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Notion的聯合創始人Ivan Zhao(趙伊)和Simon Last的生活精簡到隻剩“寫代碼”以及“吃飯”兩件事。
這是他們創業的第三年,因為前期産品定位錯誤,所以不得不從頭開始寫代碼進行開發。這個時候,整個團隊隻剩他們兩個人,為了節省開支,他們從舊金山搬到了日本京都,居住在一間小到隻用一個屏風來劃分工作區和“卧室”的房間裡。他們每天有18個小時坐在電腦前工作,不停地寫代碼、寫代碼、出門吃飯、寫代碼。
兩個20出頭的年輕人,對于生活條件的艱苦并不在意,他們隻想着如何讓這款名為Notion的軟件盡快上線。在他們的構想中,這款軟件能夠徹底改變人與各類APP、電腦軟件的關系,它能夠讓每一個人在不懂代碼的前提下都能夠随意開發自己想要的APP和軟件工具,從而釋放出更多的生産力與創造力。
如今,Notion已經有超2000萬的用戶,估值達到了數十億美元,成為了世界範圍内正在流行的生産力軟件。不過,Simon Last、Ivan Zhao以及後期加入的第三位聯合創始人Akshay Kothari還有着更為遠大的目标——讓每一個人隻用Notion一個APP就能夠達成高效的生活與工作。
未來一定是每個人都能利用計算機制造工具、開發軟件的未來。而Notion要做的,就是幫助人們制造工具、開發軟件。
——Notion聯合創始人 Ivan Zhao
從Notion到Notion
這一切,都要從Ivan的偉大夢想開始說起。
從小就學習編程的Ivan,一直都希望能夠有一款軟件,讓人們可以像寫作一樣,使用任何設備時都能夠發揮一樣的創造力和靈活性,随時随地且不限設備。這個設想其實在20世紀60、70年代就被Alan Kay(美國計算機科學家)、Ted Nelson(“HTTP架構之父”)和Douglas Engelbart(當代發明家)提出過,但是到現在還沒有實現——如今,我們大多數人想要完成工作,都需要先下載或運行别人開發的軟件。
在Ivan看來,這就像是印刷術發明之前,知識無法通過文字在大衆層面傳遞,隻有貴族階層能讀能寫的時代。受限于此,當時大部分人都沒有機會發揮自己的創造力,寫出偉大的文學作品、震撼人心的詩歌或做出什麼改變世界的科學研究。
以這個夢想為起點,2013年,Ivan和Simon從天使投資人——朋友、家人以及朋友的朋友那裡籌集了大約200萬美元,開始了他們的創業旅程。但随着第一個版本的Notion完成,Ivan才意識到自己對于市場的方向判斷錯了。
第一個版本的Notion,是一個幫助非編程人員制作自己的App的軟件。盡管聽起來非常酷炫,但是讓Ivan沒想到的是,他們的目标人群——非編程人員——并不想自己開發App,大多數人使用電腦,隻是為了上網、分享或者解決工作問題。“它可能都算不上是個産品。”Ivan說,“因為大部分人都不明白這是用來做什麼的。不是所有人都有編程和開發軟件的需求,它更像是非常喜歡鑽研技術的人才會去用的工具。所以,我們才意識到,如果你想要大家使用你的産品,讓它成為一款大衆化的工具,你必須得從大家有一定認知的地方做起。所以,我們必須先将工具開發的功能往後放。”
很快,他們上線了新的版本,以文字處理為主,将一些開發的功能潛在其中。但是,新版本卻bug不斷,而且穩定性也不高。于是,在天使輪融到的資金花得差不多的情況下,他們不得不使用更穩定的開發框架,全部推翻,重新開發。
那時候另一位創始人Simon還在讀大學,所以拯救這家公司的擔子就落在了Ivan的身上。“我當時就想——去他的,不管了,重來。”他辭掉了僅有的三位員工,決定重寫代碼。于是,就出現了本文前言裡的那一幕。
“其實還挺開心的,在京都那段時間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光之一。”Ivan說,“強度更高但人也更專注。從頭開始寫代碼也有好處,我們沒有舊代碼的負擔,不用收拾爛攤子。就像全新的房子,随心所欲怎麼裝修都可以。舊房子就不行了,你要打掃,要重新粉刷之類的。”
如今,Ivan和Simon重新回到了舊金山,Notion也重新上道,成長為了一款多人協作的生産力軟件。他們敞亮的、複式風格的辦公室裡鋪着劍麻地墊,整體是中性溫暖的色調。而一樓的走廊,偶像Engelbart的畫像被挂在非常醒目的地方。
