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一過,秋意倍增,與夏天一同被帶走的不隻是炎熱,還有嗡嗡飛舞的蒼蠅和蚊蟲。一直以來,人們對這些雙翅目昆蟲有根深蒂固的文化厭惡,将它們視為吸血的惡魔、污穢的象征。但在動物行為學家喬納森·巴爾科姆看來,雙翅目昆蟲的命運與人類彼此交織。
“自然界中沒有什麼醜陋的動物或植物,除非我們不喜歡它。”小說家、博物學家喬納森·弗蘭岑在2018年出版的書《地球盡頭的盡頭》中這樣寫道。但在日常生活中,雙翅目昆蟲帶給我們的觀感可能并不算多麼美好:如同動物學家珍·古道爾一樣想象一下某種雙翅目昆蟲,比如蒼蠅,“當你夏天在外面吃飯時,這些煩人的昆蟲會落在你的食物上……它們的小腳攜帶着疾病!”
果蠅、蚊子、食蟲虻……面對嗡嗡飛舞的雙翅目昆蟲,我們往往會不耐煩地試圖殺死它們。但動物行為學家喬納森·巴爾科姆卻一反人類中心主義的思維局限,他沿着萬千雙翅目昆蟲隐秘的生活軌迹,揭開這些進化曆程中終極機會主義者的傳奇身份:它們是破壞農作物的害蟲,也是精于傳粉的植物學家;是帶來惱人瘙癢的吸血惡魔,也是破譯遺傳密碼的幕後英雄;是狂熱的污穢愛好者,也是高明的廢物處理大師。
巴爾科姆指出,雙翅目昆蟲的命運與人類彼此交織,這些無名的千千萬萬構成了生态系統正常運轉的基石,它們的成功秘籍将永遠改變我們看待自然的方式。與此同時,在所有昆蟲之中,雙翅目昆蟲可能是最具有都市性的。正如巴爾科姆所說的那樣,人類在地球上的存在,得益于充滿多樣性的物種;盡管我們讨厭雙翅目昆蟲,但它們是這個功能整體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無敵蠅家》一書中,巴爾科姆把雙翅目昆蟲視為出色的機會主義者,它們在最不可能的地方謀生。巴爾科姆把它們放在人類的曆史和文化之中,講述科學家在曠野中以及房主在廚房裡的奇怪遭遇,也講述它們的各種身份:饋贈者、食肉者、愛人、傳粉者、吸血者、捕食者、寄生物和拟寄生物、害蟲、回收者、騙子、合作夥伴。
以下内容節選自《無敵蠅家》,小标題為編者所加,非原文所有,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
《無敵蠅家:雙翅目昆蟲的成功秘籍》,[美國]喬納森·巴爾科姆 著,左安浦 譯,譯林出版社2022年8月版。
沒有人能逃避雙翅目昆蟲的關注
雙翅目昆蟲最奇特的栖息地是哪裡?想想奶酪吧。确切地說,是一種叫“卡蘇馬蘇”的撒丁島綿羊奶酪,翻譯過來是“腐臭的(腐爛的)奶酪”。根據這樣的描述,你可能會把“卡蘇馬蘇”降級成一種密封良好的廢物容器。事實上,想讓這種地域性佳肴擁有特殊風味,雙翅目昆蟲的存在——或者更準确地說,蛆的存在——不可或缺。酪蠅(Piophila casei)的幼蟲特意被寫進了食譜。經過幾周的消化和排洩,更準确地說是分解和發酵後,凝乳會變成一種十分柔軟、有刺鼻氣味的奶酪。
酪蠅蛆長三分之一英寸,非常健壯。它們可以把自己發射到6英寸高的空中,因此也叫“酪躍者”。酪蠅蛆會用口鈎抓住自己的尾尖,然後突然松開。在吃卡蘇馬蘇之前,有些食客會清除上面的蛆蟲,有些則不會。一位美食家說:“所有的蛆都是一樣的,你用什麼喂養它們,它們就是什麼味道。”食用酪蠅蛆并非沒有風險。一些經過證實的例子表明,它們在被消化後依然活了下來(可以稱之為“蛆堅強”),并設法在寄主的腸道内生存。這種情況叫“假蠅蛆病”,會引起腸道穿孔,并伴有嘔吐、腹瀉和内出血。酪蠅蛆遍及世界各地,而且它們對食物并不挑剔。除了奶酪,我們在肉類、高脂肪食品和腐爛屍體上都發現過它們。
