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給你打的錢夠用嗎？”電話那頭傳來女兒的聲音，陳向娥（化名）卻心頭一緊，嗫嚅着不知怎麼開口。

陳向娥唯一的女兒早年嫁到台灣，心疼她辛苦勞作了一輩子，經常給媽媽的銀行卡裡打錢。而今，她感覺自己闖了滔天大禍，止不住地掉眼淚，卻不敢告訴女兒：“錢全沒了……”

“老年人的事，再小也要當大事！”為期半年的全國打擊整治養老詐騙專項行動已轉入打擊階段。中央政法委秘書長、全國打擊整治養老詐騙專項行動辦公室主任陳一新強調，要依法嚴懲養老詐騙違法犯罪，延伸治理侵害老年人合法權益的涉詐亂象問題，為廣大老年人安享幸福晚年營造良好社會環境。

在國家大力保護老年人“錢袋子”的過程中，這起波及陳向娥、涉案金額超千萬元的福建閩侯“标會”案，也浮出了水面。如何鬥智鬥勇、追回老人們的辛苦錢，考驗着政法幹警的智慧。長安君帶來獨家詳細報道。

30年賣羊肉的辛苦錢一夜消失！她瘦了十幾斤

幾個月前的一天，在福建省福州市閩侯縣，不常來串門的堂弟媳婦程秀欽，突然出現在陳向娥家裡。

她來的目的，是慫恿陳向娥一起“做會”。“做會”是一種建立在血緣、地緣關系上的違法的民間借貸。由于“會頭”卷款潛逃或資金周轉不靈，常會出現“倒會”的情況。

“錢放在手上會貶值，不如把錢放到‘标會’裡賺利息！”在弟媳的鼓動下，陳向娥陸續在她推薦的“标會”裡做了幾個“名額”。起初每個月隻要交幾千塊錢，随着名額疊加，她往裡越投越多，最後竟不知不覺就投了五十多萬元。

“大家鄉裡鄉親的，總不會騙我的錢吧？”正當她打算要回一些本金時，卻發現弟媳已經躲債跑了！

像陳向娥這樣傾家蕩産的老人不是個例。

“羊肉！羊肉！新鮮的山羊肉！”在閩侯的城關菜市場，林珍（化名）的羊肉攤子是出了名的，她每天起早貪黑、挑擔砍肉，兢兢業業地圍着案闆度過了三十年，腰包漸漸鼓了起來。

一天，同村的陳雪琴來攤子上買肉，說自己前年組的一個“會”結束了，村裡跟着她投資的婦女、老人都賺了。“‘做會’可比你做老闆娘輕松多了，隻要按時交會款，等到你‘中标’的時候就能回本賺利息！”林珍想着這會兒不急着用錢，等過一兩年“競标”回來，正好趕上給兒子買婚房！

林珍把賺來的血汗錢陸續投進了“會”裡，有時一個月要交十幾、二十萬元的“會錢”。錢不夠的時候她就找親戚借，還瞞着丈夫将拆遷款也搭了進去。但當林珍打算償還欠款、想去“競标”的時候，卻怎麼也“标”不過别人。

這時林珍才發現自己被騙了，她把銀行轉賬記錄和“會單”拿出來一核算：“兩百多萬！”一夜之間轟然倒塌的“标會”，把她拽入了深淵，幾個月下來瘦了十幾斤。

“我們現在都找不到‘會頭’，她們家裡人也不管，我年紀這麼大了，可怎麼辦啊！”“我身上有病，都沒錢買藥了！”“我的養老錢都被她卷跑了……”

一時間，虧了錢的老人紛紛報案。經過公安機關的詳細調查和缜密分析，一起非法吸收公衆存款案水落石出。

1225萬元贓款，37名受害老人！

“前來報案的受害者有30多人，全是女性，其中超過50歲的占了80%以上。”辦案幹警告訴長安君，她們中有辦工廠的、有在加油站上班的、有退休的、有當臨時工的、有賣魚的、有擺地攤的，很多人都是親戚朋友介紹來的。

公安機關通過多方調查取證，查實2018年9月至2021年1月，被告人陳雪琴、程秀欽等人開展非法“标會”活動，造成37名集資參與人損失共計達1225萬元。五名犯罪嫌疑人中，最年輕的54歲，年紀最大的72歲。但遺憾的是，沒有在他們名下找到直接可以用于退贓退賠的财産。

根據國務院出台的《防範和處置非法集資條例》第二十五條，因參與非法集資受到的損失，由集資參與人自行承擔。

而對于受害的老太太們而言，遲遲拿不回錢，她們早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我們不關心他們能判多久，隻想知道我們能不能拿回錢？！”連續幾周，閩侯縣人民法院辦公室裡的電話聲、接待室裡的對話聲沒有停過。

