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陳創走在路上,總有不少人盯着他的臉看了很久,但是名字卻怎麼都叫不上來。
他沒有尴尬,而是早就習以為常,隻是笑着擺了擺手說:
“想不起來你不要說了。”
他就是臉紅人不紅,拿了影帝還不火的萬年配角。
看到他的臉,你可能會叫他哮天犬;
你可能叫他黃眉大王;
你可能叫他徐富貴;
甚至,你還可能叫他“費雞師”。
《唐朝詭事錄》裡,陳創飾演費雞師、費英俊再次俘獲了觀衆的心。
他是一個每天愛吃一隻雞的吃雞大戶,是一個偷雞技能高于看病技能的神醫新藥王。
觀衆戲言:老費有三好,好吃雞,好治病,好大名費英俊。
角色的魅力離不開演員的功力,陳創可謂是這部戲裡的演技天花闆。
但是一如既往的是,陳創還是沒能擁有自己的姓名。
從此他又多了一個名字——費雞師。
同時一如既往的是,這還是一個配角。
17年前,陳創憑借《福貴》裡的主角福貴提名了上海電視節最佳男演員獎;
8年前憑借電影《孔二皮進城記》主角孔二皮拿到了百合獎影帝和最佳低成本電影男演員獎。
之後,陳創便一直奔赴于各種小角色中。
得了影帝之後,反而事業趨于每況愈下,這也是罕見。
但是,在中國娛樂圈,有太多滄海遺珠被埋沒了。
陳創在拿到影帝的時候,有一個自由采訪環節,讓他感到十分尴尬和無地自容。
下面的媒體根本就不聞不問:
“這個人是誰啊?”“他應該沒什麼好采訪的吧。”
然後陳創就“灰溜溜”地走了。
所幸後來的陳創沒有自怨自艾,他還是很努力去創造各種角色,無論大小。
隻要一個角色,他身上有戲,有任務,有動作,就值得。
“單從演員的角度來說,一個角色甭管出場多少,隻要他有任務、有動作,就會被人記住。”
《人生大事》裡,隻有5分鐘戲份的武舅舅;
《大山的女兒》裡的農民龔海洋;
《法醫秦明之讀心者》裡的張華;
《倚天屠龍記》裡的韋一笑;
《青雲志》裡的野狗道人;
《搭錯車》裡的房三兒;
《隻要你過得比我好》裡的夏博文;
《紅樓夢》裡的賈瑞;
《家有兒女》裡的馬拉拉等等,他都用心诠釋,認真創作。
當你沒有太多的選擇餘地的時候,難道你要自暴自棄嗎?作為一個演員,你隻能去演。
努力,是陳創入行以來,一直在做的事情。
1994年,陳創進入了北京電影學院,隻不過是以一個大專生的身份。
進校的時候,老師給他們“畫餅”說:
“大專的同學們不要氣餒,大專畢業的時候成績優秀者可以轉入本科繼續學習。”
盡管是個空頭支票,但是那個時候的陳創“傻得很”,為着這個目标異常地刻苦。
他十分執拗地與自己較勁兒,隻埋頭幹,乃至于成為了全部電影學院裡最努力的前幾個人之一。
後來的陳創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直冒傻氣”,可是偏偏就因為“傻努力”,他成為了前無古人的唯一一個可以轉為北電本科生的大專生。
他靠“死磕”成為了兩年來綜合排名第一的大專生。
誰說努力沒有用?說沒有用之前,不如問自己真的努力了嗎?
畢業了之後,陳創依舊選擇繼續努力,基本上能接的活兒他都接,全部都全力以赴地去做。
“我真的沒有放棄任何一個小角色,哪怕是一天的活,我都用我最大的努力去把它幹好。”
那段日子裡,雖然陳創還在為生計而發愁:
吃面會糾結吃三塊錢還是四塊錢的,住在沒有暖氣的筒子樓裡,每天都穿着同一件衣服……
但是他的演技卻漸漸被人看到了。
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當時已經赫赫有名的演員——張國立。
1997年,因為一同拍《危情時刻》,陳創認識了張國立老師。
拍完之後,籍籍無名的陳創小心翼翼地向這個大前輩詢問對自己表演的評價。
沒想到張國立說:
“你演的很好,比很多你這個年紀的年輕人都好。”
這簡直是一支強心劑,給了陳創莫大的鼓勵。
後來的好幾年,張國立給了陳創很大的提攜,幾乎每拍一部戲都帶着他,讓他能維持基本的溫飽。
郭德綱說:
“成功過靠的是三分能耐六分運氣一分貴人扶持。”
張國立就是陳創的貴人。
對于自卑、腼腆,還沒有資源的陳創來說,這就是愛。
其實,陳創在這個圈子裡,是不合時宜的,他顯得懦弱、獨來獨往、不懂人情世故、甚至不懂拒絕,還内心悲觀。
這種性子,他一直沒能改變。
後來即使有了一些作品,陳創還是孤身一人,沒有助理,悶頭工作,也不交際。
大夏天的,劇組給了他一部隻能吹熱風的車休息,他沒有拒絕;
很多他非常不願意接的角色,礙于人情,他也不會拒絕。
陳創什麼都說好,什麼都不在意。
有時候工作人員看不過,還特意提醒他:
“如果不滿意,其實可以提提意見。”
他拒絕了,說“算了吧。”
沒有工作的時候,他可以一個人待上十天半個月;
無論開工、進組、趕通告,他都是一個人。
不主動争取,不去抓住機會,不會花言巧語去有意積累人脈,隻是悶頭苦幹。
所以,在他還沒起勢的時候,遇到張國立,是一件幸事。
他會打電話過來說:
“别自己在家待着了,趕緊過來串兩天,多了給不了,少了還給不了嗎?”
