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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了配鑰匙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0-03 14:17:51

下班了配鑰匙(配鑰匙的人)1

西校區門前的馬路看樣子已經修了很久,為修路立的隔闆已經顯得頹爛,不過還是把兩旁的人行道擋得很嚴實,車子不好行駛,但步行還算暢通。剛搬到這個校區不久,辦公室配了新鎖,鑰匙不夠,恰巧我手裡有一把,給大家配鑰匙的重擔就落在我的身上。對附近不熟悉,工作比較忙,又趕上放假,好幾天過去了,鑰匙都沒配好,拖延症超級嚴重的我感覺很羞愧。

下午下課早一些,但是有晚自習,中間空出來的時間正好去配鑰匙,在門衛那裡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在校門口右手邊那擋闆的後邊就有一個配鑰匙的師傅,欣喜之餘,慌忙探險一般拐進擋闆後,擡眼間,就在幾步之遙的地方,一張很大的破舊遮陽棚傘下邊停着一輛破舊的腳蹬三輪車,上邊堆滿了東西,黑乎乎看不清楚,三輪車像是不堪重負的病弱的老牛,它背靠着擋闆,弓着身子強撐着立在那裡,靜靜的,看起來寂寞而蒼涼。我快速走近,才發現在“老牛”的下首蜷坐着一個破舊的老人,一動不動,跟那破舊的三輪車竟然很是相稱,一樣的破舊,一樣的蒼涼。

我走近他,像是走近一座破舊的雕像,他微微擡頭,緩慢而無力,我還是看不清他的面容,隻能看到他花白而稀疏、雜亂又顯長的頭發。我說要配鑰匙,配六把,他一邊蹒跚着站起來,一邊嗫喏了一句什麼,我聽不清,不過我想可能是要原裝的鑰匙,我就取出來給了他,他接過去沒說話。我問要多少錢一把?他已經站起來了,說三塊錢一把,聲音很低,但是我這次聽清了。他看了我一眼,唔,也許沒看,因為他臉上的皮膚松弛,眼皮幾乎把眼睛遮擋完了,眉毛很寬,灰白也很長,雜亂無章,似乎也要把眼皮變成領地。來不及我細看,他又彎腰拿起了他剛才坐的小馬紮,那馬紮是木頭和布條做的,布條子已經斷了一根。他拿着馬紮朝路邊的綠化帶走去,個子沒我高,有點瘦,背微駝,不過腳步還算輕松,倒讓我松了一口氣。他停下了,我才看見兩節綠化帶中間空出的那一塊水泥地上,還有兩把破舊的雨傘,傘下是兩個偌大的牛津袋子和一個看起來都要糟透了的木頭箱子,袋子拉鍊都壞了,很髒,底部一圈似乎是泥點,而箱子上正是我此行的目标——配鑰匙工具,隻不過是手搖得的那種,很古老。

我跟着他走過去,他把馬紮放好,把兩把傘往外推了推,然後打開箱子,從裡面拎出來一坨亂糟糟的鑰匙原樣,然後開始在裡面翻找跟我鑰匙形狀相近的。那一堆亂遭遭的東西裡,他好不容易翻出了兩個類似的,然後又在翻找的過程中弄丢了,我有點擔憂,不過也沒說什麼,站在旁邊看他認真地做着無用功,細細打量着他的側影。

