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中剛出場時嶽不群50來歲,沒有沒有半點“中年油膩男”的猥瑣與不堪,反而是面如冠玉、仙風道骨……
林平之當木高峰的手一松,便已跳開幾步,眼見這書生颏下五柳長須,面如冠玉,一臉正氣,心中景仰之情,油然而生,知道适才是他出手相救,聽得木高峰叫他為“華山派的嶽兄”,心念一動:“這位神仙般的人物,莫非便是華山派掌門嶽先生?隻是他瞧上去不過四十來歲,年紀不像。那勞德諾是他弟子,可比他老得多了。”待聽木高峰贊他駐顔有術,登時想起:曾聽母親說過,武林中高手内功練到深處,不但能長壽不老,簡直真能返老還童,這位嶽先生多半有此功夫,不禁更是欽佩。
一派之長、五嶽派二代弟子仰之彌高的忠厚前輩,但蛇草灰線、綿延千裡,在五嶽劍派嵩山論劍以及林平之其後的描述中,我們才能感受到這确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大奸巨惡之徒……
隻聽得林平之說道:“我的劍譜早已盡數交給你爹爹了,自己沒私自留下一招半式,你又何必苦苦的跟着我?”嶽靈珊道:“你老是疑心我爹爹圖你的劍譜,當真好沒來由。你憑良心說,你初入華山門下,那時又沒甚麼劍譜,可是我早就跟你……跟你很好了,難道也是别有居心嗎?”林平之道:“我林家的辟邪劍法天下知名,餘滄海、木高峰他們在我爹爹身上搜查不得,便來找我。我怎知你不是受了爹爹、媽媽的囑咐,故意來向我賣好?”嶽靈珊嗚咽道:“你真要這麼想,我又有甚麼法子?”林平之氣忿忿的道:“難道是我錯怪了你?這《辟邪劍譜》,你爹爹不是終于從我手中得去了嗎?誰都知道,要得《辟邪劍譜》,總須向我這姓林的小子身上打主意。餘滄海、木高峰,哼哼,嶽不群,有甚麼分别了?隻不過嶽不群成則為王,餘滄海、木高峰敗則為寇而已。”……林平之道:“正是!我怎知你如此深謀遠慮,為了一部《辟邪劍譜》,竟會到福州來開小酒店?青城派那姓餘的小子欺侮你,其實你武功比他高得多,可是你假裝不會,引得我出手。哼,林平之,你這早瞎了眼睛的渾小子,憑這一手三腳貓的功夫,居然膽敢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你是爹娘的心肝肉兒,他們若不是有重大圖謀,怎肯讓你到外邊抛頭露面、幹這當垆賣酒的低三下四勾當?”……林平之道:“你爹爹管治門人弟子如此嚴厲,倘若他認為不妥,便任你跪着哀求三日三夜,也決計不會準許。自然因為他信不過二師哥,這才派你在旁監視。”嶽靈珊默然,似乎覺得林平之的猜測,也非全然沒有道理。
但換位思考一下,接了華山派這樣一個基本面近乎垃圾的小盤股,又處在嵩山派左冷禅這樣居心叵測的惡意收購者,換了任何一個人處在嶽不群的角度,又能做出怎麼樣理性的決策來呢?
先看看華山派的基本面:
高明根和陸大有先行上峰報訊,華山派其餘二十多名弟子都迎下峰來,拜見師父。林平之見這些弟子年紀大的已過三旬,年幼的不過十五六歲……
這其中,跟嶽不群同輩的,也就是嶽夫人甯中則一個,劍宗雖然也有封不平、成不憂、叢不棄,但劍氣二宗的内讧陰影猶在,就算是師叔風清揚,那也隻能靠邊站;下一代弟子中,有名有姓的除了令狐沖,還有勞德諾、梁發、施戴子、陸大有等等,但令狐沖也不過是跟青城四秀差相仿佛的庸手,連田伯光都大有不及,遑論其他人了……
這樣的陣容,估計也就是欺負欺負餘滄海領軍的青城派,跟五嶽劍派中的其他四派相比:
嵩山不用說了,跟左冷禅同輩的就有十三太保;泰山派天門甚至還有幾個師叔輩(别管能不能尿到一個壺裡);恒山派雖然都是女流,但一是定字輩三尼都是好手,二還有一套七人組成的劍陣威力不小;衡山派則還有魯連容這樣的高手,而劉正風之所以被滅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他跟魔教曲洋有往來,更是因為他是衡陽大戶,跟官府來往密切,除掉了他,莫大才會孤立無援……更不用說,跟少林(方字輩高僧不少)和武當這樣的泰山北鬥相比了。
當然這也不能全怪嶽不群,因為他接到的本來就是個垃圾盤……25年前的劍氣内讧,加上魔教十長老前後兩次攻華山,讓原本聲威最壯的華山派一舉進入曆史上最凋零的時期,實力比之倚天屠龍記中何太沖時代仍大有不及。
如果就隻是這些也還罷了,大不了卧薪嘗膽、熬幾年,但偏巧嶽不群掌權時代的華山派的生存環境反而愈發惡劣:首先華山經濟一般,看上去也沒啥積累,連弟子出差公費旅個遊都捉襟見肘;另外,則是碰上幾方勢力都對華山虎視眈眈,魔教就不說了,雖然東方不敗看上去像個沉湎于男色和刺繡藝術的和平主義者,但别忘了,魔教十大長老悉數折于華山,這可是赤裸裸的仇恨;更不用說還有左冷禅這樣的心腹大患,嵩山吞并五嶽的野心衆人皆知,從實力來說,也是舍我其誰。
