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夠不夠土?
武漢傳統美德:還沒出十五,就還在年裡頭,開工了也可以摸摸魚。當然,要有理有利有節。
今年開工已經比往年晚了,不少公司多放了幾天年假。今天初十一,朋友圈才有點搬磚打卡的樣子。這個年,老闆們自己都還意猶未盡吧。
一年365天,卻隻有這幾天被叫做“年”。歡聚總是轉瞬即逝,年的回味,就在返程時塞得滿滿的行李箱裡。家鄉的年味,兒時的零嘴……有的蓄意煽動鄉愁,有的叫人發愁。
讓我們看看,你都帶了些啥。
年過完要走,爸媽塞給我兩條臘肉,不拿不能走。
我最頭疼的就是這。我們那的臘肉不煙熏,也不适合白口吃,風幹太久特别硬,很難消耗,隻能切成薄片,炒冬筍,炒菜苔,炒青蒜,就當是豬油渣吧,一次幾片就夠了。
我一個人住,懶得天天炒菜,消耗不掉,又怕浪費。去年租住在老城區,臘肉分發給樓下老人。今年離家前,我直接把臘肉偷偷塞給奶奶,沒帶回來。
小時候玩《怪物獵人》,有一把太刀是魚做的。我當時就想,這個策劃是不是來過麻城。
每年回家,返程就會帶幾條魚。魚是我爸釣的。我沒告訴他,去年他給的魚還在冰箱裡,沒扔呢……
那魚吃不得。我媽爸自己都不吃。開水煮好幾次還是鹹得皺眉,綁在掃把上可以當刺刀。我們那兒的臘魚,是抹一層鹽風幹一次,反反複複折騰過秋冬。
腌魚手法是我奶奶教的。老家以前很窮,一條魚要慢慢吃,鹽多才能久存。
我爸說,他給我腌魚,我不吃完也可以,看到它記起家鄉就夠了。
我家在秭歸長江邊,這次回武漢,薅了一大把山上的橙子。
看到這些橙子,我就能想到家鄉美好的風景。
仙桃人正月十五吃團(tán)子,白白圓圓,網球大小。外邊一層粘糯碎米,裡邊餡料有葷有素:豆幹、臘肉、粉絲、茼蒿、蘿蔔……就是個想當包子的巨型湯圓吧。
仙桃人愛吃蒸菜,團子也是蒸着吃。懶得做飯時蒸上兩個,飯菜一口包圓。
年前回老家,外面店裡還沒有團子賣。姑媽知道我欠這一口,買來材料親自包,前些天專程托人送來武漢,60多個,吃到正月十五,夠夠的
陽康後虛,沒回家。家裡寄來了“一整頭豬”(有圖為證)。
恩施有個特色菜叫酸蘿蔔燒肉。我媽媽會寄一些生的酸蘿蔔,外婆會炒好酸蘿蔔炒肉給我寄過來。外婆寄的十幾斤渣廣椒都是炒熱過的,不用再炒制。
我很珍惜這些食物,外婆今年70多了,看到這些就覺得有老家真好,可以通過食物來想家。
我是土家族的,我們那裡每家房子門口都有片苞谷地,每頓飯都有苞谷,蒸肉用苞谷粉,酒是苞谷酒,蒸米飯也會給一些苞谷,俗稱金包銀,預示好兆頭。
秋天,爺爺奶奶一起收割玉米,去粒,曬在院子裡。我小時候愛吃甜的,爺爺就給我做玉米粑粑。
家裡有一口石磨,爺爺一圈圈地推,把玉米磨成泥,裹上白糖和雞蛋,一蒸,整個廚房都是香甜的。
春節在老家喝了好幾天老母雞湯,我媽三年前養的一批,剩下幾隻殺好讓我帶回武漢。
我媽不擅表達,1月初給我打電話:“快回來,家裡的老母雞都快老死了。”
老家在河南安陽。每次回去,我爸都說,姑娘家好不容易走出這片地,少回來。
我不喜歡老家,小時候過年,女的吃飯坐小闆凳,還得一直給男的倒酒。
我媽和鄰居曬太陽,吹牛就說一句話,“我這輩子最擅長養雞。”
我小時候常咳嗽,中藥方子治不好,村裡老郎中說,生了崽的老母雞屬陰,對女孩極好。
