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剛在滿州府任知府十幾年,因為性格耿直,剛正不阿,又非常犟,所以,在他的任期内,沒有判錯一個案子,也沒有隐瞞一個案子,深受老百姓愛戴,也受過皇上表彰。
六十歲之後,王大剛覺得體力不支,便毅然辭去官職,回鄉養老。回到家後,街坊鄰居吵架,常請他去斷理,他每每斷得公正,令人信服。所以,周圍村莊的人家分家,吵架,都請他評理,他竟和當年做官一樣,非常忙碌。
王大剛有一個女兒,嫁給張公莊張志學為妻。女兒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張立功。張立功才八歲,就顯出了聰明和機智,所以,深受王大剛的喜愛。
這天一早,王大剛正在書房讀書,外孫兒張立功一個人來了。
王大剛又驚又喜,問道:“怎麼你一個人來了呀?你媽媽呢?”
張立功說:“昨天,我爹回來,要娶别的女人做妾。我媽不同意,我爹便打了我媽,今天一早就到縣衙去了。我媽昨天哭得很傷心。”
王大剛一聽就怒了,大聲罵張志學:“才當了幾天縣令,就胡作非為,一個老婆不夠,要幾個老婆,我不答應他這樣做。”
說完,對外孫兒說:“你回去,對你媽說,讓她不要哭了,這件事兒外公要管。我馬上就去臨晉縣衙,找你爹講理。他敢要娶妾,我饒不了他。”
張立功聽了滿意地走了。
王大剛吃了早飯,讓書童牽來毛驢,他騎上,書童跟着,直朝臨晉縣衙走去。
臨晉縣與臨秦縣相鄰,從王家莊去臨晉縣,先往南走十裡,有一個大土堆,把路分成兩條,一條朝西南,往前走是臨晉縣,一條道朝東南,往前走是臨秦縣。
當時,王大剛坐在毛驢上思謀到了縣衙怎樣斥訓張志學,沒有注意道路。書童隻是個小孩子,見路上有不少花蝴蝶便捉着玩,也沒管毛驢兒。毛驢走到土堆徑直朝東南而去。
兩個人都沒發覺,隻是随着毛驢走,便來到了臨秦縣。這一天,臨秦縣縣令胡雲峰正抓着一個大強盜,外号“飛虎王”。
胡雲峰嚴厲審問:“你昨晚在那裡行劫,都劫到什麼?”
飛虎王答道:“我昨天晚上在柳樹莊一個大戶人家行劫,盜得銀子一百兩,包袱五個,首飾一付。”
“你的同夥都是誰?現在在那兒?”
“我一個人行劫,沒有同夥。”
胡雲峰大怒,把驚堂木一拍:“胡說,你一個人行劫,怎能拿動這麼多東西?”
飛虎王說:“我一向獨來獨往,從不與人結夥。”
“你一定有賊夥,你是怕說出賊夥,露出你的老底。你今日主動說了則罷,若不說,我就要打斷你幾根筋骨。”
飛虎王還不招認:“就是我一個,好漢做事好漢當。”
胡雲峰大怒,命衙役用刑。不一會,把飛虎王打得皮開肉綻,飛虎王還是不說。
胡雲峰讓衙役給飛虎王下竹簽,剛紮了一根,飛虎王就尖叫一聲,連連求饒,“我說同夥是誰,快把竹簽拔了。”
胡雲峰重新審問,飛虎王才說:“我一共有五個同夥一個軍師,五個同夥号稱‘五虎上将’,都是二十多歲的身強力壯之人。昨晚跟我行劫的隻有兩個,一個叫張二狗,一個叫劉三牛,現在都在他們家中。”
胡雲峰問:“那個軍師叫什麼,是個什麼人物?”
“我們的軍師叫王大剛,六十歲出頭,人很強壯。他有輕功,雖然年事已高,夜間在高牆上走路如走大道一樣。”飛虎王正說到這兒,忽然衙門外熱鬧起來。
胡雲峰問道:“門外出了什麼事?”
