多。如果嫌暗,你就把燈撚子拉長,然後就黑煙滾滾,作業、閱讀完後鼻孔黢黑,有時還會燒着頭發或者眉毛。第二天,有老師看到他們燒卷了的前額頭發後,就會笑着告誡不愛學習的同學們:
“同學們,快畢業了,都火燒眉毛了,你們一點都不急。你看,要向某某學習,他(她)昨夜又偷偷用功了!”
這時,同學們又會會心地笑起來。被燒掉頭發的同學便會紅着臉笑着說:“老師,你可真幽默!”瞬間之後,都沉靜地投入學習。教室裡的氣氛有時溫暖活潑,有時嚴肅緊張。
想想初中三年,我真的沒有學下多少知識,尤其物理成績總是上不去,沒有少挨老師批評。我自己認為強項的作文也是被語文老師一而再再而三地數落缺點這缺點那的。還好流年不錯,雖然愚笨但是最後一搏硬是在中考時奪得一席上了重點。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中考過後各奔東西,大家聯系得很少。三十多年如煙如霧,有時也在夢境中疊加。偶爾抿一口紅酒,微醺中甚是傷懷,離開故鄉、離開工農中學、遠離同學們半生,我們是否有機會再回到工農中學後山的茶籽林中嬉戲玩耍、淺斟低唱,歌詠我們逝去的青春、逝去的初中歲月?我們是否可以再回到工農中學摸摸紅磚牆、找找青澀時懵懂的感覺?或者回憶那時那地、那人那事,訴說現在的艱難,暢談未來宏願?
2022年10月29日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