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作者：聶小楊

“32号，劉艾。”護士叫号。

程峰陪劉艾一起走進診室，醫生看着電腦，“第一次就診？”

“對。”程峰替劉艾拎着包，讓劉艾坐在醫生旁邊的凳子上。

劉艾把檢查單放到醫生面前。

“我們可以直接進周期吧？”程峰看醫生面無表情的來回翻閱那些單子，小聲問了一句。

醫生點點頭，又上下打量劉艾：“34歲，無戀愛史？”

劉艾沒做聲。

醫生提醒她：“你們做的是一代試管，主要針對女方用藥，病例一定要準确，不然可能會影響效果，之前有患者瞞報病史，最後手術失敗……”

“沒有，”劉艾看着醫生，“我沒談過戀愛。”

“我也沒有。”程峰也忙表态。

醫生沒再說什麼，讓程峰去護士站繳費，領藥。

醫生從抽屜裡拿出兩份協議讓劉艾簽，劉艾大概看了一眼，是知情同意書。

大概意思是進行試管治療是本人的意思，出現任何風險，與醫院無關。

“别擔心，你們兩個都沒有婚戀史，成功率會很高的，現在年紀也不算大，身體各項指标都很健康，不像有的病人，年紀大，婚戀史還特别豐富的那種，我們最頭疼，治療過程很麻煩的……”

看到劉艾愣神，醫生以為劉艾在擔心治療效果，耐心安慰了她半天。

從醫院折騰出來，已經快中午了。

“我還以為這是個冷門科室，沒想到人這麼多。”程峰拎着一大袋子藥，和劉艾交代注意事項，“護士說大概二十天左右就可以手術，這段時間你注意休息，别太累了，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劉艾的手機在包裡震動個不停，劉艾不用看也知道是媽媽打來的。

肯定是想問醫生怎麼說的，什麼時候能手術？

“今天謝謝你，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劉艾去拿袋子。

程峰伸手去攬劉艾的肩膀，“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回去，我送你，剛才阿姨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家裡吃飯呢，我正好和她交代一下醫生的話，省得你迷糊，忘記了。”

劉艾掙開了程峰的手，“那麻煩你了。”

回到家裡，劉艾媽媽已經做了一大桌子菜，劉艾沒胃口，吃了幾筷子就說累，回屋躺着去了。

餐廳裡傳來媽媽和程峰的說笑聲，看得出來，他們對自己今天的表現很滿意。

劉艾和程峰是相親認識的。

劉艾研究生畢業後，進了一所重點高中做行政工作。

職業體面，福利優厚，長得也不差，有不少人追劉艾，可是，劉艾一個也挑不中。

“你到底要找個什麼樣的？”劉艾媽媽急了。

“我也不知道。”劉艾捧着手機追劇。

劉艾爸爸從鼻孔裡哼一聲，“眼睛都長腦袋頂去了，挑挑挑，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條件，三十多歲的人了——”

劉艾媽媽：“你少說兩句。”

劉艾爸爸提高嗓門，“都是你慣的。”

“你少推卸責任，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嗎？”

“……”

劉艾回到卧室，把房門重重關上，客廳裡父母的争吵聲持續不斷。

劉艾爸媽感情不好，在劉艾的印象中，他們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冷戰。

劉艾問媽媽為什麼不離婚，以前媽媽說是為了給劉艾一個完整的家庭，後來說這麼大歲數還離婚，傳出去丢人。

自己過得不幸福不丢人，被别人知道自己不幸福就很丢人。

劉艾不懂這其中的邏輯。

劉艾媽媽四處找人介紹合适的相親對象給劉艾。

“我不想結婚，一個人過挺好的。”劉艾拒絕相親。

“胡說，這麼大歲數還單着，周圍人怎麼看你？”媽媽急了。

“愛怎麼看怎麼看，管得着嗎他們？”

“你現在是潇灑了，等你老了，身邊沒個伴，沒孩子照顧你，多不方便啊？”硬的不行，媽媽又來軟的。

“我看你和我爸也……”劉艾話說一半，看到媽媽驟變的臉色，沒再說下去。

在媽媽一哭二鬧之下，劉艾開始相親。

不知道是不是受家庭的影響，不論對方的條件有多好，她一想到要和一個陌生的男人結婚，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就覺得喘不上氣來。

