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西成高鐵開通後不久,妹妹小玉就嫁去了成都。
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我從西安出發,去參加她的婚禮。坐在飛馳的動車裡,我想起了唯一一次和妹妹坐火車的經曆。
那是二十年前,妹妹四歲,我十五歲,母親帶着我們坐在擁擠髒亂的綠皮火車車廂裡,要把妹妹送去她親生父親那裡。
妹妹很乖巧,沒有小孩張牙舞爪的哭喊,隻是靜靜坐在母親身邊。她的眼睛又圓又亮,瞅瞅這兒,看看那兒,這一副懵懂而略帶憂郁的模樣,成了妹妹定格在我腦海中的童年記憶的畫面。
那趟綠皮列車載着我們母子三人的憂戚駛向内蒙古,出門前,母親告訴我,她不願再負擔這個女兒了,這輩子隻把我這個兒子養大成人就滿足了。
小玉還不知道我們為什麼出這趟遠門。她還小,什麼都不懂,惟其如此,讓我這個哥哥難過萬分。
生活的重壓使母親脾氣不好,經常打我們兄妹倆,所以小玉一直和我最親近。母親不在家的時候,我最喜歡在院裡擺個小闆凳,讓妹妹背對我坐下,用橡皮筋給她紮許多小辮子。紮完後拿鏡子給她照,她總會被自己一頭菠蘿般的小沖天辮逗得開心大笑。
小玉學話晚,一歲多才開始叫人,但最先學叫的既不是媽媽,更不是爸爸,而是 “哥”,那時她還不會發gē的音,叫起我來總是jiē。
我捧着她的臉糾正:“gē——”
“jiē——”小玉咯咯笑着跟我學。
列車在疾駛,小玉坐我對面,見我看她,便燦然一笑,水汪汪的大眼睛彎成一道月牙泉,或許她已經覺察到這次遠行不祥的氣氛了吧。此後一别,我将聽不到妹妹再這麼叫我了。
我不忍去想。
中午,車廂裡開始飄蕩着泡面的香味。母親問我餓不餓,看我點頭,她便從包裡拿出方便面,泡了一碗桶裝的康師傅給我,另有一份袋裝的月亮牌,泡在搪瓷碗裡給妹妹。
小玉看着自己碗裡清湯寡淡的泡面,又看看我鮮豔誘人的桶裝面,跟母親說:“我要吃哥哥的。”
母親端起搪瓷碗給她嘴裡喂:“都一樣,先把這個吃完了再給你吃那個。”
小玉聽話地讓母親喂,眼睛卻一直盯着我的桶裝面。我趕緊吃兩口,剩下半桶說吃不完了,遞給妹妹,妹妹摟着面桶開心地連湯帶水往嘴裡送,母親則把搪瓷碗裡的面吃了。
這是一段我不願意回憶的往事,盡管現已時隔二十年,我坐在潔淨的動車裡,前方是小玉幸福的婚禮,但這段情景突然浮現,仍使我禁不住潸然淚下。
2
小玉的老公和我同年,比她大十一歲,離過一次婚,之前來西安好幾次,看母親和我,每次都帶着厚厚的禮品。我們都認為他是個穩重實誠的男人,小玉也說,他對自己好到幾乎寵溺。
“好歸好,就是年齡大了這麼多,又是二婚,委屈你了。”母親說。
“不委屈,他人品好,還開着幾家連鎖店,自己總算能享福了,從小到大的苦,沒有白吃。” 妹妹說。
最後一句話,母親轉述給了我,她覺得是小玉故意說給她聽的。
“别這麼想,玉兒說話一直這麼不過腦子。”我勸到。
“無所謂了,嫁出去就了了一件心事,那男的給的彩禮,夠給你娶媳婦了。”
——什麼都是為了我!母親總是這樣想,包括當年生下妹妹。
我還沒記事時,父母就離了婚,母親在牛城一個人艱難地拉扯着我熬日子,熬到小學快畢業時,她實在熬不動了,就聽人介紹,帶着我嫁給了内蒙山溝裡一個煤礦工。母親看上那人掙錢多,1995年那會兒,這個單身漢一個月靠挖煤能掙兩千塊錢。
