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花

母親後來調到了另一個村莊，剛到這裡沒多久，學校就要重新修建，于是我們搬到了一戶農戶閑置的房屋裡住。

我太喜歡這個新的住所了，它有一個院子——雖然院子裡沒有花草，但是廚房的窗外有花草呀！

那些月月紅、野姜荷花、指甲花以及蝴蝶花都擠在廚房窗外一塊巴掌大的地上——這塊剛好從挨着的兩家屋子的屋檐下露出臉來巴掌大的地。

陽光和雨水都從屋檐的縫隙斜斜地灑下來，于是這些花草們都朝陽光和雨水灑下來的方向伸長了脖子。我從沒有見過有人去照顧過它們，我也隻是偶爾把淘米水從窗口潑出去給它們，但是它們卻活得那麼自如：月月紅一朵挨着一朵，一簇挨着一簇，每一朵都像嬰兒的臉龐般粉嫩嫩的，每一朵都那麼香，仿佛它們輕輕抖一抖就可以把窗外的那片天地染得芬芳四溢。

蝴蝶花的葉子長長的，長長的花梗上頂着三五朵花，它的花瓣有着淺淺的藍，每一片花瓣上都有一抹亮麗的黃色，它們的形狀很特别，就好像孔雀的羽毛一般，小小的我總以為那些花瓣是書本上的孔雀的羽毛幻化而成的。

野姜荷花躲在月月紅和蝴蝶花的下面，在炎熱的夏季悄無聲息地綻開蓮花般的花瓣。

我最喜歡指甲花了，春天的時候它們還是星星點點胖乎乎的小芽，漸漸入夏之後它們愈發茂盛，在它們翠綠的葉子下，一朵朵粉的、紫的、白的花如一隻隻蝴蝶翩跹。

廚房有一扇通往屋後的門，打開那扇門便可以看見鄰居家的菜園子以及菜園子外邊的洋芋地（我們那裡把芭蕉芋叫作洋芋），洋芋的葉子綠中帶紅，又光又滑，它的花像紅色的孔雀的頭，我最喜歡悄悄地把它們的花摘下來，用舌頭舔花朵中的花蜜。其實我最喜歡的是洋芋地旁邊那棵桃樹，在春天的時候它會開出粉色的花朵，零零星星的花朵在陽光下就像粉色的星星一樣耀眼。桃花謝了，毛絨絨的小毛桃便會害羞地露出臉蛋，我是多麼希望它們可以長成又大又紅的桃子呀！隻是，我們常常因為一些原因而忘記了最初最熱烈的盼望，當我再次想起它們的時候，已經是秋天了，桃樹上早已沒有了桃子的蹤影。

仲夏以後，指甲花結了很多種子，它們的種子成熟以後會炸開，種子們便四下散去，它們聽天由命，有的落到屋檐下的水溝裡，有的落入磚縫中，有的落入泥裡，幾場雨後，它們很快又進入一場新的生命輪回。我喜歡從屋子後面繞到這塊長着花草的風水寶地把指甲花的種子摘下來，裝到衣兜和褲兜裡，然後把一部分種子撒到沒有種花草的院子中，再把剩下的一部分撒到院子外邊的道路兩旁，我天真的以為，憑借種子們頑強的生命力，它們一定可以随遇而安，它們一定可以魔術般地把院子和道路裝扮成童話般的世界。

一路繁花或一院繁花是年幼的我美好的夢想。

夢想總是很美好的。隻是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些指甲花是永遠也不會盛開的了，因為那些種子早已被在院子裡和院子外遊走的公雞和母雞們當作點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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