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是我們身邊一種常見的動物,它除了裨益于人類的日常生活,也對精神世界有所作用。《詩經·小雅》有雲:“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南有嘉魚,烝然汕汕”,惟妙惟肖地描繪出遊魚于水中舒展躍弋之态,可知古人很早就對魚有細緻觀察。
新石器時代至漢代的魚圖像
我國較早的魚圖像出現于新石器時代,如仰韶文化、馬家窯文化彩陶器上常見魚紋。西安半坡出土仰韶文化人面魚紋彩陶盆,在陶盆内部即繪有魚和人面;其中人面造型奇特,人面左右兩側各有一條魚緊貼,人頭頂和下颌兩側又各有一個三角形裝束(圖1)。人面圖一般被認為象征着巫師被魚神附體,為夭折的兒童招魂祈福;也有觀點認為這種人魚合體的圖像,寓意魚已經被充分神化,可能是作為圖騰來加以崇拜。
圖1 西安半坡出土仰韶文化人面魚紋彩陶盆
河南臨汝縣閻村出土一件仰韶文化鹳魚石斧圖彩繪陶缸,一般被認為是氏族首領的葬具。缸身彩繪一鹳鳥斂翅直立,尖喙上銜一魚;它們的對面豎有一石斧(圖2)。此缸的構圖複雜,而鳥銜魚圖成為一經典圖示得以流傳,在漢代畫像上依舊常見這一題材。
圖2 鹳魚石斧圖彩繪陶缸
史前的魚圖像總帶有一種難測的神秘色彩,是對當時信仰世界某一側面的反映。商周青銅器的紋飾也繼承了魚紋題材。
漢代刻畫魚形象的藝術品蔚為大觀,光是畫像磚、石上的魚圖像就造型各異、多姿多彩。漢代畫像磚、畫像石上的圖像一方面盡顯世俗生活熱騰騰的煙火氣息,另一方面則展現當時人對于神仙世界的絢爛想象,現實人間與神話傳說可簡單歸納為漢畫像的兩大題材。而這兩類題材中,都有對魚形象的描繪。
比如在庖廚圖、漁獵圖、祭祀圖等反映日常生活場景的畫面中,可見作為食物的魚。一塊收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的收獲漁獵畫像磚,栩栩如生地刻畫了漢代人對于豐富物産的向往,而魚即其中的一項重要物産。磚面淺浮雕,由一條橫線隔成上下兩層,下層為農人俯首于農田裡收割作物的畫面;上層為漁獵圖。漁獵圖景一派生機勃勃,天空中飛雁成行,地面左方的河岸上,兩名射手跪于樹下,正仰面拉滿彎弓對準空中飛雁;右方河塘中,蓮花含苞待放、也有的已經結蓬,魚鴨自在地遊弋,尤其是那一尾尾肥碩的遊魚于河水中聚集縱遊的情形,流露出生之美意(圖3)。
圖3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收獲漁獵畫像磚
一塊南陽市郊出土的東漢畫像石,石面也分為上下兩格,上格為建鼓圖像;下格為一長案,案上放置着耳杯、盤子等餐具,盤中慎重盛一尾大鯉魚,魚被雕刻得惟妙惟肖,它旁邊還有三隻鴨子(圖4)。僅據此石畫面,難以判斷長案上的食物是否為祭品,但可以知道魚已是當時可登大雅之堂的重要食物之一。
圖4 南陽出土畫像磚拓片
除了這些寫實題材的藝術品,漢代人還将魚形象吸收進神話世界中,使之成為當時人瑰麗想象力的一道閃光。像那陽光照耀下,水波中的魚尾一躍,霎時間鱗光粼粼,無限漣漪悠悠蕩開,引人情不自禁跟随沉浸在那個遙遠而溫柔的夢幻中。
漢晉神魚圖像分類
漢畫像上的神魚圖像,造型各異,代表着不同的觀念與想象。可将它們分作飛魚、三魚共首、鲵魚及魚車圖等幾類。
(一)飛魚畫像磚
先秦出現一種飛魚傳說。《山海經·西山經》曰:“觀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鳐魚,狀如鯉魚,魚身而鳥翼,蒼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遊于東海,以夜飛。其音如鸾雞,其味酸甘,食之已狂,見則天下大穰。”為鯉魚身插上鳥的翅膀,想象可謂出人意表。