随後母親開始了自己的計劃,一年時間,她偷偷存下這個老實男人的工資,攢了兩萬塊錢。一個尋常清晨,煤礦工下窯去後,母親給他做好飯,打掃幹淨屋子,就拎了個包,把我從學校叫出來,匆匆回了牛城。
回來路上,母親興奮地說,以後你吃喝上學都不用發愁了,我再做點小買賣,你就好好念書,讀到大學我供你到大學,讀到博士我供你到博士,在煤窯溝裡那個破學校耽誤了一年,現在你給我好好補習。
從漫天煤灰的内蒙回到山清水秀的牛城,母親發現自己懷孕了。她給我看着微微鼓起的肚皮說,都是為了你才受了這麼大的罪。
母親去内蒙之前,讓那個煤礦工給她辦了停薪留職,回來後也沒回單位,而是緊鑼密鼓地跟着别人批發服裝,去各個鄉鎮趕集。她打算趁着本錢充裕,多掙點錢為以後的生活做準備。
沒多久,肚子越來越大,母親就歇在家待産。有一天我放學回家,蜂窩煤爐上坐着熱飯,鍋蓋上壓着一張紙條:媽在縣醫院,你吃完飯了過來。
直到晚上我才找見母親,她在一個擺了幾十張病床的大房子裡躺着,身邊是個粉嘟嘟的小東西,媽媽說,這是你妹妹。
3
“哥,你幫忙打聽一下西安的房子,玉兒打算過兩年回西安買房,以後咱們一家人住一塊兒。” 我到達成都後,妹夫殷勤地圍着我發煙搭話,都說妹夫人老成實在,我卻總記不住他的樣貌。
“哈,她還是舍不得我呀。”我跟妹夫開玩笑。
“那當然了。”妹夫受到鼓勵,起了勁兒跟我谝,“玉兒老跟我說,小時候你特别疼她,不讓别人欺負她,有好吃的都盡着她,還教她念書認字……”
妹夫滔滔不絕地講,令我有些煩躁,他的聲音在我耳朵裡越來越模糊。我明白,他是為了跟我套近乎才說得天花亂墜,而事實呢,完全相反。
妹妹出生後,母親的小生意接連失敗,小玉四歲時,母親實在不堪負擔,又将她送回内蒙親爹手裡——那個煤礦工已經娶了他嫂子,他哥也在礦上,後來出事故沒了。
送走小玉,母親仿佛換了個人,再沒有以往東奔西跑的勁兒,回到那個國營塑料廠,老老實實上起了班。我上高中後,母親單位效益開始好轉,後來又分了福利房,職工們在縣裡神氣活現。
我家的經濟條件一步步改善,母親就挂念起小玉來。我上高三那年,母親心一橫,獨自坐火車跑去内蒙,雇了輛出租車,候在小玉學校門口,等她一放學,就把她拉進車裡,帶回了牛城。
幾年過去,小玉長了一截,成了小姑娘,但性格卻變得謹慎而沉默。母親說小玉在内蒙那邊沒人疼,人家一家三口拿她當外人,跟咱們又别了這幾年,落得跟誰都不親了。妹妹剛回來的那段日子,我每天一放學就逗弄她,希望她還能像以前那麼可愛。但無論我怎麼哄,她始終斜着眼睛望着别處。
母親給她在小學報了名,但妹妹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差,每次考試都在班上墊底,更沒想到的是,老師說:“别看小玉看起來不聲不響,但張口就愛說髒話,還跟男孩子打架。”
這令脾氣暴躁的母親心煩,她訓斥小玉說:“你個女孩子,安安分分給我混到中學畢業,别到處惹麻煩,成績好壞我不管,能學到你哥的一半我就燒高香了。”
我則忍不下去,高三繁重的課業使我狂躁不堪,我便以教訓妹妹解壓。我把她拎起來,問為什麼隻考這麼點成績,逼着她一遍遍地寫生字,稍有不對就撕掉她作業本。
妹妹展露出死犟的脾氣,跟我對着幹,故意用筆把作業本戳成破爛,我揪住她的胳膊揍她的屁股,她就歇斯底裡用大眼睛狠狠盯着我哭喊:“你打,你打,你把我打死了算球!”
