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高低貴賤，茶有上下優劣，水亦如此。陸羽《茶經·五之煮》：“其水，用山水上，河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撿乳泉，石池漫流者上。”說的是泡茶用水常用的有“泉水”、“江水”、“井水”。正所謂水為茶之母，而在山水之上，還有一種叫“無根水”。

“無根水”最初是古代服藥時常用的一種藥引或制藥時用的材料，也是一種取水的方法，因時，因地，因具體條件便宜從事。有些茶人亦喜歡取初雪、朝露、清風細雨中的“無根水”用來沏茶，後來漸漸成為文人墨客們極為推薦的一種雅緻，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就有《晚起》詩句：“融雪煎香茗，調酥煮乳糜。”。

《紅樓夢》第四十一回中賈母問妙玉泡茶所用為什麼水，妙玉答曰：“舊年蠲的雨水。”古人飲茶之水講究“清、活、輕、甘、冽。”張大複《梅花草堂筆談》中說道：“茶性必發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試十分之茶，茶隻八分耳。”從科學的角度分析，在沒有空氣污染的地方雨水自然是最為符合條件。

雨水需要沉澱一段時間，才能沏茶。而且雨水也會因時而異：春雨，潤物細無聲，充滿生機，水味細膩，用以沏茶可以提升茶的品質，茶味濃郁，是為雨水中的上品；秋雨，秋高氣爽，水味清冽，用以沏茶，茶味透徹，是為雨水中的中品；梅雨，是為南方雨季，陰雨綿綿，水味滑軟，茶味纏綿，是為雨水中的下品；夏雨，特别是雷雨，水味暴烈，不宜飲用。

雪水因為隻有冬天才有，而且水味比雨水更加輕靈、細膩、透徹。妙玉約寶钗、黛玉去吃“梯己茶”時，黛玉因問：“這也是舊年蠲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這麼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甕一甕，總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天夏天才開了。我隻吃過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你怎麼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哪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這梅花瓣上的雪自然比那普通的雪水更為上佳。

妙玉提到的雨水和雪水，自然非一般品茶人士可享用。主要原因是量太少，試想梅花瓣上雪絕對不多，采摘一日，累的腰酸腿疼也未必能得一甕，妙玉這一花甕的梅花雪水得花一冬天收集。所以妙玉在栊翠庵給她寶哥哥泡的那一盅無根水煎的茶，真可謂用心良苦。

古人就有專于梅林、松林之中，取積雪，因冬天寒氣重，雪水性涼，不可立即使用，而是化水後以瓷壇罐儲之，深埋地下三尺。待來年夏至時取出開壇飲用，此水凜冽，消暑最佳用，用來沏茶簡直妙不可言，盡顯風雅之事。

唐代陸龜蒙《煮茶》詩中就有：“閑來松間坐，看煮松上雪。”元代詩人謝宗可《雪煎茶》詩中亦有：“夜掃寒英煮綠塵，松風入鼎更清新。”

除了煮茶，雨雪水還有藥用價值。我國古代著名的藥書《本草綱目》對雪水的評價是：“臘雪甘冷無毒，解一切毒。”現代有研究表明，雪水含酶的化合物多于普通水，并有研究表明，适量飲用，有助血中膽固醇含量降低，有助防治動脈硬化。

寶钗所用“冷香丸”配方中，就要收集“雨水、白露、霜降、小雪”四時來自的“雨、露、霜、雪”的無根水，又要采遍春、夏、秋、冬四季的百花之蕊，還要輔之以白糖、蜂蜜調制而成。

《西遊記》中六十九回孫悟空用無根水作藥引說：“井中河内之水，俱是有根的。我這無根水，非此之論，乃是天上落下者，不沾地就吃，才叫做無根水。”換句話說就是露天承接，不使落地，世間此水最為上佳。

用“無根水”煎藥能保持某些藥材的藥性不被破壞，用來沏茶可以保持茶葉的原有風味，所以古代高雅人士愛用無根水泡茶，獲得更佳的口感。元代張可久《人月圓·山中書事》有雲：“松花釀酒，春水煎茶。”實為人生八大雅事。

從某些角度看這些未沾地的水要比井水、河中的流水含有的病菌少，污染小，對于沏一杯好茶确實有幫助。也有人說這是達到茶道的最高境界唯一的解決方法：片塵不染。根是一種慰藉，若到無根之境界，确實不會有俗世煩擾和憂愁。

可惜，隻要在這世上能找到的水，都不是純粹無根的，所以，應該也不會有所謂的終極真理，凡具有普遍邏輯性的東西從某個局部延展都會碰到相悖的，但是這些小石頭并不能阻礙順勢的水流一瀉而下。

茶道亦是如此，因此，各位茶人無論取雨水還是雪水，前提是當地環境沒有污染，季節正當時，并且氣候适宜。當然住在北上廣的茶人們隻能用礦泉水沏茶，聊以慰藉了。否則，林妹妹喝了現在工業污染的雪水之後，怕是得直接香消玉殒了。

撰文：李海軍

編輯：任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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