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聲明:我所說的“洗澡”，不是著名女作家楊绛先生的著名長篇小說《洗澡》那樣的深邃凝重、耐人尋味的大課題，而是日常生活的細節，或不屑一提的瑣事。

近日，因胃潰瘍住院十幾天，兒女們日夜輪流陪護，還是生活多有不便。每天注射點滴達八九小時，就要埋留置針，以減少每次注射的刺疼。但十幾天不能洗澡就很不舒服。

兒女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幫我每晚泡腳，擦洗身體，換洗内衣。于是，我想起平時在家，每天泡腳，兒女們都幫老伴洗澡、搓腳、擦藥治療腳氣腳墊。我，每次洗澡，兒女也是幫我搓背，甚至我因腹瀉，一時内急，屙在内褲裡，大兒子馬上親手給我洗換。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瑣事，在我家已是司空見慣。細想起來，我很感動。

這種小學生家庭作業式的舉動，看來似乎有形式主義之嫌，但細想想，作為成年人對待老年父母的生活起居，能夠做到這一些“瑣事”，實在是難能可貴的啊！于是，我聯想到著名的國學大師季羨林先生在他的《百歲人生筆記》一書的開篇前所附十幾張照片中，專門有一張“兒子季承給父親季羨林理發。20世紀90年代初”的照片。可見，國學大師是多麼看重這一生活細節啊！

細節之中見真情。這是中華民族優良傳統“孝”文化的具體體現。衆所周知的曆史範例，可供借鑒。

《三字經》有雲：“香九齡，能溫席”，講的是東漢江夏安陸人黃香，九歲喪母，事父極孝。酷夏為父扇涼枕席；寒冬為父溫暖被褥。安帝時任魏郡太守，遇水災，黃香傾其所有，赈濟災民。可見，孝父母，方能兼濟天下。

北宋著名詩人、書法家黃庭堅，“顯貴聞天下，生平孝事親。親自滌（洗涮）溺器（便桶），不用婢妾人。”如此文豪，亦時刻不忘做兒子應盡的職責。

這些曆史典範，被列入古人的《二十四孝》，雖然，不免有愚氓的封建糟粕，但“孝”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和文化精髓，是應當繼承和發揚的精神文明規範。

當然，随着曆史的進程和時代的發展，“孝”的表現形式是會随之而變的，這也是與時俱進。2012年全國婦聯、老齡委就發布過新的“24孝”标準，其内容包括生活起居、社會交際等方面。如常回家看看，常打電話，和父母共度節日、過生日；陪父母鍛煉身體、聊天、聆聽“唠叨”、勇于說出對父母的愛；給父母做飯、給足零花錢等這些生活細節都是“孝”的具體體現。現實社會，還要注重父母的精神生活，首先要保障父母的社保、醫保，定期體檢；力求讓父母使用手機、會上網，支持愛好，溝通心靈；陪父母參加社會活動、參觀、旅遊、走親訪友、看電影等等精神因素，以延緩衰老，預防老年癡呆。

我也曾為兒子第一次給我理發發過感慨（後來形成慣例）。不過，這次住院洗澡我想的更多。

想到小時候和父親在家鄉的豬龍河裡一起洗澡，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夏秋之際，勞作之餘，父子一起下河遊泳洗澡，幾乎是司空見慣的事。父親給我搓的全身的泥垢，我給父親隻是搓搓脊背上的汗漬和曝曬的老皮。那時隻是感到和母親在盆裡給我洗澡一樣的淡淡的親情，而我長大以後，卻再沒有給母親身上撩過一把水。直到父母去世（父親63歲，母親88歲），再也沒有做過這些“瑣事”。倒是姐姐按時來我家給八旬老母洗腳、修腳（母親是纏腳）、洗澡。而我這個“孝子”，卻再也沒有履行過這樣的義務，想來悔之晚矣！

倒是到了１９６９年前後，在那特殊的年代裡，我經曆感受了一場非同尋常的洗禮——我和我初中的恩師——趙長民老師、共同教過兩個高中班（共兼一個班的班主任。我為正，趙老師為副）的同事、又是共同被無端地關入“黑幫室”，接受“勞改”的難友。

１９６９年元旦，我們終生第一次被剝奪了全國人民共享的重大節日假（但不是唯一一次——春節假也被剝奪了）。那是一個雨雪交加的嚴冬的下午，我們三個“黑幫”接受了從火車站東貨場到楊寨供銷社運送玻璃的裝卸任務。完成任務已是晚六七點鐘了，被淋濕凍透的衣褲，已無法走路。經領導特許，我們可以留在車隊在工人浴池洗澡，和工人通鋪住宿。

就在這次洗澡中，我們幾個都互相搓背擦身。當我和趙老師互相搓擦的時刻，我深切感受到古今傳頌的“師生如父子”的真谛。

由此，我聯想起那些年我和趙老師的交往曆程——從師生、同事、難友，到鄰居，再到病危臨終，我這個學生都始終圍在老師身邊，直至太平間門前，送他最後一程的，也隻有我和他唯一的女婿。至此，我完成了一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大課題。而他的親生兒子卻遠在安徽沒有到場，我想，這大概就是一種緣分吧！

2022年9月４日于夕照居

作者簡介：馬汀，原名立志，生于1933年10月，淄博市張店區人。畢業于山東師範學院(今山師大)中文系。從1960年起先後在淄博六中、十一中任語文教師。淄博市首批獲得中學高級教師職稱的教師。先後發表教學論文、散文、詩歌等500餘篇，個人先後出版散文集《雜記與漫談》《打磨子轶事》《農民楊玉寬》《晚霞集》《牽手集》《冬天裡的收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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