這樣的戰争,每次都在她漸漸嘶啞的哭聲,和我筋疲力盡的打罵中悄然停息。
妹妹心犟嘴硬,但心腸柔軟。她從母親衣兜裡偷錢,在學校買麻辣豆幹,自己吃半塊,留半塊包好帶回家,小心翼翼地用指頭夾着塞到我嘴裡,我沒留意一口咬了她手指,她疼得大叫一聲哭起來,但還是噙着眼淚堅持喂我吃完。
4
婚禮如期舉行,我坐在靠近禮台的親屬桌,看台上小玉在主持人的引導下,開心,流淚,鞠躬,接吻,喝交杯酒……腦中就想,妹妹昨天還一邊叫着“jiē——”、一邊搖晃着沖我伸手要抱抱,怎麼今天忽然就成了别人的新娘子?
母親和親家坐在台上,手裡捏着給新人的紅包,在那裡抹眼淚。婚禮結束後,母親反倒從身上拿出了另一個大紅包,在酒店裡偷偷塞進我的衣兜,樂不可支地說:“玉兒女婿還真懂事,為了表示感謝咱們大老遠趕過來,又給了一萬塊的紅包。”
傍晚,小玉兩口子來酒店看我們,背過人,小玉也往我衣服裡塞紅包,我問她什麼意思,她說:“你這麼大人了,還大手大腳花錢,自己媳婦都沒娶呢,這錢你好好攢着,我在這邊也給你攢,你這婚事要讓人操心到什麼時候。”
“怎麼跟你哥說話呢。”我有點生氣。小玉沒理我,紅包塞了就出去了,我一看,是自己随禮的那份,原來給了兩千,現在裝了五千。
我離開牛城來西安上大學後,小玉就越來越不像個妹妹,有時候母親跟我打完電話,她接過來也要裝模作樣說幾句“不要舍不得吃”,“在外面别跟人打架”,讓我好氣又好笑。
小玉那麼叮囑我,自己卻變成了小太妹。上了初中,她就跟班裡女孩子在外面瞎混,逃學,泡網吧,抽煙,這些劣迹被學校抓住,把母親叫去做檢讨。次數多了,母親就懶得去,訓斥她别給家裡惹事。小玉滿不在乎地說,反正再等兩年就畢業了。初二還沒念完,班主任在課堂上打罵她,她竟然跟老師對打,被告到校長那裡,直接被學校開除。
她還沒到十四歲,也不能打工,母親就問她以後怎麼辦,要不先學個手藝,以後好在社會上立足。小玉想了幾天,最後說想學美發。母親就讓她來西安,我找了個美發學校,給她報了個一年期的短訓班。
那時我已經在西安東郊工作,和一個同事合租了間房子,離小玉的美發學校不遠。到了周末,她就過來給我們洗衣服做飯,我坐在沙發上看她把頭發染得像萬國旗,就罵她,像什麼鬼樣子?你給我染回來,否則别來給我丢人。
小玉聽我說完,把手中的鍋鏟“啪”地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下個禮拜,又跑來給我做飯收拾屋子,頭發還是那樣花花綠綠,瞧着讓人上火。
學了一年美發,小玉畢業後由學校分配到下屬的美發店裡。
我領着她去報到上班。店面挺大,有十來個鮮亮利索的年輕理發師,知道我們是來上班的,就沒怎麼搭理。我找到店長,套了會兒近乎,就說拜托,把玉兒交給您了。
臨走的時候,回頭看看堂皇的店裡一片忙碌,小玉站在一旁有些拘束地等着被安排任務,我的心又一陣難過,這個小丫頭,從此要開始上班了。
第一個月發工資,六百多塊錢,小玉給母親打了三百,剩下的錢買了兩大袋子酒肉,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提過來給我和同事做飯,又給我買了條褲子。
我問她不是沒錢了,她說店裡管吃管住,平時不花錢。我問上班累不累,她在廚房裡大聲跟我抱怨,說在店裡一站就是好幾個鐘頭,腳都站腫了,那幾個發型師拽得不行,來回指揮她給客人洗頭、洗毛巾、上染發劑,一天都是暈頭轉向的……
