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他”
2012年,在金星的訪談節目中,87版《紅樓夢》晴雯的扮演者安雯,唱完一曲《月滿西樓》後,抱着金星泣不成聲。
此時的她,正在經曆人生中最難的時刻,愛人蘇越因詐騙罪被判無期,
做了23年金絲雀的她,生活完全亂了套。
當金星說起兩人的感情經曆後,安雯咬緊牙關狠狠地說了一句:我恨她。
理解安雯此刻心情的金星,也說了一句:你恨也是恨現在的他。
安雯一下子不說話了。
盡管在節目中說恨蘇越,但下了節目的安雯,卻想盡一切辦法掙錢,幫助蘇越。
一年後,蘇越二審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
安雯幻想着,12年後,她與蘇越還能像從前那樣在一起。
卻不想2018年,蘇越在獄中因病去世,丢下安雯一個人。
泣不成聲的安雯對着媒體哭訴:我怎麼那麼傻,我為什麼要堅持9年。
蘇越,安雯這輩子愛得最深,也傷他最深的人,注定是她人生的劫。
01
1968年,安雯出生在天津一個書香門第的家庭,她從小就格外漂亮,備受家人寵愛。
安雯原名張靜林,在拍完《紅樓夢》後不久,安雯的母親病重。
臨終前,母親拉着安雯的手,憐愛地看着小女兒,把她的名字改成了安雯。
“雯”和“穩”音相似,早逝的母親,希望女兒能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10歲時,中國戲曲學校來天津招生,安雯和二姐都報名了,結果姐妹倆雙雙被錄取。
中國戲曲學院是培養京劇大師的搖籃,每年都會在各地招收一批有京劇天賦的好苗子。
著名演員袁泉,就是在小學四年級時,被招收進了中國戲曲學校。
袁泉11歲來北京學習京劇,安雯也是差不多這個年齡來北京學習。
安雯在戲曲表演方面更有天賦,老師不用怎麼指點,她就能完成得很好。
14歲時,安雯成為京劇大師張君秋先生的關門弟子。
張君秋先生是著名的京劇表演藝術家,四小名旦之一,旦角張派創始人。
50年代初期,文藝産業呈現出百花齊放的景象,
張君秋吸取其他曲藝、歌曲的精華,在梅派的基礎上,創造出了新的唱腔,逐漸形成了“張派”。
在四小名旦中,張君秋的藝術生涯最長,成就也最大。
1978年,張君秋出任中國戲曲學院的副院長,不久,他就發現了安雯這顆好苗子。
張君秋的教學與旁人不同,雖然對安雯的教學也是一對一,
但他從來不教安雯應該怎樣唱,不應該怎樣甩袖。
他讓安雯看他以前的錄像,然後讓她細細揣摩。
天份加名師指點,安雯的京劇唱功步步高升。
張君秋先生對她也是極為看重,有什麼機會,第一個推薦的一定是這個得意門生。
在張君秋先生的關照下,16歲的安雯就在《四世同堂》中,扮演小文太太,并在劇中唱了一出《貴妃醉酒》。
1984年,王扶林87版的《紅樓夢》開始籌拍,他請張君秋從戲曲學校推薦幾個學生過來。
張君秋把安雯等5名同學送到了劇組。
02
任性的人,一定有他任性的資本。
安雯就是這樣,她形象出衆,有豐富的京劇舞台表演經曆,
因此進組時她就是沖着林黛玉去的,非林黛玉不演。
當時競選林黛玉角色的,除了安雯,還是陳曉旭和張蕾(秦可卿的扮演者)。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和練習後,王扶林導演覺得安雯身上的任性,并不适合林黛玉,卻與心氣高又任性的晴雯十分匹配。
當得知自己不能演林黛玉時,安雯一氣之下就要走。
但已經深谙安雯性格的王導,卻想到了一個招,他對安雯說:
林黛玉誰都能演,可晴雯卻非你不可,别人演不好。
王扶林導演也是惜才,見安雯不為所動,又相繼給出了史湘雲、秦可卿等角色讓她挑。
導演的低姿态,讓安雯很受用。