程峰是劉艾媽媽以前的同事介紹的，劉艾媽媽很中意，覺得程峰長相老實，一看就是沒有花花腸子的顧家男人，有一份公務員的工作，還在市中心有兩套學區房，一套自己住，一套出租，簡直是婚戀市場上大大的一顆遺珠。

劉艾對程峰沒什麼感覺，像木頭一樣的男人。

見過兩次面後，程峰開始主動約劉艾吃飯，看電影，每天都會發一些問候短信。

在程峰又一次約劉艾見面時，劉艾打算和程峰說清楚自己對他沒感覺，兩個人以後不要再聯系了。

“我媽媽從國外旅遊回來買給你的，你試試。”西餐廳裡，程峰剛落座，就從口袋裡掏出一罐護膚品。

“不用了，這太不好意思了。”劉艾不收。

程峰又拿出一本小說，“上次你說喜歡這本小說，一直買不到，我從二手書店淘來的，送你。”

劉艾一肚子拒絕的話被兩份禮物堵得一時說不出口。

飯吃到一半，程峰看出劉艾心不在焉，主動提起，“你有話對我說？”

劉艾覺得時機到了，便把覺得兩個人不合适，希望程峰能夠找一個真心愛他的女朋友的話一股腦倒了出來。

聽了劉艾的拒絕，程峰沒有生氣。

“其實最開始也是我媽媽覺得你不錯，适合結婚，看來她沒有這個福氣，沒辦法讓你做她的兒媳婦。”程峰的話讓劉艾很不好意思。

“你很好，真的，我媽媽也很喜歡你，是我自己的問題。”

把話都說開了，兩個人不再像之前那麼拘謹，各自聊了聊相親遇到的各種奇葩，氣氛還挺輕松。

吃完飯，劉艾伸手，“那——再見了。”

“再見。”程峰握了握劉艾的手。

站在家門口掏鑰匙，劉艾聽到屋裡傳來砸東西，還有爸媽的吵架聲。

劉艾躲進安全樓梯間，想等爸媽吵完再回家，省得大家尴尬。

程峰發來信息問劉艾到家了嗎？

劉艾回複說到了。

程峰說：“那就好，看到你卧室的燈一直沒亮，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

劉艾反應了片刻，跑下樓，看到程峰正站在自己家樓下，仰着脖子張望。

“你怎麼……”劉艾以為自己已經和程峰說得很清楚了。

程峰也知道劉艾誤會了，忙擺手，“你别生氣，我不是糾纏你，我隻是，隻是控制不住自己……”

這話，劉艾更聽不懂了。

程峰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透明的小瓶，裡面裝着幾顆藍色的藥片。

程峰和劉艾見了兩次面之後，他和劉艾的感覺一樣，覺得彼此沒有什麼共同話題，也沒有心動的感覺。

程峰的媽媽卻一再強調感情是可以培養的，讓程峰再試試。

程峰無奈，“我都不知道和人家說什麼，我願意培養，别人也不見得願意陪我浪費時間啊。”

程峰媽媽讓程峰把劉艾的頭發，或者用過的紙巾弄一點回來，雖然程峰不知道媽媽想幹什麼，但是媽媽一再堅持，他就在一次吃飯時，偷偷把劉艾擦嘴的紙巾塞到了口袋裡，交給了媽媽。

幾天之後，媽媽交給程峰一瓶藥片，囑咐他一天吃一片。

“這個藥，怎麼說呢，似乎沒什麼效果，但是又好像又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程峰竭力向劉艾解釋，“沒吃藥之前，我見到你，心裡其實沒什麼感覺，吃過藥之後，我就忍不住想給你發信息，想和你多說說話，想哄你開心，擔心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就偷偷站在樓下，看你卧室的燈亮了，才能放心回家……”

程峰的話，讓劉艾瞠目結舌，“你是說，吃了這個藥，讓你愛上我了？”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我從小到大都是聽我媽的安排，按部就班的學習，工作，她說找老婆要找個子超過1米65的，這樣下一代才能長得高，要工作穩定的，這樣我将來的負擔會小一些，我覺得她說的也沒錯，結婚嘛，不就是兩個不讨厭的人在一起過日子，互相幫助，互相照顧嘛。她覺得你挺好的，一開始我也覺得你挺好的，不粘人，懂事，不過你不喜歡我，我看得出來，結婚這事，得你情我願嘛，我也理解，可是吃了這個藥之後，你今天和我說了那些拒絕我的話，說實話，我心裡其實挺——挺難過的，就是控制不住的難過，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想偷偷送你回家，忍不住想給你發信息，我知道，這都是吃藥的作用，我今天就把藥停了，過幾天藥效沒了，就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這世上居然會有一種産生愛情的藥。