她一邊興奮地跟我抱怨,一邊在廚房弄得叮叮當當。唉,玉兒就是個吃苦的命,我心疼地想着。
上了快半年的班,有一天小玉拎了一包衣服來我這住,我隻好睡客廳。我問她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不去上班,怎麼一直不說話,怎麼也不吃飯,怎麼又哭起來了。
她不開口,躺床上捂着被子哭,我焦急得團團轉,她就說沒事,并叮囑我别讓母親知道。我去給她買涼皮稀飯,到晚上她也隻喝了幾口。
在我這兒躺了三天,小玉走了,去南郊另一家美發店,自己重新找了工作。這個意外她沒再提過,也不許我問,訂婚後才告訴我:她中學時在QQ上聊了一個男孩子,網戀,本來說好男孩畢業後來西安找她,結果人家出去上技校了,在外地有了新女朋友,就跟她斷了。
“不過也是老天給我的機會,舊的不去,我怎麼能在南郊這家店裡認識現在的他呢。”小玉感慨地跟我說,“要是那個網戀的真來找我,說不定我就跟那個王八蛋結婚了。”
5
婚禮一結束,我便從飯店出來,準備回酒店房間休息。剛出大廳,就聽見身後一群妹夫的哥們起哄要去鬧新人,小玉緊張而擔憂地站在後面,隔着他們瞧見我,無奈地跺着腳。我心頭湧起怒氣,惡狠狠盯着那群勾肩搭背的鬧客。
妹夫的姐姐和幾個女孩子也在一邊,整個婚禮就是她們在忙前忙後操辦。我走到姐姐身邊,叮囑她們一定照顧好小玉,别讓那夥二五眼鬧得過分了。
姐姐拍拍我肩膀,笑着說:“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有我們在還能讓小玉受欺負?放心吧,我盯着呢。”
我們同時朝小玉望去,她在遠處身着新婚紅妝亭亭玉立,目光一直沒離開我,明白我向姐姐的囑托後,眼泛着淚光。
妹夫是四川人,以前勤勤懇懇打工學手藝,前妻好賭,也不工作,把他掙下的全都敗光了。鬧了離婚後,他又在西安從頭開始攢錢。
他和小玉一樣,都是有想法的人,兩人在西安南郊的理發店打工認識,能聊到一塊兒,時間一久,就互相撺掇,在離店不遠的地方重新開一家。兩人都有客人緣,把原先的客戶帶了過去。
自己的理發店開張後,兩人起早貪黑,一個仔仔細細給客人理發,一個包攬了洗頭、打掃等雜瑣事務,不到倆月,居然也弄得風生水起。
生意忙起來後,加上離得遠,小玉就很少再來我這邊。偶爾逢節假日,也是匆匆來去,說放假正是店裡忙的時候,要回去給老闆幫忙——那時她還沒公開兩人的關系,隻說又換了家工資高的店。
由于小玉到我這兒的次數越來越少,我不放心,打算去她那邊看看。也沒打招呼,按她說的地址找到了店裡。一進門果然生意不錯,小玉正給客人洗頭發,同時跟店裡唯一的理發師說交水電費的事,理發師長得黝黑敦實,正在認真地給客人理發,小玉說什麼他隻“嗯嗯”地應着。
見我到來,小玉驚了一跳,随即跟理發師介紹:“這是我哥。”
理發師頓時忙亂起來,連聲叫我“哥”,又招呼我坐。那個正被推頭的客人也看出他心思不在手上了,就皺起了眉頭。
解決完手上的客人,理發師洗了手,熱情地給我遞煙倒茶,我客氣地問了一些小玉的情況,他不住地拍着大腿讓我放心。
小玉還在忙着,賊眉鼠眼地偷瞄一眼我,再瞄一眼理發師。
見店裡忙,我就起身告辭,兩人慌忙放下手頭的活要留我吃飯,我擺擺手讓他們别管我了。
下午小玉給我打了電話,語調客氣地說,讓我白跑一趟,飯都沒吃上。我知道她在試探我的話,就幹脆地問:“那理發師是不是你談的對象?”