Notion想要争取一席之地的,是一個被巨頭們主導的市場——微軟和谷歌兩家公司的總用戶數加起來超過了20億。然而Ivan說,十年之内,所有軟件都會成為Notion的競争對手。因為到時,用戶将能通過Notion開發出幾乎所有類型的工具,或者起碼能将無數的軟件集成到Notion當中。據估計,如今Notion已經可以取代十幾款諸如項目管理或列表制作類的工具軟件了。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在整合與替代軟件這方面有着巨大的市場機會:根據Okta的2021年工作業務研究,超過2000名員工的大公司,其員工平均每天要使用175款軟件,而小公司的員工平均每天也使用73款軟件。
Notion最基本的功能,首先是讓人們可以在同一個界面完成文檔的制作、編輯和個性化定制;其次可以管理項目;還可以分享知識庫以及設計各種圖表。讓它與競品區别開來的,就是其内置的、按使用目的分類的各式模闆,用戶可以根據個人或職業需要,個性化定制自己文檔裡的一個個區塊——每個區塊可以随需要變成圖表、數據庫、文字、視頻、照片、列表、地圖等等。Notion因此還催生了一條新的“産業鍊”——制作Notion模闆。
紅杉合夥人Dannie Herzberg對于自己是Notion的重度用戶感覺非常自豪——她通過Notion來規劃整理自己的工作。認識Ivan的時候,她還是Slack的企業銷售主管。當時Ivan經常會到Slack的辦公室來,一方面學習Slack的創業經驗,另一方面也在謀劃Slack與Notion的功能融合。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Herzberg的辦公室,“他當時來到我們剛剛裝修完沒多久、被精心設計成中世紀融合現代風格的辦公室。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會在意公司的桌子,稱贊它的皮質好和我們選椅子的眼光。我當時就在想,‘哇,這是什麼人啊?如此善于觀察,眼光獨到同時又充滿好奇心。’”基于如此好的第一印象,Herzberg當場就下載了Notion試用。
紅杉合夥人Mike Vernal是Notion的首批天使投資者,那時候他還沒有加入紅杉。2016年加入紅杉後不久,他注意到初創企業越來越多地開始使用Notion辦公。後來,2021年紅杉領投Notion。“那兩三年時間裡,Notion一直是我們觀察名單裡的佼佼者。”Vernal說。
從藝術到技術
Ivan小時候在烏魯木齊生活,他很小就學會了編程,小學就參加了國際奧林匹克信息競賽;他還學習了中國水彩畫,這培養了他的審美能力。高中時,母親帶着他一起搬到了溫哥華,後來就讀于英屬哥倫比亞大學。
因為已經十分熟悉計算機科學,所以大學裡他開始專注于認知科學與藝術的學習。2012年,他大學畢業時,朋友們想把自己的作品集做成個人網站放到網上,他便利用自己的計算機技術開始幫大家寫代碼做網站。在做了幾個網站之後,“我突然意識到,不對啊,其實大家都挺有審美品味的,隻是沒有好的工具來實現罷了。”
也是這個時候,Ivan讀到了Engelbart發表于1962年的一篇名為《增強人類智力:一個概念框架》的論文,正是這篇論文幫助他把想法具體化了。Engelbart認為,計算機是提高人類解決複雜問題能力的一種方式,它能做的不僅僅是運行計算。他寫道:“想要提高這方面的能力,可以綜合提升以下幾點:以更快的理解速度、更好的理解程度,來提升對于以前覺得過于複雜的問題的理解的可能性,從而更快找到解決方案,或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案……”
當Ivan讀到這篇論文時,他發現Engelbart的願景中缺少一個關鍵因素——幾乎所有的人都在依靠計算機來幫助他們做各種事情,但大多數人并不會自己寫代碼;而會寫代碼的程序員們大多會更傾向于開發解決自己問題的軟件,或人們願意付費使用的軟件,他們不會開發非常特定的軟件來幫助人們以聰明、獨特的方式達成他們想達成的事情。
“我當時想,這不就是我要做的事情嗎?!幫助人們更好發揮電腦的作用,讓電腦不再是個打字機器——還有什麼能比這更好發揮我的技能嗎?那一刻,正是最初我們打算做Notion的思維起點。”Ivan開始着迷于幫助人們更好地使用編程軟件開發自己的工具。他看到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人們能随意開發軟件來提升創造力、打造工作環境并創造文化和價值,編程不再是一小群受過特定專業教育的人的專利。他想打造的是一款能讓非專業程序員也能随心所欲開發軟件的工具。