在這樣的栖息地中生存,雙翅目昆蟲表現得對人類毫無恭敬完全在意料之中。它們的厚顔無恥表明,它們對自己逃避傷害的能力充滿信心。灌木叢蠅是澳大利亞的本土物種,與我們熟悉的家蠅是近親,因為粗魯地入侵人類的頭部和面部而聞名,于是人們把驅趕它們的努力稱為“澳式緻敬”。在澳大利亞,人類(和牲畜)的激增給灌木叢蠅帶來了福音,可能有100種灌木叢蠅在人類糞便中繁殖;在某些地方,它們的密度高達每英畝9000隻。
電影《昆蟲總動員》(2013)劇照。
要真正做到不恭敬,還必須不理會精英。如果仔細觀察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的角逐,你也許會注意到,在一次總統辯論中,一隻蒼蠅落在了希拉裡·克林頓的眉毛上。它隻是友情客串,停留了不到1秒鐘,卻足以引發優兔(YouTube)上的慢鏡頭剪輯和推特(Twitter)上的“#為總統而來的蒼蠅”(# flyforpresident)這一話題标簽。奧巴馬總統不止一次在采訪中提到了讨厭的蒼蠅,甚至在它闖入現場的時候還拿它開玩笑。
運動員也得不到雙翅目昆蟲的尊重。2018年世界杯足球賽上,在英格蘭隊與突尼斯隊的比賽中,球員身上出現了成群的蚋蚊。2007年美國職業棒球大聯盟的一場季後賽被稱為“蠓賽”,因為這些小蟲在第八局時降落在體育場中,改變了比賽結果——根據某些人的說法,它們也改變了整場系列賽。2018年8月,一隻蒼蠅破壞了德國一項迷你多米諾骨牌的世界紀錄,它落在一塊指甲大小的石頭上,推倒石頭并引發了一場災難般的連鎖反應。無論是王子還是貧民,沒有人能逃避雙翅目昆蟲的關注;它們是生活中偉大的制衡者。正如俄羅斯諺語所說:“蒼蠅和牧師可以進入任何房子。”
蒼蠅在諺語和視覺藝術中很常見
許多國家的諺語裡也有蒼蠅出現,這既說明了它的普遍性,又說明了它的文化地位。大多數講英語的人都知道“牆上的蒼蠅”(fly on the wall)這句諺語,指秘密見證一切的人。“美中不足”(a fly in the ointment)這句話不再受歡迎,原因可能是“藥膏”(ointment)這個詞已經逐漸消失。諺語“閉上嘴巴就吃不進蒼蠅”(a closed mouth catches no flies)仍然很流行,這是一句忠告,意思是有時候最好保持沉默。此外還有許多蒼蠅被諺語化的例子,用來指代“容易出錯”(每隻蒼蠅都有影子, every fly has its shadow)、“虛榮心”(水牛背上的蒼蠅認為自己比水牛更高, the fly on the back of a waterbuffalo thinks that it’s taller than the buffalo)、“狡詐”(你不能用長矛殺死一隻蒼蠅,you can’t kill a fly with a spear)、“過猶不及”(不要用斧頭殺死停留在朋友前額的蒼蠅,do not use a hatchet to remove a fly from your friend’s forehead)和“積極的力量”(蜂蜜比醋更容易捉到蒼蠅,it’s easier to catch flies with honey than with vinegar)。
蒼蠅在視覺藝術中也很常見。在17世紀以前的西方繪畫中,如果畫像上有一隻蒼蠅,就意味着畫中人已經死了。文藝複興時期,在畫布上繪制迷惑眼睛的蒼蠅是藝術家展示技藝的普遍方法,尤其是荷蘭的靜物畫家經常這麼做。
電影《昆蟲總動員2——來自遠方的後援軍》(2018)劇照。
蒼蠅在藝術中的象征作用的一個例子是《哥倫布之夢》,這是20世紀超現實主義藝術家薩爾瓦多·達利的一幅巨幅畫作(大約14英尺×9英尺)。這幅畫描繪了蒼蠅在解放西班牙時所扮演的角色——它們從聖納西薩(其身份象征是蒼蠅)的墓穴中羽化而出,趕走了法國侵略者。達利讓蒼蠅變形,将其翅膀展成十字架,從而增強了蒼蠅的英雄主義象征性。
