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臘月,就快要過年了。
按說,從臘月初一開始,就是臘月了,但在人們看來,要過了臘八,才算真正進入臘月了。
臘八,要吃一碗臘八粥。
臘八粥,用江米做,裡面要放好幾種輔料。我記得,小時候的臘八粥紅棗是要放的,其他還放什麼,記不清楚了。吃起來,軟糯,甘甜。臘八粥,說不上好吃,也說不上不好吃。喝粥平常也喝,隻是沒有這一天的講究。
過了臘八,喝了臘八粥,這節才算過了。不喝臘八粥,好像臘八就沒過,或沒過好。
自喝了這碗粥,就嗅到年味了。
我總有好多年沒過臘八了——這一天的日子是過了,日子饒不了每一個人。隻是沒喝臘八粥,沒過“節”。不喝臘八粥,能叫過臘八節?
這就是人們的節日文化心理。
過了臘八,就是一個忙。年年忙,忙年。
有人問,你忙不忙。說,十二月忙——一年四季都忙。中國人把陰曆十二月叫臘月,這裡單指這個月的忙。其他幾個月的忙,不能盡數。
祭竈王爺
泥爐子。就是把土竈的裡面和了泥巴塗抹一遍。
這是祭竈王爺的一個儀式。
平常,人們每天燒火做飯,爐竈的煙不從竈膛過炕洞出煙洞,而從鍋沿流出——煙需要拐彎,直接冒出來,滿家煙霧,人嗆得不行——這是爐竈和坐的鍋不吻合了,就得泥一番,使無縫隙。這頗像一個人說話轉轉彎彎說,聽着舒服,說話太直接,往往使人受不了。說話如煙。泥爐子,就是情商修煉。
“流煙爐子塌底鍋,炕上躺的個病老婆”,這家人就算是不幸或倒塌人家。鍋塌了底,那是家寒。沉疴[kē]不起,也非人力一時可救濟。流煙,泥泥爐竈,總是可以,但竟不,以緻如此。
臘月的泥爐子,不管爐竈流不流煙,都要泥,一般在臘月二十三。
關于竈王爺也有很多大同小異的傳說,也不想多說。不過,泥爐子,總之是人們對神秘力量的一種崇拜。
也講究不要往爐竈裡吐痰,不燒過于不潔的東西。
竈王爺隐藏在與人們幾乎是口腹關聯度最高的一處,大約是司觀察家長裡短、民情世風一職,也不好就輕易得罪的。安頓好這一尊神,也是臘月的一件大事要事——縣官不如“現管”。縣官在衙署,這位是在家裡呢。
說點實際的,已經二十三了,過年的日子屈指可數。況且,這一天,也是一個小年,泥一下爐子,最起碼保證年三十、大年初一的爐竈不要流煙,是切實的考慮。再說,泥一次爐竈,也總會管大半年用,哪能成天起來泥爐竈。
不用說東道西,泥好爐竈好過年。
早早問一聲:竈王爺,過年好。
攤花兒
花兒,不是鮮花那樣的花兒,而是一種食品,用黃米做成。做法是用鏊[ào]子——一種中間凸起的鍋,把黃米糊舀一勺子上去,均勻撒開,用中火,緻熟,這種做法就叫攤,做出來的吃的就叫花兒。
攤花兒,總要在臘月。這種食品也算不上什麼美味,不就是個黃米窩頭、餅子之類的東西麼。平常吃黃米,基本上是米飯,也可以做米窩窩,用平常的鍋具。隻有攤米花兒,須起用鏊子。鏊子一年四季閑着,拿出來用時,灰不溜秋,要好好掃刷擦洗一番,攤上幾張花兒,鏊子上黑亮黑亮,就像個做飯家具了。
給我的印象,等到攤米花兒了,就進入臘月了,或者離過年也不遠了。
平常不攤米花兒,是因為忙農事。也無心變着花樣吃。
臘月了,就是個享受一年的勞動成果。提出鏊子,攤幾張花兒吃。變個樣,休閑一下。再說,一冬天,殺了豬,肉也吃了不少,過年還要吃,調劑一下口味。臘月攤花兒、吃花兒,就是這些,還能是甚。黃米花兒,不難吃。
至于叫花兒,我是這樣聽說的,就這樣寫。為甚就叫花兒,可能就是黃米花兒,或者是黃米糊兒,寫成黃米畫兒,就講不通了。怎麼能是畫兒呢?可是,我小時候,就理解成“畫兒”——這和我把牙糕,老是理解成牙膏一樣,怎麼吃的東西就成了“牙膏”,怎麼吃的東西就成了“畫兒”。
後來想,花兒,也敢是糊兒了,黃米糊糊麼——反正,就那麼糊裡糊塗吃過。為此,作了一首詩:
攤糊兒紀略
黃米一鍋似穹隆,臘月煙火妙手工。