我媽開始養雞,每天早晨山上追着撒稻谷。
她總提女孩子家的婦道,我說老母雞是僞科學,肉又老,所謂雞寶更是腫瘤。但現在,我很想念我媽炖的雞湯。
第一次去老婆老家吃飯,鍋裡的魚面盛了兩大碗,從此每次回去,丈母娘就會給我兩大袋魚面。
我從小最喜歡最讨厭的食物,都是魚面。那時不懂,總覺得這菜的味道時好時壞,完全随機。
成家下廚,我才知道魚面分不少派系,一個黃岡就有麻城魚面,黃梅魚面,武穴魚面,團風魚面……口味相差甚遠。
老婆老家在黃州,本身不産魚面,丈母娘給我準備的魚面就像“盲盒”,不一定是哪裡的。
小時候愛吃的那種來自麻城夫子河鎮,用苕粉,配當地鲢子魚,魚肉是捶出來的,比絞的肉彈,不腥,和肉湯絕配。
黃梅魚面也不錯,皮薄透光魚味濃,一入清湯就成一鍋魚湯,但久煮會化。
也有我不喜歡的那種,某地(不點名)的魚面,拆開是顔色金黃的挂面,口感似久泡的方便面。
一盒魚面吃完,丈母娘不經意問起,我不好意思提要求,來年繼續開盲盒。
她工作特别忙,甚至很少自己做飯,而魚面出自作坊,她是專門去買的。
這次盲盒拆開,是暗沉的小銅錢,麻城魚面,哎呀,真好。
我不是黑龍江的,我老婆是。黑龍江海倫市,飛到哈爾濱,還要開好久的車才能到。
我才知道,我老婆原來出生在童話世界,大地、森林一片晶瑩,山上有鹿踩過雪地,留下一串月牙形腳印。到晚上滿天星光,聽說還能看到極光。
并且,一切都是香噴噴的。
老親爺宰一隻大鵝,和秋天曬好的土豆幹一起在鍋裡炖,玉米漿貼着鍋邊,炕成粑粑。
雪地裡跑的鵝和湖北農村的鵝不一樣,肉很緊,越煮越有味。
第一次去他們家,我背走兩袋米,4隻鵝,4隻雞,4隻鴨,一麻袋土豆幹……還有一小袋雪。雪飛機上就化了。
老婆吐槽,我這是土匪進了家門。老親爺看我拿得多,可開心了。今年怕我路上累着,走之前,雞鴨鵝宰好,往武漢寄。
快遞比我慢,回家一直等,昨天到了凍梨,許多都已經化掉了,吃不得,我在家一整晚心疼。
希望大鵝一路平安。
我回北京,拿了四大袋我媽做的珍珠圓子。
在我牙牙學語的時候,總跑去廚房,守着蒸鍋蹦蹦跳跳,“飯圓圓,飯圓圓!”
我在北京這幾年能喝藕湯,湖北菜館有,越貴味道越傳統。
飯圓圓一到餐廳就變“精緻”。大酒樓把它和廣東牛丸結合,彈性很強,一咬還能在嘴裡蹦跶兩下。有的加瑤柱,太鮮了。
我媽做的,就隻有淡淡黑胡椒香,入口是脆的,裡邊有荸荠,咬開那一抹清爽才是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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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我家冰箱,凍箱的最後一層從來都是放不了東西的,裡邊永遠有冰封的圓子、肉糕、臘魚臘鴨臘排骨。
到來年親戚再塞給我之前,我總是吃不完,帶着滿滿内疚扔掉,再收。
但那層年貨總給我強烈安全感,生病不想買菜,上班累了,臘肉解凍,就對付一餐。
鹹得呲牙,但回味滿滿,那是家鄉遙遠的記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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