他全身都髒兮兮的,上身是一件白襯衣,長袖的,不過袖子卷了起來,的确良布的那種,寬松,剛立秋的天氣,還是感覺很熱。襯衫還能看出來是白色,這很不容易,因為無論是袖子還是下擺,幾乎都變成髒兮兮的灰色,或許還透着點藍。他坐在那裡,以很不端正的姿勢,背彎曲着,頭低低的,幾乎要埋進雙膝之間,雙手捧着鑰匙翻找,腿也微曲着向前,腳上穿着一雙已經不白了的白色球鞋,顯得年輕,有點不搭,不過除了顔色不對,看起來還算幹淨。腿上的黑色長褲也是很髒,因為褲腿上全是泥點,跟牛津袋子上的差不多。忽地想起來下午剛下過一場暴雨,雖然雨下的時間不長,但很急,路上甚至出現了積水,很明顯他和他的家當都剛被大雨沖刷,甚至被積水浸透過了。我試探着說了一句,雨下得怪大的,你都沒躲躲?他頭也沒擡,終于用盡了力氣一般,把亂糟糟的鑰匙放在了地面上,繼續翻找,清楚地說道,躲哪去?我竟不知怎麼回答,怔怔地道,那邊店門口房檐還挺寬的。他一邊認真地找着,一邊說了一句什麼,我又聽不清了。看他找得認真,我卻等得有些心急了,因為綠化帶旁邊有很多蚊子,我超級怕蚊子咬,有點站不住,我決定走動走動。這時,他說話了,我還是沒聽太清,不由湊近并“啊”了一聲,他提高了點聲音,這裡有樹有草,蚊子是多。我忍着痛苦說,還好,沒有我們村裡面的花蚊子咬得厲害。他說,你家是哪裡的,我說遂平。他喃喃的說了句,遂平可好啊!我笑了笑,心裡也沒覺得好在哪裡。這時候他好像終于把六把原樣找齊了,他摩挲着找出來的那幾把鑰匙,似乎松了一口氣,問我,鎖拿了嗎?我說沒有,還要用鎖嗎?他說配好了要試的,我說那我回去拿,他微微頓了一下,遠麼?我說不遠,就在裡面,我指了指學校,可惜他并沒有擡頭,我覺着他意思是天有些晚了,我就說要不我明天拿了鎖來再配?他這才擡起了頭,似乎在看我,中啊!他把我的鑰匙遞給我,我接過,說,那我明天再來,大叔你也早點回去吃飯吧!他沒吭聲,蹒跚着站起來,我被蚊子咬得難過,拿起鑰匙慌忙走了,回頭看他,他已經走近他那輛破三輪,還是那麼相稱,一樣的破舊、頹敗、沒有生氣……

第二天,我路過一個拐角,看到一個配鑰匙的,很醒目的名字,是機器配的,應該很快很方便,我很心動,又想着已經答應了那個老人,不好食言,終于還是放棄了。下午下班更早一些,心情很不錯,收拾好東西準備去超市買東西,你看,我這個人忘性可大了。不過幸好辦公室裡有人問起鑰匙,我一激靈想起這個事兒,慌忙拿了鎖和鑰匙還有二十塊錢去學校門口。

拐過擋闆一看,果然那師傅就在那裡,有點驚心,因為畫面感覺跟昨天幾乎一模一樣,穿着昨天一樣的衣服,隻不過看起來更髒一些。昨天下雨了,他看起來破敗些、狼狽些可以理解的,今天怎麼跟昨天一樣嗎?是了,天氣變得快,剛才上課的時候又下雨了,透過窗戶我好像看到操場有雨落下。心裡微堵,我又走近這座雕像,他低着頭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我拿出鑰匙和鎖在他頭頂上說:叔,我過來了。他擡起頭,眼神明亮了些,我以為你不來了呢!我歪着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咋會不來呢,昨天說好的!

他蹒跚着站起身,拿起旁邊的一個較為幹淨的馬紮遞給了我,說,你坐那兒吧!有點突然,我頓時無措,一邊說着沒事沒事我不用坐,一邊伸手接過。他又拿自己坐的那隻斷了一根布條的馬紮,走向綠化帶,邊走邊說,我今兒個還專門去批了十來個你這種鑰匙。我拎着馬紮跟上,笑着沒說話,心裡慶幸沒有去别處配,叫他失望,他坐好了,我把馬紮也放下,像昨天一樣站在了旁邊。他重複着昨天的舉動,拿出了那一堆亂遭遭的鑰匙原樣,問我,配幾把啊?我說六把。看着他翻動鑰匙,以為他又要磨磨蹭蹭找半天,結果他直接翻到了一堆簇新的鑰匙,取下來六把,原來他真的專門又去買了我這種鑰匙的原樣。