和家裡人商量後,她決定還是演晴雯,因為晴雯出場的幾出戲,都是重頭戲。
王導果然沒有看錯人,安雯極富表演天賦,在片場不用導演說什麼,每一場戲都是一條過。
特别是“撕扇子”那場戲,安雯傲嬌的小眼神,把晴雯的任性,得意展現得淋漓盡緻。
在她們小組裡, 她是經常被表揚的那一個。
拍完《紅樓夢》,安雯又回到了京劇舞台。
80年代中後期,喜歡流行歌曲的人越來越多,
作為國粹的京劇,受衆群體年齡越來越大。
唱京劇的安雯,十分喜歡港台流行歌曲。
一個偶然的機會, 她得知北京正在舉行“全國青年歌手大獎賽”,安雯花5塊錢就報名了。
那時《紅樓夢》還沒播,安雯也僅是京劇界的一名新秀。
舞台上青春活潑的安雯,引起了台上評委蘇越的注意。
蘇越是一名作曲人,那時他的代表作《黃土高坡》《血染的風采》等還沒有出來。
不過已從事歌手唱片發行工作多年。
憑借《軍港的夜》成名的蘇小明,蘇越就曾幫她出過唱片。
私下一交流,安雯的單純和任性,以及骨子裡透出的高傲,在蘇越眼裡變得可遇不可求。
蘇越從小熱愛音樂,中學時瘋狂地愛上了小提琴。
可惜他從少年到青年的那段時期,正是文化産業最薄弱的時候。
蘇越下鄉當過農民,為生計賣過紅薯,做過工人。
即便生活艱辛,蘇越心中的音樂夢想卻并沒有停止。
為了能夠接觸音樂,他考過各種文藝團體,渴望有一天實現自己的夢想。
皇天不負有心人,最終,他考進了總政歌舞團,後來又調入中國錄音錄像出版社。
蘇越這一路走來,經曆了太多苦難,也見到了太多人性的黑暗面。
當單純得像花兒一樣的安雯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淪陷了。
蘇越在音樂方面卓越的才華,同樣令安雯着迷。
兩個成長經曆截然不同的人相互吸引了,盡管有13歲的年齡差,卻無法阻擋他們戀愛。
03
“你有孩子嗎?你對你的孩子有多好,蘇越對她就有多好。”
這是在蘇越家做了20多年的保姆,在回答蘇越對安雯到底有多好時,說過的一句話。
安雯身上的單純和任性,是蘇越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東西。
因此他格外看重。
他盡自己一切所有呵護安雯,讓安雯完全不用為生活瑣事困擾,希望她能快樂無憂,保持這份單純。
有一次,安雯和蘇越一起去廣州出差,安雯有過敏性鼻炎,需要一種特定藥。
半夜時,蘇越以為安雯沒有帶藥,自己悄悄開車繞了大半個廣州城,也沒有買到。
他又打電話給司機,讓他帶上藥,趕最早一班的飛機來廣州。
第二天,當安雯醒來時,藥已經在她身邊了。
像這樣的事舉不勝舉,在蘇越的呵護下,安雯可以完全釋放自我,做自己喜歡的事。
除此之外,兩人在工作中相互支持,共同進步。
1987年,蘇越創作了歌曲《我的路》,安雯根據自己對詞曲的理解,建議改成《黃土高原》,并融入了自己擅長的京劇唱腔。
這一改後的版本,成了詞作家陳哲最滿意的一個版本,也打開了蘇越與陳哲長達十幾年的合作。
1988年,在央視“同一祖先”晚會上,安雯演唱了這首《黃土高原》。
不過可能安雯不是專業歌手,也可能是當晚出色的歌曲太多,當時這首歌并沒有唱紅。
兩年後,錢琳琳一唱成名,後來拍MV時,安雯還特意從美國回來,扮演這首歌MV的女主角,
《半生緣》中,曼桢因為從來不曾真正擁有過什麼,當有一個人真正屬于她時,她拼盡全力也要緊緊拽在手中。
生活中的安雯也是這樣,當她認準了一個人,抛棄一切也都要追随愛人的腳步。
1988年,蘇越決定去日本留學,去學習日本先進的音樂制作和音樂文化産業化的經驗。
安雯也告别師父張君秋,放下國内的事業和知名度,追随蘇越去了日本。
蘇越雖然在音樂圈已經有了知名度,但他的經濟情況卻與知名度成反比。
初到日本時,經濟十分拮據,兩人吃一個盒飯都是常有的事。