相似的意象也見于莊子筆下。《莊子·内篇·逍遙遊》開篇即雲:“北冥有魚,其名為鲲。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将徙于南冥。”北冥之鲲,無邊無際;向南之鵬,振翼有若天際流雲鋪疊開去——其氣象之恢宏,令人驚歎。古人這一認為魚鳥生靈之間冥冥中相通、相化的意識,玄妙而超遠。
又《列仙傳》載升仙者子英的故事:子英入水捕得紅鯉魚,帶回養在水池中。一年後紅魚長至一丈餘長,并且頭頂生出了角、身側長出了雙翼,子英大驚,魚卻對他說:“我是來迎接你升仙的,你快騎到我背上來。”子英依言,果然與魚飛升而去。此後每年子英都會返家與妻兒相聚一段時間,再由神魚迎接而去,如此過了七十年。由此家鄉人還專門為他設立了祠堂以供奉。
飛魚的圖像見于西晉。敦煌佛爺廟灣1号西晉墓出土了大量彩繪畫像磚,其圖像題材包括神獸祥瑞、曆史人物、具有佛教文化因素的動植物和世俗生活等,磚上大多帶有墨書榜題,為辨識圖像提供了依據。
該墓外甬道仿木門樓照牆即由彩繪畫像磚砌成,共有八層彩繪和一層阙樓。在内照牆最上方第一層有兩磚,磚面各以墨線勾勒邊框,中間彩繪一條飛魚,飛魚一左一右相向。飛魚面向左或右方,瞠目;鯉魚身,背鳍處長有雙翼,雙翅高舉毛發贲張,似乎蓄勢待發即将騰空而起;腹下長兩隻鳥爪,爪抓住地面(圖5)。磚面帶題記“萬鳣”二字,鳣作為一種魚類常出現在戰國文獻中,在漢代則被神化作一種祥瑞。
圖5 敦煌佛爺廟灣1号墓出土萬鳣畫像磚
又在敦煌佛爺廟灣133号西晉早期墓中,也出土了類似畫像磚。該墓前甬道的照牆帶拱形頂,下由13層彩繪畫像磚砌成,在從上往下的第八層有四磚,從左往右每磚的圖像依次為:飛魚、仁鹿、白象和大鲵。133号墓畫像磚上的飛魚圖像與1号墓中畫像磚上的萬鳣圖像相似,應為同類。
畫像磚上飛魚圖像的發現,說明先秦時期的飛魚傳說得以流傳,影響到後世藝術。
(二)三魚共首畫像石
漢畫像石上有一種造型别緻的三魚共首圖像,即三條魚環繞聚首在一處,它們的頭部相疊、身尾各向一方伸展,呈現出三魚隻有一個頭、但三條魚身外向撇開呈360°排列的奇妙視覺效果。這一圖像形式特别,既反映出漢代人基于生活觀察之上的别出心裁造型能力,也寓意神秘。
如四川合江張家溝二号崖墓出土四号石棺右側,即刻有三魚共首圖像。畫面上刻一排神獸,從左往右依次為:直立的蟾蜍,與一隻立獸相對;揚尾的九尾狐向右方踱步,身形輕盈,一隻三足烏左向與之相對;一隻神鳥展翅而飛,回首而望;最右方是三魚共首,一個魚頭三向各延伸出一尾魚身,線條曼妙(圖6)。類似圖像還見于三台縣金鐘山畫像石棺上。
圖6 四川合江二号崖墓出土石棺拓片
山西離石馬茂莊左表墓墓室門側畫像石上也有此圖像。該石的上、左、右三方邊欄各刻雲氣紋,主體畫面為仙境圖。最上方是神人駕馭神獸駕車的出行圖,兩名神人乘坐在雲車上,車上還樹有華蓋,華蓋下主神後坐,頭戴山形冠;禦者前坐,揚鞭駕車;雲車由四隻神獸所拉,神獸紛紛揚蹄飛馳。畫面中間為三魚共首圖;其下方有一隻蟾蜍;右方立一麒麟,左方立一帶角翼獸,雙獸相向而對。畫面最下方則有一虎,似帶有羽翼,口中似已銜有一物,同時還在追逐前方一獸;在虎逐獸的旁側,靜立一鸮鳥,向翼虎回首,似在觀看
(圖7)。此石上的三魚共首圖線條寫意,在正中央以穩固的三角形成畫面重心所在,使得其上下左右的構圖對稱,設計形式匠心獨運。
圖7 山西離石左表墓墓室門側畫像石拓片