劉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她打開手機，搜索起來。

網上說現在結婚率年年下降，離婚率年年提升，年輕人不願意結婚，不願意生孩子，社會學家認為長期下去，會對未來造成很多不好的後果。

為了提高結婚率，一些醫院開始進行試管婚姻的治療。

分為一代試管，二代試管，和三代試管。

一代試管主要針對不願意結婚的女性進行治療，二代試管主要針對不願意結婚的男性治療，三代試管比較複雜，在男女雙方都不願意結婚的情況下進行治療。

網上零星有一些進行過治療的人的留言，都說沒有什麼痛苦，吃吃藥，打打針，就可以獲得一份幸福婚姻，很值得。

隻要打針吃藥，就能愛上一個人，還充滿幸福的和這個人結婚？

劉艾有些不相信，又有些心動。

她去醫院咨詢，醫生說程峰吃的是短效藥，見效快，副作用小，停藥之後，藥效所作用在身體上的反應很快就會消失。

這種藥雖然是特制，需要通過将另一方的DNA提取出來，做成藥片，但隻要申請人簽下同意書，醫院五個工作日就可以将藥交到申請人手中。

快捷，方便，吃下藥之後，能迅速對本來毫無感覺的一方産生好感，這樣雙方相處也會更加愉快，減少尴尬，有利于朝結婚這一步發展。

“一般是着急結婚的人來開這種藥，遇到不喜歡，但适合結婚的對象，就吃藥配合一下，如果雙方都有結婚的意願，可以來醫院，進行試管婚姻的治療，”醫生看劉艾一臉不可思議，進一步解釋道，“簡單來說，就是在結婚這事上進行醫療幹預。”

“這——這不亂套了嗎？這樣一來，随便兩個人都可以結婚——”

“怎麼會亂套？隻有雙方都有結婚意願，我們才會進行試管治療，進入療程之前，還會有許多審核程序，身份調查，不符合規定的，是不能做試管的。你不必把這事看得太複雜，醫學越來越發達，很多以前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現在都能治愈，我的很多患者，還會在結婚的時候給我發請柬呢。”

劉艾還是有些想不通，“不結婚，現在算是一種病？”

醫生寬容的笑笑，“當然不算，這是個人自由的選擇，試管婚姻隻不過讓你多了一種選擇而已。相比較傳統的婚姻，試管婚姻更穩定，因為它是男女雙方在足夠理智的情況下做的選擇，而不是一次多巴胺分泌過剩的激情決定。”

接下來的日子，程峰果然沒再聯系劉艾，看來藥物已經徹底從他身體裡代謝出去了。

同事打趣：“前陣子那個男人怎麼不來找你了？吵架了？這麼好的男朋友，什麼時候結婚啊，你年紀也不小了，抓點緊，可别放跑了，便宜了别家小姑娘。”

是啊，作為結婚對象來說，程峰真的可以打90分了。

劉艾約程峰，開門見山，“如果你還沒反悔，我想試試你吃的那個藥。”

程峰愣了片刻，“你想——和我試試？”

“對，我想過了，愛情虛無缥缈，婚姻是實實在在的，如果我這輩子必須要找一個人結婚，你是不錯的人選。”

程峰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驚是喜，“我考慮一下。晚些時候給你回複。”

當天晚上，程峰又恢複了熱情的短信問候，“我媽知道你願意和我結婚，特别高興，抽個時間咱們兩家人吃個飯，見個面。”

劉艾和媽媽說了自己要做試管婚姻的事，她本以為媽媽會反對，沒想到媽媽竟然完全贊同，“想不到現在技術這麼發達，早幾年要是知道有這個，當初那個區長的兒子，咱們應該也能……”

“媽……”劉艾不愛聽她翻這些舊賬。

“行行行，不說了，程峰也挺好，你們什麼時候去治療啊？”

“我還沒想好。”

“還沒想好，醫生不是都說沒問題了嗎，你怕會疼啊？”

“不是，一旦試管手術成功，我就隻會愛程峰一個人，不會再愛上别人了。”劉艾的話，媽媽有點沒懂。

“這不是好事嗎？你要和他結婚，當然隻能愛他一個人了。”