兒童未解攤糊事,但求飽腹傲天宮。
貼年畫
過年,買年畫、貼年畫,也是一時風俗。這是真的貼在牆上的紙畫兒。
貼胖娃娃,大鯉魚,《賈寶玉夜探潇湘館》《小放牛》……
買“寶玉夜探”的年畫,我當時還識字不多,就是看到畫上的人人好看,高雅還是俗氣這些概念還沒有,就是覺得好看,好看就買。
後來,在上初中時,買了一本《紅樓夢新補》,翻了一頓,無所得。直到四十歲以後才讀了《紅樓夢》,而且連續幾年讀了六遍,加上蔣勳寫的《細說紅樓夢》兩遍,王昆侖寫的《紅樓夢人物論》一遍,再加上《紅樓夢》八七版電視劇兩遍,總的說,讀紅看紅,算是超出十遍了。我曾誇海口說自己讀汪(曾祺)是個“專家”,勉強是,但讀紅,就不敢這樣說了,說是加上引号的專家,也不敢。胡适、俞平伯、周汝昌他們是。
讀紙質版的書,我第一遍看,不是先從第一回《甄士隐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看起,而是先從百度搜到年畫上寫的題目,然後看是哪一回,因為年畫上的題目是畫工題的,不是書上的回目名稱,我不知道從哪一回找。一看,這個内容是第四十五回《金蘭契互剖金蘭語 風雨夕悶制風雨詞》,是那一回最後一部分。
寶玉看了黛玉的《秋窗風雨夕》,臨走時,黛玉向書架上拿個玻璃繡球燈給寶玉,寶玉怕雨天腳滑打破,黛玉說“跌了燈值錢,跌了人值錢?……”
“開口不談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枉然”,從看了那幅年畫,直到讀紅,也曾讀了些許書,枉然多年。年長若幹,始憾恨無已。
年畫,色彩花花綠綠,大紅大紫,都是一些很通俗的題材,你可以說這不夠高雅。但這是老百姓喜歡的,更易于接受的。
現在,好多年畫已消失了。
有的就簡單貼一個大大的“福”字。正貼倒貼的都有。反正,大家有福就行。
糊窗戶
過去的窗戶,分為上下兩層結構,上面是紙窗,下面是玻璃窗。經常開關的是紙窗。
到了過年時,玻璃擦亮就行,紙窗須撕扯掉上年的紙,糊新的。窗戶是格子窗,也不能糊一張紙上去就完事,要買花紅柳綠各種顔色的紙,要裁成方形,菱形,圓形,三角形,各種形狀,形狀顔色搭配,用漿糊一點一點往上糊,要費好多工。
雖然費事費時,但糊出來的窗戶,顔色絢爛、形狀紛呈,更能渲染過年的氣氛,玻璃窗沒法比。
有的剛糊了窗戶的房子用做新婚的洞房,聽房的人會把窗戶戳成稀巴爛,糊窗人一之以喜,一之以憂。喜的是有人聽房為新婚喜事制造熱鬧,憂的是辛辛苦苦糊的窗戶被戳爛。
風雨可以吹破淋濕窗戶紙,不若玻璃窗戶結實耐用,并且明淨敞亮。
糊窗戶,曾是提示年的到來的标示之一。
現在,擦玻璃,成為年的到來的前奏。
擦玻璃,什麼人都能擦。
糊窗戶是一門手藝,須“水晶心肝玻璃人”。窗戶紙已經飄飛進曆史的煙雨中。
貼對子、油腰牆、油油布、過年剃頭、挂紅燈籠、籠旺火、包餃子,有的還在,有的已經杳然無迹,水流雲散。一時想起,讓人低徊不已……
年年忙,忙年。有完沒完?
子貢倦于學,告仲尼曰:“願有所息。”
仲尼曰“生無所息。”
學習,學習。習,鳥反複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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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鄂爾多斯大地,作者:張如
編輯:楊陽、李榮
校對:白倩、王淑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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