衙役禀告:“有一個老頭氣勢洶洶而來,大罵縣老爺。”
“什麼人罵我,把名字問清。”
衙役出去一會兒,回來報告,“那個老頭約六十多歲,名叫王大剛,大罵老爺沒德。”
胡雲峰一聽,正是飛虎王交代的軍師王大剛。心想,竟敢到衙門罵我,先給他點顔色,打掉他的威風。便命令衙役,“先把他吊起來,狠狠打。”
衙役領命,立刻把王大剛五花大綁,吊在大梁,用鞭子狠打。王大剛氣的腦袋都要炸了,他想,張志學這個女婿竟變得這樣無情,不見面就打,更加罵得厲害。衙役也就打得更兇,直至把王大剛打得昏死過去。
衙役吊打王大剛,書童想過去阻攔,被衙役趕了出來。書童隻好騎着毛驢來到張公莊,把事情原委告訴了王大剛的女兒。她一聽大驚,什麼也沒說就騎上毛驢匆匆朝臨晉縣衙而來。
臨晉縣令張志學正巧在審理一件奸夫奸婦合謀害本夫的案子,奸夫抓到了,已經交代了罪行。奸婦叫王秀芳,已經逃跑。于是,張志學令衙役去抓奸婦王秀芳。
衙役們領令便向北追。不多會兒,看見大路上一個女人騎着毛驢,神色慌張,便上前攔住盤問。這女人就是王大剛的女兒,見衙役問便說:“我叫王秀芳,我爹……”
沒等王秀芳說完,衙役就吼起來:“你原來就是奸婦,怪不得這樣慌張,你逃不了啦。”說着,把王秀芳從毛驢身上拉下來,捆了個結實。
王秀芳大罵道:“你們這些賊衙役,平白無故,為何抓我,我要找你們老爺。”
衙役嘿嘿一陣冷笑,“我們就是奉縣老爺之命,抓你這個叫王秀芳的人。”
“哪個縣老爺讓你們來抓我的?”
“張志學張老爺讓我們抓你的。”
王秀芳一聽,立刻覺得頭昏腦漲,氣得胸口都要裂開了。口中大罵,“好你個張志學,你怎麼變得這樣沒有人性,你打了我爹,又來抓我,這是要殺我們父女啊。”
衙役也沒聽王秀芳罵的什麼,隻管用個手巾把王秀芳的嘴巴堵住,不讓她再罵了。
縣衙中張志學還在審奸夫,衙役回來報告,“奸婦王秀芳已經抓住了。”
張志學吩咐道:“先押在監房,過一會押到堂上來。”
衙役說:“這奸婦很兇,大罵老爺。”
“奸婦還很兇,你先打她二十大闆,把她的威風打掉。”
衙役聽令,便把王秀芳摁在地上狠打起來。不多一會,便把王秀芳打得皮開肉綻。王秀芳疼痛難忍,隻好求饒,“我不敢罵了,縣老爺要把我怎樣,就把我怎樣吧。”
衙役說:“你今日是自找苦吃,你若不罵也就不會打你了。你等着,老爺馬上就要提審你。”
奸夫審完,張志學便命人把奸婦帶上來。
衙役把王秀芳押到堂上,張志學大吃一驚,不由得叫道:“你……”
王秀芳連眼也沒睜,冷冷說道,“由你處置吧。”
張志學吓呆了,忙把衙役喝退。扶起夫人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王秀芳氣不打一處來,“你别裝了,你打了我爹又來打我,我問你,你的心怎麼這麼惡毒。我爹把你怎了?我又把你怎了?”
張志學不明所以,說道,“你爹沒把我怎樣,你也沒把我怎樣。”
“沒把你怎樣,你為什麼打我爹?為什麼又讓人抓我?”
面對夫人的質問,張志學說:“我沒有打你爹啊?”
王秀芳氣得大哭起來,“你還不承認!”
張志學趕忙叫來衙役問道:“我啥時叫你抓我夫人的?”
衙役糊塗了,“老爺沒有命我抓夫人啊!”
“我沒命你抓夫人,你怎麼把她抓來了?”
“她是王秀芳,是你讓我們抓的。”
“你從那兒抓的她?”
“在半路上抓的。”
張志學全明白了,讓衙役退了下去。
衙役走開,張志學才對夫人賠禮道歉:“誤會了,誤會了,剛才我審一個殺人案,命衙役抓一個叫王秀芳的奸婦,不料這名字與你相同,衙役抓錯了。”
王秀芳哭笑不得,“就算對我誤會了,可你打我爹是為什麼,你要給我說清楚。”
張志學一臉的納悶,“我沒有打你爹呀。你爹是我的老丈人,是泰山,我哪有打他之理?”