電話那頭小玉嘻嘻笑了兩聲,停了一會兒說:“他也是我老闆,你先别跟媽說啊,過年回去我親自給她說。”
我想多了解點這個理發師,隔了兩周,又跟他倆約了時間吃飯。理發師專門挑了一家川菜會館,雅緻的環境倒令我不甚自在。飯間,理發師倒酒夾菜,談天說地,把氣氛照顧得很好。
小玉和他并排坐我對面,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我的心忽然一顫——妹妹不再是繞着我轉的小姑娘了,她乖巧地依偎在那個理發師身邊,泛出了女人妩媚的光澤。我不得不承認,小玉自此有了新的歸屬,她已經慢慢遠離我了。話說,對面的他們還真像小兩口。
對于自己的年齡,以及自己的婚史,理發師也簡短地說了幾句,我未置可否,看小玉幽幽望着我,隻得舉杯對他說,玉兒是我妹妹,我什麼都聽她的,她願意就成。
盡管小玉一再叮囑先别告訴母親,我還是在電話裡交待了。母親一直追問男方人品怎麼樣,做什麼工作,家裡什麼條件……我說看上去還行,不過時間長了才能看出來,先讓他們談着吧。
母親藏不住事,三番五次給小玉打電話問她談對象的情況,為此小玉給我發短信埋怨我多嘴。過年回去,母親又成天跟我們商談小玉的婚事,說到彩禮時,小玉終于和母親吵起來,說還沒怎麼樣呢,就想着問人家要錢了。
母親着急地教訓她:“你懂什麼,男方的條件是最重要的事,你還小,别讓人家幾句花言巧語就騙走了,他誠不誠心,得看願意為你付出什麼。”
母女倆的争吵讓這個年沒過好,兩人氣呼呼地捱到初六,小玉就收拾行李回西安了。妹妹臨走時,母親還在堅持強調她的主張,令小玉抛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從小到大你什麼都偏心我哥,連我談對象,你肯定也想着為我哥弄來多少彩禮!”
這句話小玉沒當我的面說,是母親告訴我的。母親在接下來幾天總愣神抹淚,想想這句話,也讓我心情煩躁。
最後母親恓惶地補了一句:“你們都是我身上的肉唉,玉兒絕不能這麼看我。但話說回來,我内心又何嘗不為你這麼想呢。”
6
婚禮後的第二天,我就回了西安。
剛開始,小玉還常常和我發微信聊天,我說周末沒事就回來,現在有高鐵,兩個小時就過來了。她拍了許多視頻,給我看他們店裡的業務忙,說實在抽不出時間。
小玉和妹夫都是勤儉節約的人,當年在西安攢了幾年錢,有了底氣,就跟各自的家裡提婚事。小玉跟母親和我說,妹夫家那邊要求他們回成都定居。後來我跟妹夫聊過多次,覺察出當初他本來想照顧小玉、準備定居西安的,是小玉主動要求去的成都。于是他們跑去那邊開起了理發店。
必須要離開我們嗎?
或許曲折的身世,使妹妹心裡始終抹不掉與母親和我所組成的殘缺家庭的隔膜,或許在她心裡,自己對于這個家,就像她耳朵上那塊贅生的肉一樣,不是必要的,日子緊的時候,就把她扔開了。我估計,婚禮時妹夫和我說過兩年要回西安來買房,也隻是随口的客套話吧。
母親年齡大了,和我住在西安,時間一長,就叨念讓玉兒回來,留在她身邊,還隔三差五就給妹妹打一長通電話。但小玉出嫁到現在,沒回來過一次。端午節,她從網上買了一大堆禮物快遞過來,母親一件件地拆,不停地歎氣。
無論小玉心裡怎麼想,我都無力去找任何理由替她解釋,我安慰自己說:隻要她今後幸福就好。可妹妹有了自己的幸福,就遠離了我,記得她曾經大聲向我喊:“哥,你可不能把我給弄丢了哇。”
那是她三歲多時,我帶她去學校操場打籃球,她在球場邊無聊地蹲在地上玩石頭子兒,我打了很久才結束。小玉站起來要跟我走,我指着她說,别動,就站這等我,我去水房洗把臉。
她緊張地瞪着大眼睛看我跑進了教工樓裡,在我消失在樓門口前,她就大聲地喊出了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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