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 春恨

◎張元幹

卷珠箔①，朝雨輕陰乍閣②。闌幹外、煙柳弄晴，芳草侵階映紅藥。東風妒花惡。吹落梢頭嫩萼。屏山掩、沉水倦熏，中酒心情怕杯勺。

尋思舊京洛③。正年少疏狂④，歌笑迷著。障泥油壁催梳掠⑤。曾馳道同載⑥，上林攜手⑦，燈夜初過早共約，又争信飄泊？

寂寞，念行樂。甚粉淡衣襟，音斷弦索，瓊枝璧月春如昨。怅别後華表，那回雙鶴。相思除是，向醉裡、暫忘卻。

【注釋】

①箔：竹簾。②閣：同“擱”，停止。③舊京洛：指北宋汴京、洛陽。④疏狂：豪放，不受拘束。⑤障泥：挂在馬腹兩邊，用來遮擋塵土的馬具。這裡指代馬。油壁：用油漆塗飾車壁的華麗車輛。⑥馳道：秦代專供帝王行駛車馬的道路。這裡指京城的大道。⑦上林：秦、漢時苑名，專供帝王行獵的場所，這裡泛指京都園林。

【譯文】

卷起珠簾，清晨綿綿的陰雨剛剛停止。欄杆外，煙柳在晴光中搖曳，台階上長着芳草，碧色映襯得芍藥更加豔紅。可惡的東風嫉妒嬌美的花朵，無情地将梢頭上嬌嫩的花萼吹落了。我掩上屏風，懶得去熏沉水香。因為喝酒會醉，于是總怕看見酒杯。

回想從前在汴京洛陽，正是年少疏狂的時代，沉迷歌舞，縱情歡笑。備好華麗的車馬，催促美人快快梳妝。曾經同乘一車奔馳在寬廣的大道上，也曾攜手在上林苑裡一起遊賞。元宵之夜剛過，又早早地共同約定佳期再相見。又怎麼會相信今日四處漂泊？

詞的品賞知識

宋詞中詠春詞的賞析（一）

春是一年的開始，充滿勃勃生機，象征着美好與希望，是宋詞中常詠的對象。春又分為初春（孟春）、盛春（仲春）、暮春（季春），其中寫暮春的詞篇數尤多。

詠初春的詞。早春時節，雖仍留有冬寒，但萬物開始複蘇，自然界開始悄悄發生了變化：大雪消融，梅花開放，柳樹抽芽。敏感多情的詞人們看到這景象，怎不又驚又喜！李元膺的《洞仙歌》就将這種物候的變化寫了出來，其中“一年春好處，不在濃芳，小豔疏香最嬌軟”三句表現出詞人對早春深深的喜愛之情。

孤獨寂寞，不由思念起當日相伴行樂的情人。時間已久，恐怕她衣襟上的香粉已經淡了，琴弦久不彈奏，琴音已斷，容貌卻依然美麗。怅恨分别後，人間滄桑，世事無常，不知何時能化作一隻仙鶴飛回故鄉。相思之情隻有在酒醉的時候才能暫時忘卻。

【賞析】

這首詞寫别恨。

上片寫景。“卷珠箔，朝雨輕陰乍閣”，首二句點明天氣、環境。“乍閣”，即初停。詞人登樓，卷起珠簾，樓外春雨剛停。

“闌幹外”三句寫樓上所見。煙柳、芳草、芍藥共同構成一幅春日小園圖，而在這幅充滿詩情畫意的春日圖景中又含有詞人主觀之情感。“煙柳弄晴”四字并非隻是歌詠柳樹，柳條依依，其象征的是别情。

接着“東風”二句陡轉，出現另外一幕與前番景緻完全不同的圖景，東風将花兒盡數吹落，烘托出一種凄然感傷的氣氛。

“屏山掩”三句轉向室内，寫景亦寫情。室内之景是寂寞的，屏風輕掩，沉香倦熏。詞人坐在室内害怕碰酒杯，這種心理包含着非常複雜的思想感情。

中片追憶過去遊樂的情景。“尋思舊京洛”，承上轉下，詞人從現在的傷春傷别，回想起了過去在汴京的遊樂情景。“舊”字，意味着國家已亡，其中包含着非常深沉的故國之思。

“正年少疏狂”三句寫當年汴京春日遊樂的盛況。少年歌笑若狂，外出遊春的車馬已準備好，隻是催促着好趕快梳妝。“催梳掠”說明其中有女子同行，并活靈活現地将人物的神情寫了出來。

“曾馳道同載”三句專寫遊賞，渲染出一片歡樂的氣氛。最後以一句“又争信飄泊”作結，将人從美好的記憶中拉回到了殘酷的現實中來，感情陡然轉低。

下片寫别後的思念之情。“寂寞，念行樂”引出對昔日愛人的深切懷念之情。詞人異鄉為客，内心深感寂寞，不禁思念起昔日的愛人來。

“甚粉淡衣襟”三句寓意深厚，詞人感歎與美人相離很久，兩人相戀時那美好的日子也已經一去不複返了。“瓊枝璧月”，這裡用來比喻美好的生活。

“怅别後華表”二句，借用典故，抒發人間淪桑之變，好景不長的深慨。傳為陶淵明作的《搜神後記》載，遼東人丁令威，學道于靈虛山，後化鶴歸遼，落于城門華表柱上，言曰：“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累累？”

結末“相思除是”二句直抒相思之情。詞人無法排遣相思，隻有痛飲，将萬千愁恨暫時忘卻。末兩句以口語寫成，含不盡之意，不盡之情。

詞的品賞知識

宋詞中詠春詞的賞析（二）

詠盛春的詞。盛春時節，百争妍，春風和暖，春水融融，帶給人以至美的享受。描繪盛春的詞不勝枚舉，譬如白居易的“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宋代詞人宋祁的“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這些都是傳頌千古的名句，鮮明地描繪出了明媚秾麗的春光。

詠暮春的詞。暮春時節，柳絮四處飛舞，花兒開始飄落，綠意鋪滿大地，這殘春景象見之令人惋惜，這景象往往也能引起人無限别離的惆怅、懷人的意緒。《蘭陵王》就是一首抒發“春恨”之作，看到花兒被東風吹落，流水無聲東去，詞人聯想到了自身，他說自己人生的春日也如同這春一般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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