蒼蠅也是加泰羅尼亞的身份象征,達利後來在一幅名為《緻幻鬥牛士》的畫作中描繪了數百隻蒼蠅。洛杉矶藝術家約翰·克努特用蒼蠅繪制有圖案的彩色畫布。克努特從供應商那裡買蛆,飼養了成千上萬隻家蠅,同時為成年家蠅提供水、糖和水彩顔料的混合物。通過舔食這些混合物後回流形成的微小液斑,蒼蠅利用這種與進食相伴的自然行為完成它們的“畫作”。經過幾個月的時間,這些彩色斑點在蒼蠅籠子裡的畫布上累積,最終形成獨特的點彩派畫創作。
雙翅目有一個屬叫“灰姑娘日蠅屬”
不可避免地,歌詞也在傳頌雙翅目昆蟲。加拿大作曲家韋德·海姆斯沃斯在20世紀40年代末做過荒野勘測員,他以《黑蠅(蚋)》為題寫了一首歌,讓它的名字流傳了下來。我小時候在夏令營遇到了蚋,也遇到了這首歌。
但這黑蠅,小小的黑蠅喲,
無論我去哪都緊跟着的黑蠅喲,
我死後黑蠅還要叼着我的骨頭走,
在北安——大——略,在北安大略。
在加拿大國家電影局1991年制作的動畫短片中,你可以在線聽海姆斯沃斯唱這首歌。在1999年一首撩撥人心的歌曲《世界的最後一個夜晚》中,你可以聽到另一位加拿大音樂家、民謠/搖滾偶像布魯斯·科伯恩的聲音,他一邊在危地馬拉難民營啜飲朗姆酒,一邊唱着“把一隻果蠅從我的杯沿上吹掉”。
不出所料,這些雙翅目昆蟲也是幽默的源泉。格勞喬·馬克思說:“時間如箭一樣飛,水果如香蕉一樣飛。”如果你懷疑蛆是否真的可以提高一個人的地位,想一想溫斯頓·丘吉爾在1906年對畢生好友兼紅顔知己維奧萊特·博納姆·卡特說的話:“我們都是小蟲,但我确信我是一隻發光的小蟲。”
這讓我們想到了雙翅目昆蟲的名字,以及科學家在給它們命名時所做的創造性努力。卡西莫多拟果蠅之所以得名,是因為它拱起的胸部看起來很像駝背。雙翅目有一個屬叫“灰姑娘日蠅屬”(Cinderella)。(谷歌搜索沒能說明為什麼是“灰姑娘”,但一位好心的雙翅目專家諾姆·伍德利告訴我,這個名字源自1949年從俄克拉何馬州埃達縣收集的一個标本 ;這種反常的昆蟲無法被輕易地歸入已經存在的科,所以我想這個名字可能是指灰姑娘與她壞脾氣的姐妹們關系很差。)
至于說為什麼居住在腐爛屍體上的雙翅目昆蟲被命名為“反吐麗蠅”(Calliphora vomitoria)和“屍葬麗蠅”(Calliphora morticia),為什麼象大蚊屬(Elephantomyia)是口器很長的大蚊科的一個屬,原因都算不上有多神秘。有人用兩種蜂虻的聲音來命名 Apolysis humbug和Apolysis zzyzxensis,可能是因為覺得很好玩。不過,毛蚊(三月蠅,March fly)這個名字似乎不太适合一種4月前很少在空中飛行的昆蟲,也許它們是在預測全球變暖。
電影《昆蟲帝國》(1995)劇照。
澳大利亞昆蟲學家布賴恩·萊薩德(又名“蠅人布萊”)在一個放了30年的收集箱裡發現了雙翅目的一個新種。明黃色的腹部是這一物種的顯著特征。該物種收集于1981年,正好是歌手碧昂絲·諾斯出生的年份,因此他給它取名為“碧昂絲虻”(Scaptia beyonceae)。
雙翅目并沒有獨占名人昵稱的市場。至少還有5種昆蟲是以流行文化中偶像的名字命名,包括凱特郊野步甲(Agra katewinsletae)、雷德福水纓甲(Hydroscapha redfordi)、以麗芙·泰勒命名的麗芙郊野步甲(Agra liv),以及有着醒目黃色冠和銳利目光的飛蛾:特朗普麥蛾(Neopalpa donaldtrumpi)。
原文作者/[美國]喬納森·巴爾科姆
摘編/安也
編輯/袁春希
導語校對/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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