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可駒
5月14日,餘隆指揮上海交響樂團,同小提琴家甯峰合作,演出聖-桑《b小調第三小提琴協奏曲》與馬勒《第五交響曲》。演出給我留下的最核心的印象,可說是協奏與交響的藝術各自到位,皆傳遞出豐富的信息。
同貝多芬、勃拉姆斯或老柴的作品相比,聖-桑這首小提琴協奏曲聽起來不“重”,演繹的挑戰卻未必輕松。因為演繹者需要把握那種法式的華麗、偏輕盈的音響,以及全曲靈巧的風格。該作中,獨奏同樂隊的呼應不是德奧思維的交響化,卻也是緊密穿插,對于種種尺寸的把握很關鍵。甯峰的獨奏堪稱光彩奪目,但演出的成功,餘隆出色的協奏也是必須關注的。
在這裡,獨奏和樂隊的兩方面都是根據原作的需要走:小提琴家的音響具有真正的華麗氣質,音色變化豐富,且質感統一,那種時斷時續的揉音他總是竭力避免。第一樂章中,小提琴G弦上的歌唱效果讓我記憶猶新。通常,G弦在小提琴的四弦之中,有着如同男低音或女低音的聲音特點。甯峰使這樣的特質自然呈現的同時,又在他的揉指中加入了一種别緻的妩媚。演奏家常将人聲歌唱的效果作為美學标準,但傑出的器樂演奏,有時會到達人聲能力之外。正如此處,真實的男低音或女低音在音質中流露一種妩媚的氣質,反倒更不容易,而小提琴家在泛音上使用揉音的效果異常迷人,這是真正富有修養的超技。
樂隊部分的出色控制也可圈可點。上交的弦樂有某種透明感,但在這裡,那樣的質地得到了更深層的提煉,并且那種音響的凝聚感把握得十分出色。管樂的部分亦然,色彩的提煉與靈敏度,這些隐藏的技巧都完成得出色。印象尤其深刻的,是末樂章突出的銅管樂句,那明快的色彩與适中的力度,也是一種深層技巧的體現。處理小提琴協奏曲的樂隊部分,把握音色與力度的層次至關重要,否則獨奏樂器的平衡是無論如何不能維持的。
相對于協奏曲,馬勒“第五”的演出就完全是火力全開了。尤其是各管樂聲部,不同的銅管與木管組,都拿出了真正的國際水平。銅管那種色澤清亮而力度範圍極為寬廣的演繹相當讓人佩服。當然,硬技巧隻是一方面,如何将技巧及某些取舍的因素整合為一,才是決定演奏的關鍵。指揮家沒有選擇什麼“出奇制勝”的方式表現“馬五”,而是依照原作的脈絡,尋找恰當的結構感表現,将異常複雜的音樂内容融入這樣的結構之中。馬勒的名言:“交響樂和世界一樣,應該包含一切。”在《第五交響曲》這部作品中,作曲家力求将這種豐富性放在一個極為傳統,有時甚至是刻意傳統的框架中表現。各樂章的結構,以及多樂章之間,近乎強求的那種對稱性,都是鮮明體現。
在樂隊演奏整體高能的基礎上,餘隆十分注重結構的平衡,而避開過度伸縮、誇張的句法,在忠實作品的方面是相當合理的。繼而,他将樂隊的高能“用對了地方”。在一、二樂章當中,雖然爆發性的合奏足稱強勁,但由木管組引導的主題或更細微的動機,都顧全了樂器本色的音質美感與細緻的節奏律動。這兩方面都很重要,馬勒是配器法的巨匠,不在巨型樂隊的洪流中“磨損”樂器的個性色彩,才能更到位地實現那種瑰麗的構思。同樣,作曲家包容一切的意圖,需要在繁多的動機各具鮮明性格的前提下,才能有出色的實踐。
因此注重細節中的節奏律動,實在是很關鍵的。這樣的優點,在終曲部分被進一步放大。“馬五”的末樂章是樂隊複調的高峰之作,對于多線并行的關照,可說是最核心的基礎。而說到節奏,上交本次打擊樂組的出色表現也不能不提。幾位演奏家不僅将種種節奏層次刻畫得條分縷析,各種高光亮點依次浮現,如定音鼓在強弱變化中,呈現類似音色層次的表現,或小鼓将馬勒奇詭氣質的節奏背景刻畫得活靈活現,都是讓人非常難忘之處。在龐大的第三樂章,指揮把氣息放長,将原作中各樂器組異常複雜的合奏做了層次井然的呈現。由此,也顯現出“馬五”這部作品最考驗聽衆之處。
可要說全曲最精彩的處理,或許我仍會選擇第四樂章的小柔闆。盡管這是如此著名的樂章,餘隆還是做出讓人印象深刻的演繹。他的速度整體偏快,同去的樂友看了時間,僅8分多鐘。在這個單純由弦樂與豎琴演出的樂章,指揮家沒有追求輕盈、透明的弦樂質感。正相反,他選擇更豐厚一些的聲音,同時在緊湊的句法中,通過線條與音質的疊合,将每一句都塑造出一種方正的形态。盡管同許多人對該樂章的夢幻印象未必吻合,卻是從一個新穎的角度,讓人重新思考它在五個樂章連續發展之中的分量。
- THE END -
“星标”音樂周報微信公衆号
不錯過每條推送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