我看他把鑰匙開始往配鑰匙那個機子上擺,沒話找話道,今兒又下雨了,天氣不好,你還出來擺攤啊。他拉長了點聲音嘟囔,不出來能咋弄裡?語氣有了點生氣,雖然更多些自嘲。我說,這麼大年紀了,可以在家歇着了啊,反正小孩們都大了吧。感覺他身子怔了一下,不過手上動作沒停,他簡單說,沒小孩兒。頓了一會兒,他又說道,我一個人。我忽然自責,感覺自己說錯了話,想說道歉的話,嘴張了張,又覺得太刻意,猶豫得不行,最終也沒能說些什麼。腦子快速地盤算,他一個人,無兒無女,甚至沒有老伴,他這一身髒兮兮,了無生氣的形象正是因為他是自己一個人過活,而且明顯活得還很不好!他忽然出聲打斷我的思路,可能是在計較我那句“這麼大年紀了”,他說,那你看我有多大年紀?我真心看不太出來,因為他這破舊的形象很容易把他年齡虛增,我委婉地說,我感覺跟我爸差不多大。他問你爸多大?我硬着頭皮說,五十多點。其實他看起來比我爸老了何止十歲!他又問,五十幾啊?五十二三,我隻能回答。他嘟囔了一句,我沒聽清,也沒敢再多說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家哪裡的?這個問題昨天問過了,不過我還是老實回答,遂平的。他說遂平可好啊!我終于沒忍住:遂平怎麼就好了?他說遂平有山,還有河。我說遂平基本就是個平原,山小河少,沒啥好的。他竟笑了,整個人有了生機,那山上有樹,樹上有鳥,河裡有水,水裡有魚,不好嗎?我啞然,他竟然還會開玩笑。這時他已經配好了第一把鑰匙,他拿起鎖試了試新鑰匙,一下子就打開了,他又把鎖按進去,舉起來,像是炫耀一般斜到我這一邊,咔啪一身,又順利打開,我笑道:厲害!

他開始做第二把。像扯開了話匣子一樣,他又問你在這兒上班?我說是啊。他說是做會計管賬嗎?我有點丈二和尚,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覺得我像個會計,就道,不是啊,我在這兒教書。他說在哪兒?有點懵,他不知道我就在他身旁這學校上班,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旁邊這是一所學校。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人不可能這麼傻,果然,他又說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就當了老師,當老師可好啊!這句式好熟悉,我笑問:咋好了?可能汗水影響了工作,他放下工具,捧起雙手在臉上胡亂抹了抹,那手骨節略粗,皮膚松弛,還有些黑色的油污,看起來很髒,不過他毫不在意。輕咳了聲,他說,當老師受人尊敬啊,從古到今都是!我瞬間想起很多貶低教師的事件,讷讷道,現在的老師沒有以前那麼高的地位了。他很肯定地說,哪裡啊,現在也是啊!聽他這話,我心裡竟然有點小得意。他手上不停,終于配好了第二把,試了試,沒打開,他又打磨了一遍,試了試,很艱難地打開了。

我不太好意思一直盯着,而且蚊子又發現并且開始襲擊我了,我走到車子那裡,一直想看看那頭快累垮的“老牛”身上背的都是啥,我探頭過去,看到車子上有幾個袋子堆在一起,袋子上東西雜亂,是一些自行車的輪胎,還有一些修鞋的老工具,原來他還修車子修鞋。我看車把前頭的破車筐裡放了很多東西,一隻舊鐵勺,特别薄的金屬托盤皺巴巴地,斷掉的傘把也斜插着,還有數不清的雜物,堆滿了小小的車筐。在我眼中,這就是一堆破爛,我實在想不出他随身攜帶這些東西能有什麼用,或者是拾來的?我不由猜測這個老人也許連個遮風擋雨的家都沒有吧,一陣心酸。蚊子肆虐地不行,他還在糾正着第二把鑰匙,我安靜地看了會兒,說,看着還得一會兒,那叔你先弄着,我晚會兒過來拿。他說,中啊,你去吧。我就走了,他還在認真地工作。

我跟丹丹一起去取鑰匙,他看見我,急忙站了起來,又彎腰拿起鎖和鑰匙遞給我,我給他拿錢,他忙說你先試試,我說沒事,你肯定都試過了。給了他二十塊錢,捏了捏鑰匙,盤算了下想着多那兩塊錢不用他找了,卻發現手裡的鑰匙不隻六把,我數了下,是八個,我說叔,咋多了呀?他像是有點害羞,笑的樣子實在不太好看,多給你配了兩把,說着邊給我找零錢。我慌忙從兜裡又拿出五塊硬塞給了他,他拒絕,我拉着丹丹跑掉了,回頭看他,還愣愣地站在原地,有點着急的樣子看着我們……

回去的路上,停在圓形的立交橋下等紅燈,擡頭就能看到泛着藍色和紅色光的霓虹燈圈出的一個好看的穹頂,心想此時如果我飛在空中看這座城市,我相信這座立交橋一定是驿城标志性的夜晚一景。

這裡的紅燈依舊漫長,似乎故意讓你在此等候,好逼迫你去欣賞立交橋的俏皮身影,想到這兒,又很想笑。生活原來可好啊!

很感謝他。一個人,即便看似生活像枯水,也能很認真的活;即便社會浮躁,也能善良如斯;即便周遭真的沒那麼好,也能安然的對世界說一聲,可好!

作者:以野之名

來源: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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