給了他一個無名警察的角色:
“把詞多的給你,你自己想吧。”
但就是這些大大小小的無名角色,讓他的路越走越寬,好口碑也越攢越多。
有一回,陳創去張國立的劇組探班,有一個以前認識的化妝師也去這個組探班。
那個時候的場工和化妝師都有點地位和人脈。
這也側面印證了,在演藝圈,人脈還是很重要的。
總之,靠着好人緣與好口碑,陳創被化妝師推薦去演哮天犬了。
《寶蓮燈》創下了央視收視率9%的最高紀錄。
在演《寶蓮燈》的時候,他又緊接着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裡頭說:
“《活着》要拍電視版了,我覺得你合适,演這個富貴。我要推薦你。”
那是曾經飾演過一個很小的角色的一部戲的導演。
電視劇《福貴》在豆瓣有着9.5的高分。
這些成果有機遇的成分,但更多是陳創的努力使然。
塑造哮天犬的時候,在四五個月的時間裡,陳創就穿着薄薄的連體衣。
冬天大風狂吹,冷得直哆嗦,夏天不透氣,一場戲下來渾身濕透。
福貴兒子有慶去世的時候,為了醞釀感情,保持一個血脈贲張的狀态,差點斷氣。
為了演繹孔二皮的不修邊幅和邋邋遢遢,進組之後,就沒剪過指甲,沒洗過澡,最後腦袋還癢得不行。
但是就是這種“敬業”,讓他塑造了不少經典的角色,還拿到影帝。
這種嚴格的自我要求,是陳創從戲曲演員父親那裡耳濡目染學來的。
在他心目中,父親一直都是他的藝術導師,是他最忠實的觀衆。
父親默默支持着他的演藝事業,從來都不在意他的角色大小,從來都是誇獎大于批評:
“這樣好好演,就挺好的。”
就連快不行的時候,他還在目送着孩子離開家去赴戲約。
陳創跟父親最後說的話是:
“爸爸,我去拍戲了,等我回來我來看你,有空我就回來看你。”
父親跟他最後說的話是:
“你去吧。”
然而還沒到機場,他就接到母親的電話:
“别上飛機,趕緊掉頭回來,你爸可能,堅持不住了。”
這比以往所吃的所有的苦對他的打擊還大。
父親的離去,讓他意識到一切都變了。
他正在老去,一個時代正在終結。
60、70年代,努力一定會有收獲,而處于現在這個時代,他遲疑了。
演完《寶蓮燈》和《福貴》之後,陳創也充滿着憧憬,感覺自己好像要“起飛”了。
但是當現實的鐵錘重擊到身上的時候,你隻能接受:
“男三号演不演?男四号演不演?客串來不來?”
陳創隻能告訴自己:
“你是一個演員,不是一個男一号。”
在這個長相大于演技的時代,陳創很無奈。
長相不被市場認可,他似乎天生就是做配角、做醜角、做奸角的命。
雪上加霜的是,陳創發現,演員成為了一個看起來0門檻的職業。
“我是主演,你隻是一個小配角。”
這是陳創感受到的最大的變化。
每每他抱着想讓所謂的主角的戲變得更好的想法提建議的時候,總會“費力不讨好”,“熱臉貼上人家的冷屁股”。
“好吧好吧,随便吧。我何必惹人家不高興呢。”
每次,陳創總會勸自己“算了吧”。
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為所謂的毫無演技的主角妥協,真正的演員沒有話語權,導演沒有話語權,一切都要為流量讓步。
但是真的要等到退無可退嗎?
不敢想象,沒有了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沒有了謙虛好學的自我要求,演員這個行當将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以前陳創因為把所有戲都記熟了,卻唯獨漏看一段詞,所以耽擱了導演将近一個鐘頭,他都會為此愧疚三天。
這個世道終究是變了。
唯一不變的是,陳創還是演着各色各樣的小角色。
很多時候,劇組的通告表上“陳創”這個名字,往往在最倒數的位置。
流量明星壓着影帝,着實顯得有點諷刺。
盡管遲疑,陳創還是在努力着,雖然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雖然大家還是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說:
“沒事兒,有人找我合影就夠了。”
陳創還要接着演呢,演到記不住台詞的那一天,演到大家能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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