其實呢,從客觀來說,拉攏其他四嶽組成五嶽劍派,其實對實力最一般的華山派最有意義,隻可惜又碰上個居心叵測的左冷禅……
你媽媽(嶽夫人)語聲漸轉柔和,說道:‘師哥,我華山一派的劍術,自有獨到的造詣,紫霞神功的氣功更是不凡,以此與人争雄,自亦足以樹名聲于江湖,原不必再去另學别派劍術。隻是近來左冷禅野心大熾,圖并四派。華山一派在你手中,說甚麼也不能淪亡于他手中。咱們聯絡泰山、恒山、衡山三派,到時以四派鬥他一派,我看還是占了六成赢面。就算真的不勝,大夥兒轟轟烈烈的劇鬥一場,将性命送在嵩山,也就是了,到了九泉之下,也不緻愧對華山派的列祖列宗。’”
你爹爹(嶽不群)那時說道:‘你這話當真是婦人之見。逞這等匹夫之勇,徒然送了性命,華山派還是給左冷禅吞了,死了之後,未必就有臉面去見華山派列祖列宗。’
連做維持會長都不可得,這就是嶽不群的宿命,看似左右逢源,實則内外交困,嶽掌門也隻能火中取栗了。為什麼瞄上了辟邪劍譜?這是因為嶽不群極有可能是嶽肅的後人,他自然深谙華山派跟葵花寶典、辟邪劍譜的淵源,對其威力也是深信不疑,派勞德諾、嶽靈珊潛伏于福州自然也是老謀深算,不可能是心血來潮……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隻可惜嶽不群雖然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氣,卻沒有那種命。為了這麼虛幻的門派傳承和江湖稱雄夢,代價太大了:搭上了女兒、老婆,也賠上了個人榮譽,機關算盡太聰明,也隻能落得一句罪有應得。
嶽不群是受困于門派的宿命,《天龍八部》中段延慶則是受困于家族宿命,本來好好的太子當着,禍起蕭牆,自己又恰好不在國都,皇位就此落到堂兄弟段正明手裡,盡管大理國寺天龍寺的方丈是本家叔叔,那又怎樣?在家族穩定和國家大局面前,段延慶的個人恩怨又算得了什麼?枯榮大師又怎麼敢冒險把段正明的皇位再奪回來?剛穩定的政局豈不是又要面臨動蕩?
所以枯榮隻能閉門不理,段延慶自生自滅是對所有人都好的結局,就像明英宗禦駕親征釀成土木之變,于謙力挽狂瀾立代宗即位,從而斷了瓦剌也先挾天子以令明朝的念頭,隻可惜英宗返國之後代宗和于謙過于仁慈,才有了英宗複辟于謙和代宗的殺身之禍;再往前推,南宋高宗為何一定要殺嶽飛?直搗黃龍迎回二帝……這萬一要是迎回來了,讓徽宗的兒子、欽宗的弟弟趙構情何以堪?
人生四苦:貪嗔癡、愛别離、求不得、怨憎會。惹上了求不得和怨憎會的段延慶,家族榮譽面前,已無根基的他注定是被犧牲的那一個,隻可惜深陷仇怨和委屈的他還要貪嗔癡:執迷不悟,半生颠沛,甚至都要委身于西夏做什麼勞甚子的一品堂高手……四大惡人惡名昭彰,但苦心經營,又何嘗有半分收獲?還好金老爺子還算厚道,最後又給他變出個兒子,甚至等于是把皇位又還給了段延慶一支,算是對他很厚道了……
段延慶大喜,哈哈大笑,知道兒子終于是認了自己為父,不由得心花怒放,雙杖點地,飄然而去,對暈倒在地的雲中鶴竟不加一瞥。
段延慶、蕭遠山和慕容博都算是“王霸雄圖、血海深仇,盡歸塵土”,放下、舍得……但像慕容複這樣一發而不可收,也算是罕見。慕容家經營江南百年,根基已然深厚,頗有些視天下形勢、待機而動的感覺,進可以争霸中原,退可以做一方豪富、遊戲山水,全然沒有嶽不群、段延慶這種明知事不可為而硬着頭皮上的無助和茫然。隻可惜慕容複自負英雄,卻苦心經營,慨然無功,從他在西夏王宮裡面對公主的三問時的表現可見一斑:
這問題慕容複曾聽他問過四五十人,但問到自己之時,突然間張口結舌,答不上來。他一生營營役役,不斷為興複燕國而奔走,可說從未有過什麼快樂之時。别人瞧他年少英俊,武功高強,名滿天下,江湖上對之無不敬畏,自必志得意滿,但他内心,實在是從來沒感到真正快樂過。他呆了一呆,說道:“要我覺得真正快樂,那是将來,不是過去。”那宮女還道慕容複與宗贊王子等人一般的說法,要等招為驸馬,與公主成親,那才真正的喜樂,卻不知慕容複所說的快樂,卻是将來身登大寶,成為大燕的中興之主。她微微一笑,又問:“公子生平最愛之人叫什麼名字?”慕容複一怔,沉吟片刻,歎了口氣,說道:“我沒什麼最愛之人。”那宮女道:“如此說來,這第三問也不用了。”慕容複道:“我盼得見公主之後,能回答姐姐第二、第三個問題。”
以這樣的回答,即便簾幕後邊不是夢姑而是個尋常女子,能聽得入眼嗎?
時也命也,夫複何言?(本文圖片來自網絡,如有争議,請聯系小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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