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羅飛往盧克索的飛機上,我忽然想到海的顔色。大海有顔色嗎?有,蔚藍色的大海。那麼紅海呢?我們中東行的下一站,就是聞名世界的埃及紅海。行程單寫着:今晚入住的酒店就叫紅海酒店。
同行者中總有提前做足了功課的,他們說,紅海的名字有幾個來源,一是季節性出現的紅色藻類;二是因附近多為紅色山脈;三是一個名稱為紅色的本地種族;四是指南邊(對應黑海的北邊),紅海就是“南方的海”;還有一說古埃及稱沙漠為紅地,而這海連接着沙漠,故稱紅海等。
待和紅海有了親密接觸,完全推翻了“功課”,在這個被譽為世界三大潛水聖地之一的度假天堂,海水清澈湛藍,見不到紅色藻類,也沒有紅色山脈。等到夕陽西下,想拍到海水被晚霞映照的哪怕一點紅色,也徒勞了。怪不得一位詩人曾這樣描寫紅海:“埃及漫漫黃沙中那一抹醉人的藍。”詩人還斷言,凡到過紅海的人,都會留下一種難忘的經曆。
這話,在我們一行人身上真的應驗了。請看“經曆”發生當天,《北京晚報》第一時間的報道:2017年3月17日訊,埃及紅海當地時間3月16日下午,中國一女遊客嘗試浮潛時發生恐慌性下沉,連呼‘救我!救我!’來自北京的一位男士立即快速遊去營救。在其他人幫助下,女士獲救。救美勇士上艇後,人們才得知這位施救者,竟已年過七旬,人們紛紛為他鼓掌。據知,七旬男子名叫富長甯,在武漢當兵期間曾多次橫渡長江。這則新聞下面注着:“記者李培禹文并攝”。其實,發這篇消息時我已從新聞崗位上退休,是一次與朋友們結伴出行的休閑遊,隻是30多年記者生涯養成的習慣,忍不住搶發了一條現場新聞。
富大哥是我們一行的老大哥,他下海去救人,一點也不讓我們吃驚,他的微信頭像一直是他的軍裝照。被救的美女大聲叫着:“富大哥!”富嫂也流淚了,她心疼老伴,開口說的卻是:“我們家老富是最棒的!”
這“經曆”是不是難忘?此後有人提起紅海,我就會想到富大哥,總覺得紅海就是與紅有關,那顔色是映照在我們心裡的。
由此聯想到海的顔色,還有一個驚心動魄的真實故事。
一個全然不識水性的中年男人,深夜不慎墜入茫茫大海,在海上漂流18個小時竟奇迹生還。這是一位叫劉偉的大學教師。記得他終于答應我的采訪時,開口說的是:“你知道大海是什麼顔色的嗎?是恐怖的一片漆黑!”他說,深夜在遊輪甲闆上喝酒時,腳下絆到鐵鍊子,一下跌入大海。求生的本能,使他發現平躺着不會沉入大海,慢慢地又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踩水,他偶爾可以擡起頭看看四周,他說,還不如不看,大海怎麼是黑色的,那麼令人恐怖、絕望!18個小時熬過去了,在他生命将竭盡做最後一次掙紮時,從航道駛過的一艘十萬噸巨輪——祖國的“神州号”發現了他!
劉偉獲救了!
我也是這一事件的采寫者,《渤海驚魂——劉偉墜海漂流18小時奇迹生還》的報道,是2008年度中國新聞獎的獲獎篇目。自然,我與劉偉成了經常聯系的朋友。他下決心踏上去上海的報恩之路,已是8個月後了。他說,先住到弟弟深圳的家裡,讓他扶着自己在海邊适應性地看海,直到看到大海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慢慢變成了暖色,他才敢重訪“神州号”。海的顔色對劉偉來說是黑色和暖色的。
不由想起我第一次出海,還是30多年前在《天津日報》實習的時候。那天,老記者呂起向部門主任打了“保票”,才得以帶我登上一艘漁船,我們要随漁民出海去捕螃蟹。我的興奮勁很快被海浪的拍打趕跑了,頭昏眼暈,嘔吐不止。一位漁民大叔抱住我,安慰我說,你沒登過這麼小的船吧?吐淨了就過去了。再看呂起老師,吐得比我還厲害,他喊着:“我要跳海!”要不是兩個壯漢架着他,他沒準真的跳下去了。後來真的“吐淨了”沒事兒了,我還能舉着相機為十幾個漁民一一拍照。回報社後我們完成了一篇通訊《春汛捕蟹忙》。我和呂老師與那些樸實善良的漁民在深海作業區拍照的合影,至今保存在我的相冊裡。黑白照片上的大海當然是灰色的,但在我心裡那是多麼遼闊一望無際的深藍色的海洋啊。
“我們遇到冰山了,極藍的海水被映照成一片白色!”就在寫這篇文章時,我的幾位新聞同行,正在穿越德雷克海峽向南極挺進的科考船上。一老兄通過微信發來照片:水平的海面上突兀地聳起一座座雪白的冰山,何其壯觀的南極海域景色!
不到南極,怕是沒人會說“白色的大海”。紅海不一定是紅的,黑海的水并不黑,黃海當然也不黃。紅色也好,黑色也好,灰色、白色也好,碧綠色、暖色、蔚藍色也好,都是人們心中的顔色。大海自有大海的本色。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有對海的顔色的描寫,也是變幻無常的;況且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心境下讀海明威,感受到的大海之色也是存有差異的。
有一首歌叫《七色光》,也應有一篇文章叫《七色海》吧。
(作者:李培禹)
來源:檢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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