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注］本文是作者1922年在上海職業學校的演講。注意“職業學校”這個特殊的背景，由此看出演講的針對性。

①我這題目，是把《禮記》裡頭“敬業樂群”和《老子》裡頭“安其居樂其業”那兩句話，斷章取義造出來的。我所說的是否與《禮記》《老子》原意相合，不必深求；但我确信“敬業樂業”四個字，是人類生活的不二法門。［批注］這兩句話大有深意可玩味！敬業而後樂群，安居而後樂業，都有個“樂”字，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的落腳點：“樂感人生”。儒道兩家同源。還可以這樣引申理解：“業”是群體共有、共為的，敬業精神裡包含了“樂群、合作”的成分；“安居”是物質生活的安頓，隻有解決了生活基本需求，才談得上“樂業”的精神層面，否則，從事某種職業，也可能隻是“迫于生存壓力的“謀生”，難以言“樂”。

②本題主眼，自然是在“敬”字、“樂”字。但必先有業，才有可敬、可樂的主體，理至易明。所以在講演正文以前，先要說說有業之必要。

③孔子說：“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又說：“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批注］前言“無所用心”，落點在“心”；此處“言不及義”，落點在“言”。讓學生說說這兩句話的關系。孔子是一位教育大家，他心目中沒有什麼人不可教誨，獨獨對于這兩種人便搖頭歎氣說道：“難！難！”［批注］此處隻是梁任公自己對《論語》的理解和發揮（也有斷章取義、為我所用之嫌）。孔子的兩句話，兩句“難矣哉”還可以怎麼理解？子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 或可理解為：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日子是很難熬的呀！就是下棋之類的遊戲，也是有意義的呀！但莊子卻認為“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長生”。可見人生一切毛病都有藥可醫，唯有無業遊民，雖大聖人碰着他，也沒有辦法。

④唐朝有一位名僧百丈禅師，他常常用兩句格言教訓弟子，說道：“一日不做事，一日不吃飯。”他每日除上堂說法之外，還要自己掃地、擦桌子、洗衣服，直到八十歲，日日如此。有一回，他的門生想替他服務，把他本日應做的工悄悄地都做了。這位言行相顧的老禅師，老實不客氣，那一天便絕對地不肯吃飯。

⑥我征引儒門、佛門這兩段話，［批注］作者刻意從儒釋兩家選取材料（格言和事例）。不外證明人人都要有正當職業，人人都要不斷地勞作。倘若有人問我：“百行什麼為先？萬惡什麼為首？”我便一點不遲疑答道：“百行業為先，萬惡懶為首。”［批注］巧改俗語，梁氏的創造。 沒有職業的懶人，簡直是社會上的蛀米蟲，簡直是“掠奪别人勤勞結果”的盜賊。我們對于這種人，是要徹底讨伐，萬不能容赦的。……今日所講，專為現在有職業及現在正做職業上預備的人——學生——說法，告訴他們對于自己現有的職業應采何種态度。 ［批注］點明演講（本文）的針對性和議題。

⑦第一要敬業。敬字為古聖賢教人做人最簡易、直捷的法門，可惜被後來有些人說的太精微，倒變得不适實用了。惟有朱子解得最好，他說：“主一無适便是敬。”用現在的話講，凡做一件事，便忠于一件事，将全副精力集中到這事上頭，一點不旁骛，便是敬。［批注］作者用極其通俗的語言，把朱子的話解釋得清楚易懂。讀者可聯系生活體驗，深味“主一無适”的含義：不隻是長時間從事的複雜職業，即使短時間的一件小事，比如陪伴親人，也需要專心、不旁骛，不能貌似陪伴，卻心不在焉地看手機等。這就是“失敬”，不能真正得到心安。業有什麼可敬呢？為什麼該敬呢？［批注］設問句，引人駐目思考。人類一面為生活而勞動，一面也是為勞動而生活。人類既不是上帝特地制來充當消化面包的機器，自然該各人因自己的地位和才力，認定一件事去做。凡可以名為一件事的，其性質都是可敬。當大總統是一件事，拉黃包車也是一件事。事的名稱，從俗人眼裡看來，有高下；事的性質，從學理上解剖起來，并沒有高下。隻要當大總統的人，信得過我可以當大總統才去當，實實在在把總統當作一件正經事來做；拉黃包車的人，信得過我可以拉黃包車才去拉，實實在在把拉車當作一件正經事來做，便是人生合理的生活。［批注］“隻要……便是”，構成了一個條件關系的長複句，理解句意和朗讀時要主要把握邏輯關系。這叫作職業的神聖。凡職業沒有不是神聖的，所以凡職業沒有不是可敬的。唯其如此，所以我們對于各種職業，沒有什麼分别揀擇。總之 ，［批注］這組詞語，構成了此段的文脈，即論證的邏輯關系。人生在世，是要天天勞作的。勞作便是功德，不勞作便是罪惡。至于我該做哪一種勞作，全看我的才能如何，境地如何。因自己的才能、境地，做一種勞作做到圓滿，便是天地間第一等人。 ［批注］此句令人心動。