山東鄒城郭裡鎮黃路屯1959年收集一塊畫像石,石面淺浮雕一長幅生趣盎然的釣魚圖。石面的左右下為填刻斜線紋的雙邊框,上方為單邊框,主體畫面上從左往右刻有人物與遊魚:岸上有手持釣竿的立者、其長竿鈎處有三魚正争先恐後咬食魚餌,有着長袍并排而立的觀釣者和随後的孩童,也有手捧魚或拎魚的人;河水中有龜、魚群向右方徜徉而去,其中大約在畫面中央的位置處也有三魚共首圖,另外還有一條魚格外碩大,最右端上方有三條鲵魚(圖8)。雖然畫面靜止不動,卻似有收獲的歡聲笑語飛濺出來,伴着潺潺流水與豐碩自在的魚群,融入日常,留下曆史隽永的記憶。
圖8 山東鄒城郭裡鎮黃路屯畫像石拓片
安徽宿州蕭縣龍城鎮陳溝出土一塊畫像石,畫面分作左右兩部分:左半部較寬,四周有邊框,畫面最上方立有一神鳥,中間為一羽人飼麒麟,最下方還有兩隻神獸;右半部下方為一持戟門吏,上方也刻有一幅三魚共首圖(圖9)。
圖9 安徽宿州蕭縣畫像石拓片
關于三魚共首圖的含義,似乎應區别對待。比如一類圖像并無特别之處,它們在山東較為常見,仿佛隻是對魚群簇擁在一起時、身形相互掩映而造成視覺錯覺的現實寫照。但另一類圖像中的三魚共首卻不再與其他魚類同時出現,而明顯與一些神獸相組合,這一類圖像的含義可能更為複雜。
對于後者,高文先生作過探讨,認為“三”的構圖可能具有哲學涵義,“反映的是‘道’、是古人對宇宙生成本源的探索,是陰陽對立統一交合而形成的‘新的陰陽平衡體’的圖解。”即古人用三條魚來表現“陰、陽、和”的“三氣圖”。此說或可給我們以啟示。
(三)鲵魚圖像
漢畫像上的魚多種多樣,有學者統計,僅南陽畫像磚上出現的魚圖像,就有鯉魚、鲢魚、鲐魚、鳊魚、鳜魚、鲫魚等不同種類。其中鯉魚圖像較為常見。
而又有一種鲵魚圖像較為特殊,鲵魚俗稱“娃娃魚”,這一圖像多見于山東畫像石上。鄒城有較多相關畫像石,除了前述郭裡鎮黃路屯1959年收集的畫像石,又如郭裡鎮下鎮頭村收集的兩塊畫像石。兩石一上一下組成完整畫面,主體圖像為一座帶長樓梯和栌鬥的水榭亭,樓梯上有一戴賢進冠、着長袍的人拾級而上,他的前方有鳳與鸮;最上方的水榭亭中有一人側身跽坐;在下方承栱立柱的左側,立有兩人正在對語;立柱右側應為河塘,有鳥啄魚,還有四魚二鲵呈聚首狀,它們的上方還有一人首蛇身神騰空端立(圖10)。此石将鲵魚的形象刻畫得較為準确:魚的頭大而圓闊,魚身前粗後細、長而扁平,身段柔軟而靈活。
圖10 鄒城郭裡鎮下鎮頭村畫像石
再如郭裡鎮黃路屯1953年收集的一塊畫像石,石面四周有邊框,豎向淺浮雕各式神話圖像:最上方是一左一右兩位人首蛇身神,他們共同托舉着内有金烏的太陽,尾部相交;人首蛇身神的中間有一位戴山形冠的神人;在三位神人的下方,有一對單足站立的神鳥,引項各銜一條魚;雙鳥之下,又有一隻鳥低頭,似在啄身下的二魚,在它的頭部處有一條鲵魚正向上遊(圖11)。
圖11 郭裡鎮黃路屯畫像石
1978年貴州鹹甯中水區梨園19号漢墓出土一件鲵魚形銅帶鈎,長10、寬3.5厘米,整體造型為匍匐遊動狀的鲵魚。鲵魚頭大且身肥,尾巴由根部至尾尖逐漸變細、尾尖上翹彎折成鈎,體側對稱斜長出四隻魚鳍,胸下有鈕。鲵魚的背部一側,陰刻五個隸書銘文“日利八千萬”,意為希望财源廣進的吉語。
鲵魚在古代又有“人魚”之稱。如《水經注·伊水》曰:“(伊水)又東北至洛陽縣南,北入于洛。”郦道元注曰:“《廣志》曰:‘鲵魚聲如小兒啼,有四足,形如陵鳢,可以治牛,出伊水也。’司馬遷謂之人魚,故其著《史記》曰:‘始皇帝之葬也,以人魚膏為燭。’徐廣曰:‘人魚似鲇而四足,即鲵魚也。’”
此人魚,當然與我們今天以為的半人半魚身的“人魚”不一樣,就是現實中存在的動物,但卻有着神秘功用。比如司馬遷記秦始皇陵中用人魚膏作為蠟燭,可以長明,長久地照耀着墓室,以保護秦始皇亡靈的安息。這一傳說充滿了傳奇色彩,使得鲵魚也沾染了幾分飄然仙氣。
