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剛與兒子肉肉在家中玩耍。(潘昱龍/攝)

立秋剛過,天仍有些溽熱。32歲的王剛在遼甯鐵嶺昌圖縣兩家子鎮河西村自家的炕頭上,陪伴不到一歲的兒子肉肉(乳名)玩耍。因為沒有雙臂,他用雙腳和身體保護着孩子,比正常人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汗水打濕了他的前胸和後背,一件灰色的背心濕哒哒地貼在身上。

肉肉很乖,玩到高興時,他會爬向爸爸,怕他跌倒,王剛就躺在炕上,雙腿蜷縮着向上擎起,頭盡力向前探,把自己彎成一張弓,這樣,肉肉就可以安心地撲倒在爸爸的肚子上,像躺倒在一個快樂的小窩裡。

這似乎還不能讓他滿足,他慢慢爬向王剛的頭部,用肉嘟嘟的小嘴巴,親親爸爸的臉和脖頸。

“我最大的心願是抱抱他,像别的爸爸一樣,把他抱在懷裡,親親他。”王剛笑着對記者說,眼睛裡,卻噙滿淚花。

13歲的時候,王剛和小夥伴們跑到家附近的招蘇台河河堤上去玩,誤觸高壓電箱被電擊暈了過去。家人和鄰居聞訊趕到,把他送到醫院搶救。醒來後,王剛發現,自己的雙臂已經被截去。

“聽家裡人說,雙臂已經血肉模糊,醫生說必須截掉。一開始沒感覺怎樣,等出院了,才覺得天塌了。”王剛回憶說。

小學還沒上完,他就退學了。“不想再上學了,在同學眼裡,我就是個怪物。”

躺在炕上兩年多,吃飯、洗澡、如廁,都需要父母照顧。原本開朗活潑的他,話越來越少,不願出門、不想見人,甚至想到輕生。

一次趁母親到廚房去,他用嘴咬住一把水果刀,刺向自己右小腿的動脈……母親回到屋裡,見滿炕鮮血,一把将水果刀奪下,抱着王剛,母子倆抱頭痛哭。

從那以後,父母輪流看護,寸步不離他左右,害怕他再想不開。

就這樣又過了兩年,母親突發腦溢血病倒了。母親的突然發病,讓王剛陷入了沉思:“父母隻有我一個兒子,我要繼續自暴自棄,我失去的是雙手,他們丢掉的卻是餘生全部的希望。”

從那以後,王剛開始調适自己的心态,一點點重拾對生活的信心。

“沒有雙手,我還有雙腳。”他開始練習用腳趾夾着湯勺吃飯,一次、兩次、數十次、上百次……他沒有放棄,也不能放棄,要想好好地活下去,他已沒有退路。

漸漸地,他能用腳吃飯,用腳掃地,用雙腳給母親洗衣服,甚至用腳做飯。

“我媽癱瘓那幾年,褲子、床單尿了,我随時給她洗。我幹不了别的活,不能給媽媽買什麼,隻能用這種方式來盡孝。”王剛說。

照顧癱瘓的母親直到她去世,這段時間裡,雖然辛苦,卻也讓王剛重拾了對生活的信心:失去雙臂沒什麼,可怕的是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2015年,母親去世不久,父親又罹患癌症。父親最放心不下的是他走後留下王剛孤零零一個人,誰來照料他生活?

“爸,你放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照顧父親時,王剛臉上總帶着陽光的微笑。背地裡,他卻擔心父親的身體,還要四處去籌措醫藥費。

“每一筆賬我都記下來,雖然現在窮,但我一分錢也不會欠别人的。”王剛說。除了政府給辦理的低保,他還有幾畝地由親屬幫忙耕種,這是他全部的生活來源。

學會用手機上網的王剛,在網絡上認識了黑龍江女孩何曉曼。當時,在昌圖打工的何曉曼離家不久,獨自面對生活,也有很多的不如意。

“當時不知道他沒有胳膊,隻是感覺他很樂觀。我跟他說些工作上不開心的事,他總是很陽光地開導我,要堅強面對生活。”何曉曼說,聊到後來,她才知道王剛的遭遇,對他既同情又敬佩。

得知王剛的父親去世前最大的心願是看到兒子成家,何曉曼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嫁給王剛。

“當時我就想,我嫁給他,可以幫他圓老人一個夢想,我也可以照顧他。”不顧家人的反對,何曉曼嫁給了家徒四壁的王剛。

王剛家裡卧室牆上,挂着兩張二人結婚時的婚紗照,照片裡,王剛穿着西裝,“雙手”有些不自然地摟着身穿白色婚紗的何曉曼。

“這兩張婚紗照是在鎮上的照相館照的。照相師幫我找了兩個假肢裝在身上,說拍出照片好看些。”王剛有些羞赧地笑。

在村裡舉辦了有些簡陋的婚禮,鄉親們都來參加,很多人現場都落淚了,為這不幸的一家人難過,為王剛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欣喜。

婚後的生活有苦有甜,甜的是,王剛性格堅強樂觀,對妻子關愛備至,夫妻倆從未吵過一次架、紅過一次臉；苦的是,雖然政府給王剛辦了低保,加上何曉曼打工的微薄收入,二人生活清苦。

2018年,何曉曼懷孕了。聽到這個消息,夫妻倆喜憂參半。生命有了延續固然可喜,但夫妻倆本就生活艱難,該怎樣給孩子一個溫暖的家?

雖然如此,夫妻倆還是決定把孩子生下來。2018年底,孩子的降生,給這個困難重重的家庭,帶來了許多歡笑和新的希望。

“孩子生下來時胖胖的,我們就給他起名叫‘肉肉’。生活是苦了一點,但一家人在一起,再難的日子也能一起面對。”王剛笑着說。

照顧妻子,給孩子沖奶粉、洗衣服、蒸雞蛋羹……早就在生活中百煉成鋼的他做起這些事來駕輕就熟。

不久前,一個偶然的機會,愛心志願者知道了王剛的故事,帶着沈陽一家媒體的記者來到王剛家裡采訪,當時,妻子剛好外出,王剛一個人在家裡給兒子洗澡、陪他玩耍,他的事迹被報道出去,感動了萬千網友。

人們紛紛給他留言,誇他是最堅強的爸爸,也有人感謝王剛,為他們的生活增添了動力。

“因為有愛,所以不凡!最強老爸。”一位網友在留言中這樣寫道。

面對突如其來的“走紅”,王剛有些手足無措:“從來沒想過要當什麼‘網絡紅人’,但大家給我的留言,給我很多鼓勵。”王剛說,最近幾天來,有不少好心人到家裡來看望他,給夫妻倆送錢送物、給肉肉送來奶粉、玩具和食品。當地政府也正在為肉肉辦理低保。

随着肉肉一天天長大,借助愛心人士改造的“嬰兒凳”——一種像背心一樣穿在身上、把孩子固定在胸前的輔助裝備,王剛可以帶着孩子四處走走看看,看門前的大河、綠油油的莊稼、路旁的羊群……生活清苦,但其樂融融。

夫妻倆對未來的生活有着自己的規劃。何曉曼說,等孩子再大一些,她就出去打工,攢些錢,把王剛父母患病期間欠下的債還清,再攢點錢,兩個人開一家便利店。

“等肉肉上學後,我想到他學校旁邊開一個小便利店,别人一天開10個小時,我要開15個小時,多做一點,多賺一些,每天能看着孩子上學放學,陪他一起長大,是我最大的心願。”王剛說。(孫仁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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