這起案件得到福建省委政法委、福建高院的高度重視，相關部門專門跟進對接，确保查明事實、盯緊财産、窮盡措施，最大限度地減少受害群衆的經濟損失，最大限度地維護老年人合法權益。在閩侯縣委政法委統籌協調下，閩侯縣人民檢察院對涉案财物來源、去向、用途、流轉情況等進行了補充偵查，閩侯縣公安局在案發地和受害人所在村居張貼公告，依法補充、補全登記集資參與人信息。

在案件定期通報會上，閩侯縣人民法院院長林秀榕說：“必須全力追贓挽損！”

如何合法、合理、合情做嫌疑人、受害人雙方的退贓挽損思想工作？在涉案财産處置中是否需要綜合運用行政執法、民事司法手段進行處理？緊迫的難題擺在了閩侯縣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庭長、主審法官李必慧面前。

半輩子攢的“養老錢”，該怎麼要回來？

李必慧曾經在法院執行部門工作十幾年，經辦過各種各樣的執行案件。“我太了解了，對失去養老錢的受害人來說，比起判決，他們更加關注追贓情況怎麼樣，能不能盡可能地挽回自己的損失。”

受害人衆多，李必慧參照“執轉破”工作破産案件債權人會議的工作機制，組織集資參與人選出5名代表，全權代理退贓挽損事宜。這樣做，一面更加高效有序地推進協商退贓工作，一面發動受害人進一步提供有效财産線索，以便及時查控扣押。

“随着羁押期限的加長，被告人退贓退賠的意願也會降低，時不待人！”李必慧的心裡掐着秒表。

他下定決心，法院必須主動對接、各個擊破！

他把準被告人家屬對從輕量刑的期望，适時加強釋法說理、教育引導：“村裡這麼多老人的錢投到你這裡，總是上門讨錢，對你們生活肯定有影響。受害人不是自家親戚就是鄉裡鄉親，以後在村裡怎麼面對他們？國家有新的刑事政策，積極退贓退賠的被告人可以适當從輕、減輕處罰，即使現在不退賠，刑罰執行期間申請減刑也是要退賠的，隻有退贓退賠疊加其他情節才能獲得最大程度的從輕處罰……”

另一邊，法官們也給受害人詳細分析了案件進入執行後可能面臨的情況和風險：“‘做會’本身也是違法的，參與的人都是違法者、受害者……”

最後，陳雪琴的家屬先松了口：“作為‘會頭’，‘倒會’我們也有責任。”同意變賣房産湊齊170萬元。在政法幹警的通力努力之下，五名被告人相繼退出650餘萬元的退賠款，繳納了65萬元的罰金。37名受害人當場出具了諒解書，不再追究陳某等五人的退賠責任，同時自行承擔其他未退出錢款的損失。工作專班也第一時間指導代理人按受害人損失所占比例進行了退賠領款。

判決生效後，閩侯縣人民法院向中國人民銀行閩侯縣支行、福建銀保監局閩侯監管組發出了司法建議，建議增加老年人銀行卡預留手機卡“第二号碼”，并設為緊急聯系人，同時設置分級通知制度：遇到大額取現、轉賬時，視情況“強制通知卡二”、“問詢同意通知卡二”、“自願選擇不通知卡二”，盡可能守好老年人的“錢袋子”。

福建省打擊整治養老詐騙專項辦相關負責人表示，這起案件很好地貫徹了中央關于辦理打擊養老詐騙案件“要将追贓挽損作為重中之重”的刑事政策。

“法院沒有因為被告人認罪認罰就簡單下判，将積極退贓從輕的刑事政策與先予執行結合起來，案件的判決合法、合理、合情，得到了全部受害者肯定。同時，案件審理中發現，衆多老年人在辦理銀行卡大額轉賬取現時缺少必要的風險意識，政法部門聚焦源頭，建議金融機構專門對老年人銀行卡出台大額轉賬取現風險等級緊急聯系人通知制度。”

“可以說，這起案件的刑事判決及追贓工作都取得了良好的法律、政治、社會效果。”福建省專項辦相關負責人對長安君說。

“感謝法官為了我們做了這麼多的工作！”陳向娥等受害者們愁容盡褪，帶着錦旗，來到了閩侯縣人民法院。“依法打擊非法集資犯罪，盡心追回了養老血汗錢”幾個燙金大字，就像老人們臉上的笑容一樣耀眼。

陳向娥給遠在台灣的女兒打電話報平安，女兒第一時間趕回來，向政法辦案部門表示了由衷的感謝。

菜市場裡又傳來了林珍熟悉而響亮的叫賣聲：“羊肉！羊肉！新鮮的山羊肉！”

來源： 中央政法委長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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