(四)魚車畫像石
另外,漢畫像上還有一種魚車圖像,即幾條大魚作為神人所乘之車的牽動引力,以神駕的身份拉動車,承載着神人出行。
魚車圖所在的場景相當浪漫無稽。畫面上往往數條魚并排而遊,魚身上套轅,牽引其後的車箱;車上有禦者和主神。從視覺效果的角度來說,魚無翼亦無足肢,卻能夠在水中自由移動,加之水這一介質的透明性,更使得仿若在“無”這一真空狀态下遊動的魚增添了幾分空幻輕靈之氣。用這一生靈作為神人的座駕,便自然而然。
如南陽王莊漢墓出土一塊畫像石,石面即刻魚車圖。畫面正中央有四魚并駕齊驅,它們身上由一衡并聯,衡上挽缰繩,由位于車箱前部的禦者所操控,車箱上豎有華蓋,形似轓車,車後部端坐一主神;魚車的前方有兩名侍從持盾掮刀,威風開道;魚車兩側各有一條魚跟随護駕,還有兩名掮棨戟騎魚的随從跟随在後(圖12)。畫面以魚車為中心,四周圍的護衛侍從各司其職、等級分明,将漢代人想象中的天神出行圖表現得詩意盎然。
圖12 南陽王莊漢墓魚車畫像石拓片
南陽唐河縣針織廠出土一塊畫像石,其畫面相對簡潔:有三條鯉魚狀的大魚在前拉車,車箱上有禦者和主神,車後另有四魚随行(圖13)。
圖13 南陽唐河縣針織廠魚車畫像石拓片
鄒城峄山鎮也出土有魚車畫像石。比如峄山鎮野店村一塊畫像石,畫面上有龍車和魚車兩種類型的車駕。龍車在前,為一條獸身形、獨角的龍所拉之車,其中神龍昂首挺胸、揚尾邁步,儀态高貴;車箱為四面屏蔽、壁面與車蓋相連接的形制,應為衣車。魚車在後,為四魚所拉之車,車的形制亦應為衣車(圖14)。龍車與魚車一前一後出現,并且背景飾以雲氣紋,給畫面增加了神奇色彩。
圖14 鄒城峄山鎮魚車畫像石拓片
關于魚車圖,學界已多有讨論,如王煜教授認為它具有強烈的神仙和升仙意義。我們可以通過魚車拉載神人行動的圖像,在那種上天入海、乘風破浪的動态中,去感受漢代人關于神靈、交通、宇宙的思維和想象,讀解他們為何要在墓葬中設置這種圖像的意圖。想必由那種靈性動物所承托的車騎,不僅便于神人出行,也能夠撫慰在死亡恐懼陰影下無處安放的亡靈,引導着靈魂升向另一個光明安全的仙境。
魚的寓意
漢代工匠之所以熱衷以魚圖像作為藝術品的題材,既因為魚與人們的日常生活有着密切關系,也因為魚被賦予了一些精神性寓意。
(一)象征男女情愛的魚
魚多籽,繁殖力強,生長迅速,可作為生育崇拜的象征,符合古人對于人丁興旺的期待訴求。
《詩經·陳風·衡門》曰:“豈其食魚,必河之鲂?豈其娶妻,必齊之妻?豈其食魚,必河之鯉?豈其娶妻,必宋之子?”黃河之鲂與鯉,是魚類中口感味道最佳的;宋齊兩地的女子,是著名的好女。将食魚與娶妻相聯系,既因為他們都是各自所屬中最優秀的,也因為魚有生殖、男女情愛的象征含義。
這一意識在民間廣為流傳。如古樂府《皚如山上雪》雲:“竹竿何嫋嫋,魚尾何蓗蓗。”以釣竿之柔細與魚尾之綿密,比喻男女之間綿長無盡的相思。
又如蔡邕《飲馬長城窟行》曰:“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有加飱食,下有長相憶。”道盡幽渺悱恻的相思之苦,與“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如出一轍,盡顯古人的蘊藉之情。有時候過深的感情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那是一種沉澱萦繞在心頭的感覺,總讓人感到心有切實的沉甸甸的重量、有酸楚緊縮的形态、有千回百轉的五味雜陳,世界前路如此渺茫仿佛空懸一線、無法觸碰,心裡跌宕起伏無數次欲語還休,可最終開口說得出的卻不過是“好好吃飯”一句平淡之語。在此,魚作為溝通雙方之間的信使,遊子與思婦可聊以慰藉,于是“魚傳尺素”也成為一典,屢見于後人的詩詞中。