正說着,書童趕來了。
王秀芳便問書童:“到底是怎麼回事?”
書童說:“我與老爺剛進縣衙,老爺怒斥了一句,衙役就把老爺吊起來狠打。我去阻攔,衙役把我推出來。我沒力法才去請夫人。”
張志學眉頭緊鎖,“這就太奇怪了,我一直在審案子,并沒有聽人在外怒斥,也沒有命衙役打人呀。你這是說的什麼。”
王秀芳問書童,“他們在那兒打的,我爹現在在哪兒?”
書童在衙門内外看了一陣,“老爺被打的地方不是在這兒,是在另一個地方。”
王秀芳急忙追問:“是在另一個什麼地方?”
“也是衙門。我記起來了,衙役門外有一個大石獅子,還有一座磚塔,很高很高。”
書童這麼一說,張志學有點醒悟了,說道:“書童呀,你們是不是把衙門走錯了?按你說的那個地方,很像臨秦縣的衙門。”
張志學立刻把一個衙役叫過來:“你馬上去臨秦縣衙一趟,到那裡不要見縣令,也什麼都别說,隻向衙役探聽一下,有沒有吊打過一位老人?”
衙役領令走了,張志學忙請夫人進卧室休息。
過了一會,衙役回來了,對張志學說:“我到臨秦縣衙打探過了,确實有一個老人去縣衙斥罵,縣令便命令衙役吊起來狠打,現已關在牢房。”
張志學一聽,氣得臉都白了,咬牙切齒地道:“胡雲峰啊胡雲峰,我與你鬧過糾紛,你沒道理,現在竟在我丈人身上出氣。我張志學跟你沒完。”
王秀芳一臉的疑惑,“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志學說:“去年八月,臨秦縣發生一個殺人案子,胡雲峰審過後定了案,将一個年輕女子定了死罪。那天,我正好從臨秦縣經過,聽人說那個媳婦很正派,丈夫死了之後,一直在家安分守己守寡,而她的婆婆卻不正經,與一個人通奸。
後來,那個人的老婆知道了,把這個婆婆害了,反把禍嫁在媳婦身上。胡雲峰審案時受了那個人送的銀子,便偏聽那個人一面之詞,就把媳婦判為死刑。我便将了解的情況反映給了胡雲峰。胡雲峰聽不進去。我又反映給了知府。在知府的幹涉下,胡雲峰才把案子糾正過來,放了年輕的媳婦抓了真正的兇手。就為這件事,胡雲峰與我記下私仇,他又不能奈何我,所以把氣洩在老人身上。”
說完,他氣惱地集合起衙役,去包圍了臨秦縣衙。
臨秦縣令胡雲峰得知張志學帶人包圍了自己的縣衙,又不知何故,便令人在院中撐起一個梯子。
胡雲峰站在梯子上對外邊的張志學說:“張縣令,你在臨晉當縣令,我在臨秦當縣令,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什麼包圍我的縣衙?”
“我來臨秦是要捉拿一個打人兇犯。”
“打人兇犯是誰?”
“是臨秦縣縣令胡雲峰。”
胡雲峰一聽哈哈大笑:“張縣令大概神經失常了,我堂堂縣令胡雲峰打了誰?就是打了人也不是你張志學能抓拿的。”
張志學大怒,“你打了我老丈人,我當女婿的就要找你算帳,要捉拿你送官府。”
胡雲峰也生氣了,說道,“你堂堂張縣令,可不要大天白日說鬼話,我與你丈人無仇無冤,連人也不認識,我怎能打你丈人?”
張志學說:“好個胡縣令,你現在還把我丈人關在牢中,已打得皮開肉綻,怎麼死不認賬?”
“你說我把你丈人關在牢中,你丈人叫什麼?”