為了緩解經濟壓力,安雯和蘇越一起去餐館洗盤子,沒有一點怨言。
餐廳老闆調侃安雯,這麼漂亮的姑娘,跟着一個窮光蛋太可惜了。
安雯十分不滿,對老闆說:你知道什麼,他是中國最有才華的音樂家。
當蘇越學成後準備回家,馬上就能拿到博士學位的安雯,又任性地放棄了,随蘇越一起回國。
04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學成回國後的蘇越,迎來了他事業的巅峰。
他先是成立了文化公司,之後又大力捧新人。
那時還沒有包裝這一說法,更沒有人設這個詞。
但蘇越根據在日本所學,大膽地設計屬于歌手個性的歌曲風格,
比如幫謝東設計了《笑臉》,幫黃格憲定位為“憂郁王子”。
包括那英,韓紅等,都曾得到過蘇越的包裝推廣。
除此之外,蘇越還為歌曲《月滿西樓》、《姐妹弟兄》,電視劇《永不放棄》、《結婚十年》、《大漢天子》等作曲。
一時間,蘇越不僅成了“歌壇伯樂”,還有了音樂才子之稱。
這期間,安雯也沒有停下,她發行了自己的專輯,一首《月滿西樓》讓歌迷重新認識了她。
但喜歡随性生活的安雯,并不喜歡被聚光燈包圍的感覺,
不久,她徹底退出了娛樂圈,安心做蘇越背後的小女人,享受生活。
安雯是一個十分浪漫的人,她會在每一個重要的日子,帶給蘇越驚喜。
蘇越40歲生日時,安雯跑遍北京城,終于買到了999支玫瑰,
她将房間鋪滿玫瑰,又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可口的菜肴,然後等着蒙在鼓裡的蘇越。
玫瑰、燭光,紅酒,浪漫的音樂,每一個身處這種氛圍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陶醉。
蘇越也不例外,他深深地沉醉在其中,擁着安雯久久不願放開。
事業有成,愛人在懷,人生再圓滿不過如此了。
蘇越對安雯的感情更深了,也更堅定安雯不工作是對的。
這種幸福的生活,一直持續到2008年。
安雯發現自己多年的存款沒有了。
她第一時間想到了報警,可沒想到,蘇越卻說是他用了。
原來,蘇越的公司這些年拍影視劇,一直處在缺損的狀态。
但他又好面子,不願意讓人看到他事業越做越差,虧損也要撐着門面,結果漏洞越來越大。
從來不關心蘇越公司經營情況的安雯,看到蘇越垂頭喪氣的樣子,不忍再追究了。
但不久,她的房子也被蘇越拿去抵押了,
2010年3月24日,蘇越被警方帶走了。
一開始說是問話,但等到了一個晚上,蘇越都沒有回來。
安雯急了,她趕緊給蘇越的朋友一一打電話,
一圈問下來,安雯才知道是因為經濟案被抓了,他騙了不少受害者,數額達幾千萬。
接下來的日子,安雯每天以淚洗面,同時還要接無數個電話。
這些打來的電話,無一例外都是要債的。
為了救蘇越,安雯把自己的首飾和奢侈品包包都處理了,
但這些錢,對于蘇越的欠債,無異于杯水車薪,
她不知道蘇越什麼時候能回來,但不管什麼時候回來,
蘇越都需要有一個家。
她必須保全好房子。
安雯和蘇越在日本領證結婚時,并沒有到大使館公證,因此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夫妻。
經過打官司,她的房子保全下來了。
房子保住了,可壓力依然沒有消失,她睡不着覺,也吃不下飯,頭發大把大把地掉。
人的壓力大到自己超出自己能力時,首先想到的就是逃避。
安雯也不例外,她想離開這裡,忘掉這裡的一切。
她去了美國。
剛到美國幾天,新的環境讓安雯心情輕松了不少。
有一天晚上,安雯不小心在衛生間摔了一跤,腦海中第一個跳出來的人,還是蘇越。
她沒有能力為蘇越做什麼,但還是想離他近一些。
第二天,她就買了回國的機票。
05
一審判決出來後,蘇越被判處無期徒刑。
難道這輩子再也不能和他見面了?