(二)聯接神仙世界的魚
魚也被漢代人視作一種溝通神仙世界與人間的媒介,往往具有神奇屬性,可引導人升仙或向人傳達另一個世界的訊息。
《列仙傳》中此類故事比比皆是。除了前述子英養神魚的故事,又有一類人在釣到魚後、于魚腹中獲得仙書的傳說。如戰國時期的齊國人涓子,擅長釣魚,曾著48篇《天人經》。他在菏澤釣魚時,釣到一條鯉魚,竟從魚腹中發現一種符書。涓子攜此去往宕山隐居,于山中修行,擁有了能夠呼風喚雨的法術。姜太公呂尚在遇到文王以前,曾在周國南山的磻溪邊垂釣,可三年都不曾釣到一條魚,久而久之連鄰居都看不下去了,勸他算了吧,他卻自信道:“這不是你們能夠懂得的玄機。”不久果然有魚上鈎,且魚腹中藏有兵書,呂尚憑此後來為文王打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
再比如趙國人琴高騎魚升仙的故事。他善鼓琴,憑此技作為宋康王的舍人。但這更像是他真實身份的一個掩護,實際上他懂仙術,時常在冀州和涿郡之間出沒。過了二百餘年後,他的修行已滿,決心沉入涿水中去取龍子,臨行前告訴他的諸位弟子說:“你們于某月某日準備好潔淨的齋飯等在此水邊,設立祠堂,我會來與你們會面的。”說完便潛入了深水中。到了約定的日子,琴高果然乘着紅色鯉魚破水而出,坐到祠堂中。此舉引發了轟動,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聞訊趕來觀看。直到一個多月以後,琴高才又重新乘魚回到了水中。
這些生動傳說都表明在漢代人的心中,魚是神仙世界的使者,能夠從那個高遠神秘的世界而來,向人間傳達神靈的召喚,或者迎接凡人升往那個仙者的世界。
(三)象征吉祥的魚
魚諧音“餘”,取意年年有餘,兆示着豐年。如《詩經·小雅·無羊》雲:“衆維魚矣,實維豐年。”
漢代有大量将魚與吉祥用語相聯系的圖像。如一面東漢三國時期的銅鏡,鏡面内區圍繞鏡紐的上下左右四面,各刻一漢隸,合起來作“君宜高官”四字銘文;外區為一圈銘文帶,銘文作“□□□□□□□,青龍白虎居左右,神魚仙人赤松子,八爵(雀)相向法古始,令以長命宜孫子,作吏高遷車生耳,□。”銅鏡邊緣為一圈神獸羽人紋飾帶,其中有神魚、九尾狐、羽人戲虎等圖像(圖15)。神魚有兩條,雕作側面,呈遊動之姿。
圖15 神魚仙人赤松子銘變形四葉對鳳鏡拓片
又如中國國家博物館藏一件漢代雙魚青銅洗拓片,洗内底部左右各刻一向上遊動的鯉魚,雙魚并排,魚須、魚鳍和鱗片刻畫清晰,在雙魚中間從上而下刻四字漢隸“君宜子孫”。拓片左下角有朱印“蕭□”(圖16)。
圖16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漢代雙魚青銅洗拓片
這些魚圖像與吉祥銘文相伴,明确了漢代人認為魚具有象征富貴吉利的寓意。
結語
魚這一最日常的動物經由漢代人的藝術想象加工,成為具有神性的動物,承載着古人對于情愛、升仙、吉祥如意等一系列美好願望的心理訴求。通過那些或經由羽翼裝點、或以一頭三身奇幻造型出現、或挽上車駕淩雲破浪的魚圖像,我們不僅能夠領略到漢代藝術中的虛與實、動态與美感、力量與生機,還可以感受到那些遠逝去的氣度與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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