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學雜憶（37）：吃憶苦飯，聽憶苦報告

好像是三年級，學校組織了兩次全校性憶苦思甜活動。

記得老師教會了我們兩首憶苦思甜的歌，一首開頭是“想起往日苦哎，兩眼淚汪汪”，另一首有一句是“生産隊裡開大會，訴苦把冤伸”。後一首至今還記得很多詞和基本旋律，一網搜，發現竟有紅月亮合唱團演唱音頻，很好聽，歌名是“不忘階級苦”。剛剛跟着唱了兩遍，仿佛回到了兒時課堂。再搜，發現《想起往日苦》還有1965年錄制的黑白視頻，且作者和演唱都是湖北老鄉，唱腔明顯帶天沔一帶口音，很親切。一聽也還能跟着唱。《不忘階級苦》肯定很多同齡人熟悉，歌詞如下，您可唱唱看：

天上布滿星月牙兒亮晶晶生産隊裡開大會訴苦把冤伸萬惡的舊社會窮人的血淚河千頭萬緒千頭萬緒湧上了我的心止不住的辛酸淚挂在胸

不忘那一年爹爹病在床地主逼他做長工

累得他吐血漿瘦得皮包骨病得臉發黃地主逼債地主逼債好像那活閻王可憐我的爹爹把命喪啊啊啊啊啊

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世世代代不忘本永遠跟黨鬧革命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永遠跟黨鬧革命永遠跟黨鬧革命

學校組織的第一次活動是吃憶苦飯。

老師布置我們放學後每人采一把野菜，黃花苗（即蒲公英）、灰灰菜、地米菜（即荠菜）、檀樹葉、飯樹葉都行，明天洗幹淨了帶到學校，最好還帶一小把米，當然還要帶一個小碗。

那天上午，學校派了老師在“冂”字形校院的東牆外架了兩口大鍋，幾捆柴煮憶苦稀飯，上午最後一堂課下，同學們按班拿着碗排着長隊到鍋前打稀飯，一人兩勺。

稀飯名副其實，有點稀，但那時是春天，正是所謂青黃不接季節，能吃上幹飯或者純米稀飯的農家不多，斷了米以紅薯南瓜和麸糠填肚子的人家也有，所以當吃到有白有綠清清爽爽的野菜稀飯時，有的覺得好玩，有的小聲嘀咕憶苦飯不苦比家裡的飯好吃，甚至有人跑去要老師給他添，那自然是不可以的，全校五個年級，有一二百人呢。

第二個活動是聽憶苦報告。

我們搬着條凳分班坐在東牆外的草地上。這裡避風又可以曬太陽，我記得很多全校活動都在這裡舉辦。

學校請來的好像是四隊一個婆婆，姓什麼記不得了，她眼睛不太好，總像黏糊糊淚汪汪的，臉黑黢黢皺巴巴的，不說話自帶悲苦。

婆婆開講前我們齊唱了上述那兩首憶苦思甜歌曲。校長講話，要我們認真聽婆婆控訴萬惡的舊社會，提高階級覺悟，做好革命事業接班人。婆婆由一個老師攙扶到正中間那張條桌前坐下。婆婆嗓門好，聲音很大。

婆婆做報告自然是沒稿子的，因為她是文盲。這種腳踩西瓜皮式的報告，平易近人但可能也像老太婆紡花，越扯越長斷不了紗：好開始不好結束。

婆婆那天的報告最後讓我記住的是不同尋常的結束。她是被校長突然截斷扶走的。我高中畢業以後才弄明白這次報告被中斷的原因。

婆婆的報告聲淚俱下聲情并茂，但她說着說着說到五九年以後那幾年怎麼遭業，她家天天吃樹皮，等終于有糧食的時候，家裡還有幾籮筐幹榆樹皮沒吃完……

（本文圖片均來自網絡，謝謝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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