于是Ivan開始利用業餘時間寫Notion的第一個版本。那時他還在另一家初創公司工作,但不到一年時間他就離開了公司,開始組建自己的團隊。當時和Ivan一起打造初版Notion的,還有一個對視覺化編程環境有着極高的熱情的朋友,後來他介紹了還是學生的Simon Last給Ivan,兩個人見面後一拍即合。
Ivan記得,當時他和Simon約在了附近一家和旁邊咖啡館共用一個衛生間的酒吧,Simon從咖啡店穿過衛生間偷偷溜進酒吧。“我們聊完之後他就決定辍學,和我一起全職工作了。”Ivan回憶道,“後來Simon的爸爸還特地跑來想見一見我,估計是懷疑我是壞人,居然帶着Simon偷溜進酒吧。”
2016年3月,在京都做了一年的功能測試和設計叠代後,他們上線了Notion的1.0版本。這個版本的Notion,能做文字編輯處理、拖放式整理待辦事項清單,還可以做知識庫,裡面有30多個可用的模闆,包括産品路線圖等。軟件當時完全免費,因為他們想先累積用戶,Ivan的媽媽還借給了他15萬美元作為啟動資金來維持公司的運轉。
為了獲得用戶,Ivan和Simon為Notion制定了Product Hunt(一個科技産品投票評選網站)推廣計劃。計劃實施的效果非常好,吸引到了不少用戶。也就是這個時候,Vernal和紅杉的其他人開始注意到了Notion。
在早期,Ivan還兼任着用戶社群的客服。他說,參與到日漸成長的産品社群之中,有助于他了解用戶的真實想法,幫助Notion變得更好;在準備Notion的2.0版本時,Ivan甚至還在社交媒體上直接回複用戶的留言,讓大家感受到,這一産品背後确實是真實的人。
紅杉合夥人Mike Vernal說,這種着力培育産品社群的做法是幫助Notion在市場中站穩腳根的關鍵。“直接做類似的産品與微軟、谷歌正面競争,無疑是徒勞。他們反其道而行之,找到了一小群真正的忠實用戶,自主幫他們推廣産品。而且,他們在每個階段都十分注重用戶社群的維護。”
2018年3月,《華爾街日報》的一篇盛贊Notion 2.0的評測,又極大擴大了Notion的用戶群。文章标題為《高效的生活與工作,這一個App就夠了》,裡面提到新版的Notion是“罕見的複古型産品”。新版本添加進了項目管理功能和可互鍊的數據庫,Notion的創新之處在于,用戶可以個性化定制這些數據庫的呈現樣式——同樣的數據庫,不同的人可以針對自己需求突出顯示不同的内容。也是從那時起,Notion轉向訂閱付費模式并開始盈利。
從夢想到商業化
開始盈利,并沒有讓Ivan自滿。他一方面開始專注于将産品朝着自己最初的願景發展,即讓人們能夠通過Notion實現自己想要的功能;另一方面,他也開始更認真從商業的角度思考公司的發展。2018年夏天,當時還在LinkedIn印度分部工作的Akshay Kothari(Notion的天使投資人之一)到舊金山出差,他們和往常一樣約了見面,不同的是,這次Ivan邀請了Akshay正式加入Notion和他一起工作。
Akshay在2010年的時候就認識了Ivan。那時他正在為自己的軟件Pulse招聘設計師,Ivan曾經設計的一款遊戲風格深得他心,所以就發了郵件給Ivan,不過最終Ivan并沒有進入他的公司。不到三年,Akshay将自己的軟件賣給了LinkedIn,Ivan也開始創業打造Notion。
對于Akshay來說,Notion是他的第一次投資。“我至今還記得他當時說的話。那個時候真正打動我的其實是他做這個産品的抱負。”Akshay說,“他想要讓普通人也能像程序員一樣去創造。合衆人之力,來提升人類的創造力。”
2018年見面詳談後,Akshay作為首席運營官加入了Notion。一開始,他先做了六個月的客服,幫助解決了幾千位用戶的問題,和他們溝通,了解他們使用産品的情況。他說,這段經曆也正好讓他更好理清思路,想清楚了要怎麼擴展Notion的其它功能。在Ivan看來,Simon是産品聯合創始人,而Akshay則是商業聯合創始人。他把Akshay比作人體的幹細胞——他可以發現公司的任何需求,然後做規劃去解決,再逐步做到極緻,并最終找到合适的人來領導團隊負責這方面的工作。
2019年前後,Notion的用戶數剛剛接近100萬,但已經有無數投資者想要對他們示好。不過,他們三個創始人并不着急融資,相比而言,他們更專注于發展用戶社群。Ivan說,他們是通過加強和重度用戶的關系來實現這一目标的。他們的用戶,有的自主将Notion的用戶指南翻譯成如中文之類的其他版本;有的管理着Notion在論壇上的一個已經有20萬訂閱的分版……Ivan将這些用戶視為社群的重要組成部分,為他們提供最新版本的試用,定期組織他們與Notion團隊面對面交流,收集他們的想法和建議。當時的直覺告訴他,社群的用戶最終會推動Notion發展成更大的公司——因為非常喜歡這款産品,他們就會在工作中一直使用。而最終的事實也證明,他當時的直覺是對的。