安雯一想到這些,就感到窒息,她要幫蘇越還債,減輕他的罪過。
一審判決出來的第二天,安雯開微博了,她在微博上寫道:
“我知道痛苦和同情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必須要重視蘇越的錯誤,感受受害人的心情,既要争取給蘇越減刑,又要想辦法補救受害人的損失。”
她把房子賣了,開始積極地聯系商演,并把蘇越被抓後的日日夜夜,形成手稿進行拍賣。
同時,安雯還在網上發起了為蘇越“募捐”的活動,想用網友的捐款,來為蘇越“贖罪”。
但這個方法,遭到了絕大多數網友的反對。
安雯無法,隻能放低身段,不過有很多劇組邀請她加入,但想快點賺錢的她,還是婉拒了。
唱京劇,唱流行歌曲,演話劇,
她拋下曾經最為看重的面子,目的隻有一個,讓蘇越的罪能輕一點。
隻排練10天,就連演19場話劇,并且還是高密度台詞角色,
這樣高難度的工作,以前她看都不會看一眼,但現在,她卻求之不得。
盡管備受生活打壓,她還是那個性情中人,
在拍話劇《忐忑》時,她覺得自己與劇中的女主角很像,
哪怕體能已經到了極限,她還是主動加了一段京劇《貴妃醉酒》,直唱得嗓子冒火。
安雯好像已經完全适應了這種高強度的工作。
但也不難看出,個中的心酸苦楚,隻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曾在微博中這樣寫道:“蘇越,你幹嗎要那麼愛我寵我23年?幹嗎永遠抓住我的手?你把我一直保護得好像幼兒,完全不能面對這個世界!”
她過着居無定所的日子,經常為了省幾百塊的房租,四處搬家。
經過近一年的努力,加上賣房子所得,她還是幫蘇越還了一千多萬。
二審時,蘇越的刑期因為證據不充分,改為有期徒刑15年。
得知判決結果時,安雯嚎啕大哭,不管她的付出有不有起到作用,她是問心無愧了。
現在,她隻需要等蘇越不到12年,兩人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到那時,蘇越剛好70歲。
她夢想着兩人曾經的計劃,60歲那年,開一家孤兒院。
隻要蘇越能出來,這一切都會實現。
但安雯苦等9年,等來的卻是蘇越病重的消息。
蘇越在獄中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已經時日不多了。
得知消息的安雯急忙趕往醫院。
她沒想到,蘇越為她準備了一大丢零食,就像從前那樣。
9年多沒有見面了,可不到半小時,他們又回到了從前的狀态。
安雯一邊吃零食,一邊和蘇越聊天,似乎這9年,并沒有發生過什麼。
但即使氣氛再和諧,都掩蓋不了他們即将生死兩隔的事實。
安雯質問蘇越為何不愛惜身體,得到的答案卻更令人心碎。
他們相夕相處了26天後,蘇越走了。
06
9年多的等待,等來的卻是蘇越和她陰陽兩隔,安雯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同時,她也似乎醒悟了。
再好的感情,也有天人永隔的一天。
反而是自己荒廢了大半生的事業,丢棄太可惜了。
這一刻,她覺得對不起師父張君秋。
張君秋對她的器重,超過對任何一個弟子。
可最後,她卻成了最沒出息的那一個。
她萌生了做京劇《晴雯》,這既是對師父的一種緬懷,也是對自己京劇功力的一次檢驗。
她甚至已經想好,請謝園來演賈政。
隻是真正準備做起來,她才發現難度太大了,要考慮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既要考慮演出後的經濟利益,又要考慮演員的影響力和角色的分配,
既要找到合适演出場地,又要考慮票房。
多年沒有組織一台劇的她,覺得一切實在太難了。
她打算三年内把京劇《晴雯》搬上舞台。
遺憾的是,她的京劇還未搬上舞台,謝園就去世了。
如今,謝園已經去世一年多了,安雯的京劇,還在她的籌劃中。
我以前太任性了,以為生活就是我想怎樣就能怎樣。可經曆了這麼多事後,我才發現,生活是不能任性的,可惜我醒悟得太遲了。
羅曼羅蘭曾說:生活中隻有一種中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安雯的前半生,活得恣意、灑脫。
她年少成名,在最好的年華,又遇到了生活中的摯愛,願意愛着她,寵着她。
她活成了沒有煙火氣的凡間仙子,成了大家羨慕的對象。
當生活的打擊向她襲來,她逃避過,但最終一肩擔下了所有。
她活得像個鬥士,不懼旁人的眼光,隻認準自己想要的目标。
當愛人逝去,她又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心無旁骛,砥砺前行。
她再一次向世人展現了她不屈不撓的精神與智慧。
話說回來,如果安雯能夠早些醒悟,蘇越身上的悲劇可能就不會發生了。
當太依賴一個人,隻會讓另一個人感到巨大的壓力,盡管他從來不會說什麼。
可能蘇越被抓後,安雯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但就如安雯所說,人生很多事,如果不是親身經曆,又哪裡會醒悟得那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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