“我以後遇到再好的男人，我都不會再心動，不會再欣賞了，我心裡，眼裡就隻有他一個人了——”劉艾看媽媽根本聽不懂的樣子，也不想再說。

為了要一個穩固的婚姻，進行人為的幹預，讓自己愛上自己的丈夫，這樣的愛，算是真正的愛嗎？

一周後，程峰和劉艾帶着各自的父母吃了一頓飯，商量做試管婚姻的事。

程峰媽媽是位婦科大夫，戴着金邊框眼鏡，盡管面帶微笑，還是看起來一副十分嚴厲的樣子。

“我建議小艾就别吃藥了，直接做試管吧，那個藥也是為了順利過渡到做試管，就别多此一舉了，再說那藥有副作用，容易脫發，失眠。”程峰媽媽摸着兒子的頭，善解人意的握住劉艾的手。

劉艾媽媽不斷點頭，“是啊是啊，”

在程峰媽媽的聯系下，劉艾和程峰來到一家做試管婚姻最早的醫院治療，因為程峰的檢查報告顯示他對劉艾有明顯的好感和依賴，劉艾本人沒有婚戀史，有一定的結婚意願，定下做一代的試管婚姻治療，大概兩個月時間，就可以完成治療了。

“他是在藥物的影響下對我有好感的，不需要和我一起治療嗎？”程峰雖然沒說自己又開始吃藥了，但劉艾從他的突如其來的熱情表現可以判斷出來。

醫生指着化驗單上的各種數據，“這幾項數值，你看，都很高，所以目前看來不需要，雖然服藥的效果不如手術，但之前有過隻吃藥就治愈的患者，畢竟感情是可以培養的，藥物刺激是一方面，本人意願也很重要，男方可以先觀察觀察再看。”

之後半個多月的打針，吃藥，治療，程峰每次都陪劉艾去醫院，他跑前跑後的樣子，讓一些病友很羨慕。

一個女孩問劉艾，“你是做一代的吧？”

“你怎麼知道？”

“看你男朋友那個樣子就知道，我就命苦喽，做二代，”女孩用眼睛撇撇一旁盯着手機聚精會神打遊戲的男人，“跟大爺一樣，我得小心伺候着。”

“那你怎麼還願意？”

“沒辦法，長得帥，我就是這麼顔控，他就是看上我們家的錢了，才答應跟我做這個試管婚姻，”看到劉艾同情的眼神，女孩反過來安慰她，“沒事，别看他現在拽，等手術之後，讓他每天伺候我，到時候，我的日子不要太爽呦。”

程峰媽媽時不時叫劉艾去家裡吃飯，“身體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挺好的。”劉艾局促的坐得闆正。

“有任何問題随時找我，畢竟我也是醫生。”程峰媽媽給劉艾盛了碗湯。

吃完飯，劉艾在玄關換鞋，準備回家，看到櫃子上挂着一條粉色的紗巾。

“喔——”程峰媽媽注意到劉艾的目光，将紗巾揉進手心，“跟風科裡一個小護士買的，别笑話我裝嫩啊。”

“怎麼會——”劉艾心裡想确實這顔色确實不适合她這個年紀的女人。

“小峰，幹嗎呢在屋裡，快出來送送小艾。”程峰媽媽扭頭喊道。

劉艾的治療很順利，血值達到标準後，将程峰的DNA和她的DNA提取，培養個三到七天，最後放回她的體内，治療才算完成。

手術很順利，劉艾從麻醉中醒來，醫生告訴她回家注意休息就好了，不痛不癢，好像隻是睡了一覺。

婚期很快定了下來。

程峰媽媽約劉艾一起選家具，逛累了，找了間餐廳吃飯。

“小峰最喜歡這家的披薩，以後你可以常陪他來。”程峰媽媽話還沒說完，劉艾就看到程峰拎着一個女式包，站着餐廳一側的女衛生間門口。

“你不是加班嗎？”劉艾上前問。

“我——”程峰漲紅了臉。

“親愛的，裡面好幾個人在排隊，等了好久吧？”一個女孩小鳥依人的紮進程峰懷裡，她脖子上戴着的，是出現在程峰家的那條粉色紗巾。

（作品名：《十九夜Ⅲ之第一夜：試管婚姻》,作者：聶小楊。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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