2020年前後,新冠疫情的爆發讓全世界都開始轉向線上工作、學習,新用戶不斷湧進來;一年後,已經有非常多的高中生和大學生開始用Notion來安排規劃自己的遠程學習、遠程社交和生活。随着用戶體量的劇增,在2021年初一次網站癱瘓後,Notion團隊停止了新功能開發,用六個月的時間專注于加強基礎設施的建設并啟用多個數據庫。完成後,Akshay說:“現在我們可以說,不管是青少年朋友們的個性化用例,還是大型企業的辦公需求,我們都能滿足了。”
如今,從企業的角度講,Notion正從初創公司向成熟的企業過渡;從産品的角度講,也正從技術愛好者們極緻推崇的工具(大家甚至會在社交媒體上給自己貼上“Notion用戶”的标簽以展示自己的酷)向可供全世界最大型公司辦公使用的産品過渡。在2021年的融資後,Notion加快了發展步伐。截止2022年夏天,Notion非美國用戶的比例已經增長到了70%,先後在都柏林、紐約、東京和海德拉巴開設了辦事處,員工也迅速增長到了如今的300多人,而且還有大量的崗位空缺。
Akshay和Ivan非常在意大企業客戶,但大企業客戶市場的競争尤為激烈。以Ivan早期的想法來看,他想先讓Notion融入用戶的工作和生活,幫助他們通過簡單直觀的方式解決日常問題,之後再叠代更高級的制造工具功能。但現在,簡單直白且與工作、生活無縫銜接這一特性成了它的關鍵賣點。另一方面,他們也在做服務整合,讓更多服務接入Notion中來,比如他們在2021年上線了公開API(應用程序接口),以便開發者們在Notion中接入支付系統與客戶關系管理軟件,進一步融入人們的日常辦公軟件系統中。而為了提升競争力,他們近期還收購了日曆管理公司Cron、軟件開發公司Flowdash以及雲端自動化流程平台Automate.io。
一個持續50年的故事
Akshay和Ivan認為,現在仍然是Notion的“早期階段”,在他們看來,Notion 1.0做的是列表,Notion 2.0做的是數據庫,而即将推出的Notion 3.0做的則是整個工作流。舉例來說,他們想讓Notion實現一鍵内容發布,從而搭上最後一塊積木,繼而才能挑戰各大SaaS服務提供商的市場地位。
在最完美的設想中,Ivan将Notion的這一叠代比作iPhone的出現——它深刻地改變了人們工作和生活的習慣。他希望在未來5到10年裡,Notion能夠實現這樣的願景,成為世界終端基礎設施一樣的存在。“我們會在搜索、通知、權限等方面不斷優化。到那時,任何軟件或功能,隻要你能想到,就都能通過Notion實現。”
Ivan對于打造提升人們創造力和生産力的社區的願景一直沒有變過。紅杉合夥人Mike Vernal說,他還清楚記得Ivan在向他們闡述BP時所說的話,并評價它是“我在紅杉這些年裡聽過的最好的創業願景和計劃”——Ivan完整梳理了計算機過去50年的發展曆史,而Notion将是未來叠代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好多人都跟我說,這是他們加入紅杉以來聽過的最棒的BP之一。”Vernal說。
而Ivan向紅杉講述的故事,其實在他大學時就已經開始設想了。當時他讀到了Engelbart的論文,裡面提到了人類有朝一日借助計算機的力量,将能解決更大更複雜的問題。在這個故事裡,在Notion出現之前,許多軟件做的,僅僅是将物理的辦公工具數字化——打字機、文件櫃、桌面賬本變成了雲文檔編輯器、數據庫和電子表格。而如今,市面上有着數以萬計的Notion模闆,雖然大多數也隻是設計方案跟蹤模闆、項目管理模闆以及更精美的電子表格,但你能看到,由Notion催生的下遊産業已經實現了超百萬美元的年收入。“但它不會一直這樣。”Ivan和Akshay說,“随着Notion的功能越來越強大,我們用它來制作的工具也會變得越來越複雜。”
“在40年前,個人開始使用計算機的早期,界限并不那麼分明,在計算先驅們看來,未來一定是每個人都能利用計算機制造工具、開發軟件的未來。”Ivan說道,接着話鋒一轉,提到了他最喜歡的觀點,“而Notion要做的,就是幫助人們制造工具、開發軟件。”
盡管一開始看起來,它隻是一個黑白(其實不太白)相間的文檔編輯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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