“我丈人叫王大剛。”
“我牢中是關着一個王大剛。可是,這是個強盜團夥的頭目,不是你丈人。”
張志學大喝一聲,命令道,“你把王大剛叫出來,讓我看一看。”
胡雲峰立刻讓一個衙役把王大剛從牢中帶了出來。張志學一見,忙叫道:“爹啊,女婿救你來了。”
胡雲峰見王大剛真是張志學的老丈人,急忙詳細詢問王大剛,才知張志學的老丈人王大剛和那個強盜團夥的頭目王大剛是同名同姓,年齡也相同。
胡雲峰知道錯打人之後,心裡非常害怕:一則王大剛是張志學的老丈人,張志學當然不會善罷甘休,要指斥自己草率辦案,要報告知府,和去年判錯案事聯系起來,知府一定不會輕饒自己。
二則,王大剛本人就是一個老知府,在朝庭,在官場中有一大堆朋友。現在錯打了他,他向朝庭告狀,或向現任知府告狀,自己定會遭到嚴辦,輕則丢了縣令這個官,重則還會坐牢。思前想後,最後想出一個辦法,決定先發制人,他準備先去見知府,向知府請罪。
臨秦縣衙有一個通往外邊的秘密地道。胡雲峰對衙役說:“我馬上從秘道出去,要去知府那裡。這裡你們一定要守好,不許臨晉縣令進來,不許把我的去向暴露出去。”說完,就從秘密地道走了。
胡雲峰到了府衙門前,把衣服脫光,隻留一個短褲衩。然後,找了一把棗樹枝,往脊背上一捆,棗刺把脊背紮的鮮血直流,他也不理會。一直走進府衙,“撲通”往知府面前一跪,說道:“請知府大人治罪,嚴厲懲辦我。”
知府一見,大吃一驚:“胡雲峰,胡知縣啊,你這是怎麼啦?”
胡雲峰哭喪着臉,“我向知府大人請罪來了。”
“你犯了什麼罪?”
“我錯打了人。”
“錯打了誰?”
“錯打了老知府王大剛。”
知府心中一顫,說道,“王大剛離任在家中,你怎麼能錯打了他?”
胡雲峰便把錯打經過說了一遍,又把張志學帶衙役包圍臨秦縣衙的事也說了。
知府沉思了一會兒,“這件事鬧得不小了,需我馬上去解決。”說着,讓胡雲峰先走,知府也迅速起身,朝臨秦縣而去。
胡雲峰回到臨秦,仍從秘密地道進入縣衙。不一會兒,知府進入臨秦縣衙,把王大剛、張志學、胡雲峰叫在一起說:“現在,你們三位把事件弄得這麼大,在老百姓中影響很壞。”
沉思一會又說:“胡知縣錯打王大人一事,我知道了。張知縣包圍臨秦縣衙一事,我也明白了。隻是王大人為何突然來臨秦縣衙,我不明白,王大人請講。”
王大剛說:“昨天,我的小外孫對我說,張志學在臨晉縣私通女人,并想娶為小妾。我女兒不同意,張志學便打了她。我十分生氣,一怒之下便來臨晉縣衙找張志學質問。不料,半路走錯了路,才來到臨秦縣衙。”
知府問張志學:“你身為縣令,是一縣的父母官,本應品行端正,廉潔奉公,怎麼能私通女人,又回家打妻子呢?”
張志學急忙解釋,“我在臨晉縣做縣令一年多了,從來沒有和一個女人私通,更沒有娶小妾之意,不知嶽父從何說起。”
王大剛有點怒了,“張志學,你說你沒私通女人,難道小外孫張立功會給你瞎說嗎?”
張志學說:“可以把張立功叫來問一問。”
過了一會兒,張立功被叫來了,張立功說:“那天晚上,爹回到家中,媽讓我睡到外間去。半夜,我一覺睡醒,見裡間點着燈,便從門縫往裡看。見爹騎在媽身上,咬媽的嘴和臉,還啪啪打我媽。爹說要娶個妾,媽不答應,爹又打媽,我聽見媽哭喊……第二天我就去找外公,叫外公去訓斥爹……”
張立功還沒說完,知府、王大剛、張志學、胡雲峰全都尴尬地笑了。
知府趕忙打圓場,“全誤會了,全誤會了,依我看,我也不必再評什麼理了。王大人挨了打,不要再說這事;胡知縣打了人,罰你擺一桌酒席,大家坐在一起你賠個情。”
胡雲峰領命立刻派人去辦酒席。酒席上大家解除了一切不愉快,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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