⑧怎樣才能把一種勞作做到圓滿呢？［批注］又是設問，遞進和轉換話題。 唯一的秘訣就是忠實，忠實從心理上發出來的便是敬。［批注］此句再次解釋了“敬”。

《莊子》記佝偻丈人承蜩的故事，說道：“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惟吾蜩翼之知。”凡做一件事，便把這件事看作我的生命，無論别的什麼好處，到底不肯犧牲我現做的事來和他交換。我信得過我當木匠的做成一張好桌子，和你們當政治家的建設成一個共和國家同一價值；［批注］這句話，同上段的“當大總統和拉黃包車”的例子一樣，進行事例對比（表面上有巨大差異，但實質上性質相同），但不是對比論證；屬于片言舉例（區别于完整事例）。我信得過我當挑糞的把馬桶收拾的幹淨，和你們當軍人的打勝一支壓境的敵軍同一價值。大家同是替社會做事，你不必羨慕我，我不必羨慕你。怕的是我這件事做得不妥當，便對不起這一天裡頭所吃的飯。所以我做這事的時候，絲毫不肯分心到事外。曾文正說：“坐這山，望那山，一事無成。”……一個人對于自己的職業不敬，從學理方面說，便是亵渎職業之神聖；從事實方面說，一定把事情做糟了，結果自己害自己。所以敬業主義，于人生最為必要，又于人生最為有利。莊子說：“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孔子說：“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我說的敬業，不外這些道理。［批注］又是信手拈來三位名人的話語，作者的學識左右逢源。

⑨第二要樂業。“做工好苦呀！”這種歎氣的聲音，無論何人都會常在口邊流露出來。但我要問他：“做工苦，難道不做工就不苦嗎？”今日大熱天氣，我在這裡喊破喉嚨來講，諸君扯直耳朵來聽，有些人看着我們好苦；翻過來講，倘若我們去賭錢去吃酒，還不是一樣在淘神費力？難道又不苦？須知苦樂全在主觀的心，不在客觀的事。［批注］此句蘊含深刻哲理。境由心生，可聯想到“半杯水”引發的悲觀、樂觀兩種截然相反的人生态度。人生從出胎的那一秒鐘起到咽氣的那一秒鐘止，除了睡覺以外，總不能把四肢、五官都擱起不用。隻要一用，不是淘神，便是費力，勞苦總是免不掉的。會打算盤的人，隻有從勞苦中找出快樂來。我想天下第一等苦人，莫過于無業遊民，終日閑遊浪蕩，不知把自己的身子和心子擺在哪裡才好。他們的日子真難過。第二等苦人，便是厭惡自己本業的人，這件事分明不能不做，卻滿肚子裡不願意做。不願意做逃得了嗎？到底不能。結果還是皺着眉頭、哭喪着臉去做。這不是專門自己替自己開玩笑嗎？我老實告訴你一句話：“凡職業都是有趣味的，隻要你肯繼續做下去，趣味自然會發生。”為什麼呢？［批注］回答“為什麼”的問題，才是真正的論證。以下擺出四個理由展開論證，但這些理由很難叫“材料”，因為理由本身也是觀點。第一，因為凡一件職業，總有許多層累、曲折，倘能身入其中，看他變化、進展的狀态，最為親切有味。第二，因為每一職業之成就，離不了奮鬥；一步一步的奮鬥前去，從刻苦中得快樂，快樂的分量加增。第三，職業性質，常常要和同業的人比較骈進，好像賽球一般，因競勝而得快樂。第四，專心做一職業時，把許多遊思、妄想杜絕了，省卻無限閑煩惱。［批注］以上四個理由，要讓學生聯系自己的生活體驗、學習體驗來理解。 孔子說：“知之者不如好知者，好知者不如樂之者。”人生能從自己職業中領略出趣味，生活才有價值。孔子自述生平，說道：“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将至雲爾。”這種生活，真算得人類理想的生活了。

⑩我生平最受用的有兩句話：一是“責任心”，二是“趣味”。我自己常常力求這兩句話之實現與調和，又常常把這兩句話向我的朋友強聒不舍。今天所講，敬業即是責任心，樂業即是趣味。［批注］責任心，是把事情做好，不負人；趣味，是自己快樂，不負己。人生于此圓滿矣！我深信人類合理的生活總該如此，我盼望諸君和我一同受用！

一.字音字形（抄寫5遍，拼音也是5遍）

1.敬業樂群；

2.斷章取義；

3.不二法門；

4.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

5.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

6.禅師（chán）；

7.言行相顧；

8.征引；

9.蛀米蟲（zhù）；

10.容赦（shè）；

11.精微；

12.全副精力；

13.旁骛（wù）；

14.解剖（pōu）；

15.秘訣；

16.佝偻（gōu）（lóu）；

17.承蜩（chéng）（tiáo）；

18.羨慕；

19.亵渎（xiè）（dú）；

20.用志不分，乃凝于神；

21.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

22.浪蕩；

23.層累（lěi）；

24.骈進（pián）；

25.妄想

26.杜絕；

27.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将至雲爾；

28.調和。

二.詞語釋義（抄寫1遍）

1.敬業樂群：敬業：違心于學業；樂群：樂于與好朋友相處。專心學習，和同學融洽相處。

2.斷章取義：不顧全篇文章或談話的内容，孤立地取其中的一段或一句的意思，指引用與原意不符。

3.不二法門：原為佛家語，意為直接入道，不可言傳的法門。後比喻最好的或獨一無二的方法。

4.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整天吃飽了飯，什麼心思也不用，真太難了！

5.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整天聚在一起，言語都和義理不相關，喜歡賣弄小聰明，這種人很難教導。

6.言行相顧：指言行不互相矛盾。

7.征引：引用事實或言論、著作做根據，引用征引史實；指推薦選拔人才。

8.容赦：優容赦免，寬大饒恕。

9.旁骛：在正業以外有所追求；不專心 。骛，追求。

10.亵渎：冒犯，不恭敬。

11.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用心專一，才能使精神集中。喻指做任何事情，必須專心緻志，全神貫注，方有所得。凝：專注，集中。

12.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君子安于現在所處的地位去做應做的事，不生非分之想。

13.層累：層層疊疊，指困難和阻力重重。

14.骈進：并排行進。

15.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将至雲爾：他的為人，發憤用功到吃飯都忘了，快樂得忘記了優愁，連自己快要衰老了也不知道，如此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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