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杜甫,白居易,韓愈……這些著名詩人都來自唐代,對于現代人來說,這些詩人都是流芳千古的文學大家,他們的詩作也是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因為對于詩人的生平不夠了解,語文書上的各位大詩人們,很多給我們的感覺是生活在平行空間的:李白在感歎蜀道難,杜甫在研究住房問題;白居易在逛西湖,王維則在佛系探索哲學問題……畫風完全不統一,似乎沒有什麼交集。
但是實際上,唐朝雖然曆時兩百多年,詩人們生活的時代很多也是有交叉的,這些大詩人們之間,也有着各種各樣的人際關系。詩人之間的關系有的親密無間,有的互看不爽,和我們當今的人際關系并無區别。從杜甫的《夢李白》就可以看出他對李白的崇拜,李白也寫過《送孟浩然之廣陵》之類的詩,贈予朋友送别。
那麼唐代詩人的朋友圈是個什麼畫風呢?下面的圖畫出了一些我們熟悉的詩人和他們複雜的親戚/情感/友情關系。
唐代詩人朋友圈畫風總結
在這些複雜的彎彎繞裡,有一個迷之關系格外引人注目,就是白居易和元稹,這兩個人之間沒有寫知音,也沒有寫朋友,而是用了個很現代的詞:好基友,附贈愛心一枚。為什麼要這樣形容這兩位的關系呢?古代詩人關系好的也不在少數,為什麼其他人之間是知音,到了白居易元稹這兒就升華到了社會主義兄弟情呢?
雖然社會主義兄弟情是玩笑的說法,不過這兩位之間的關系,确實是值得一說。《唐才子傳》有這麼一段描述:"微之與白樂天最密,雖骨肉未至,愛幕之情,可欺金石,千裡神交,若合符契,唱和之多,毋逾二公者。"看看這個說法,連含蓄的古人都用到了“愛慕之情”,“千裡神交”之言,可見這兩位之間的感情确實是極為親密了,後人也将這兩位合稱“元白”。
最美的故事,總是從少年才子,鮮衣怒馬開始的,這兩位也不例外。白居易少年成名,雖然還未登科,寫出的詩句卻已經被廣為傳唱,因而很多詩會都邀請他參加。所謂“文人相輕”,白居易面對各種詩會應酬其實并不耐煩,不過這一次的詩會,他注意到了一個同樣年輕的人,他就是元稹。
元稹小白居易七歲,成名也晚,當時詩會上他隻是一個沒有名氣的讀書人罷了,話也不多。元稹出身貧寒,雖然祖上是貴族,卻已經沒落,因而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不過有緣人總是能在人群中找到對方,白居易就是在這裡遇到了一生的摯友,這位話不多卻頗有見地的年輕人,元稹。
貞觀十九年,白居易和元稹同時登科,兩人又極為巧合的同時被分配到了同一個部門,都做校書郎,官職也不大,就是基層公務員,沒有官場紛擾,沒有家國之憂。這簡直是天定的緣分,注定兩個人有充分的時間來互相了解和交流。而在交流中,二人一拍即合,甚至一起遊遍了長安,一起飲酒作詩,少年意氣,好不快活。他們無拘無束的基情生活從白居易的《贈元稹》也可以看出:
自我從宦遊,七年在長安,所得為元君,乃知定交難。豈無山上苗,徑寸無歲寒。豈無要津水,咫尺有波瀾。之子異于是,久要誓不谖。無波古井水,有節秋竹竿。一為同心友,三及芳歲蘭。花下鞍馬遊,雪中杯酒歡。衡門相逢迎,不具帶與冠。春風日高睡,秋月夜深看。不為同登科,不為同署官,所合在方寸,心源無異端。--《贈元稹》 白居易
白居易七年在長安,最好的事情不是做官,不是被人贊賞才華,而是遇到了元稹,二人每一次的交談和遊玩,都是白居易心中最美的回憶。詩句中絲毫沒有隐藏白居易和元稹相處時的自在和快樂,也明确地表達了,即使我們不是同事,我們也終究相遇,成為彼此地知己和唯一。
白居易還寫過“願為雲與雨,會合天之垂。”,來表達和元稹的感情,這句詩已經可以歸到情詩範疇。這種迷之瑪麗蘇的言情畫風是真實出現在兩位大詩人身上的,可見他們感情至深。
不過官場對于二人都不是一條坦途,元稹白居易先後因為各種原因被貶,開始了四處飄零的生活,二人也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每天一起工作,一起談天說地,而隻能依照朝廷的命令各自天涯。
當時沒有微信沒有QQ,元稹也不能給白居易打電話,寫個信都要一個多月才能到對方的手上,這兩位也因此備受思念之苦。不過這兩位的感情沒有因為時間而淡去,相反,他們前無古人的創造了一個神奇的對詩方式:驿站留言牆模式。
這個模式是從元稹開始的,元和四年,元稹作為監察禦史去泸州調查監官任敬仲的路上,途徑了經駱口驿這麼一個驿站。這個驿站的牆上有之前白居易留下的詩作(唐代詩人确實是很喜歡在牆上寫詩的,很多名樓牆上也以有名家之作為豪),元稹自然是見字如面,感慨萬千,當即題詩一首:郵亭壁上數行字,崔李題名王白詩。盡日無人共言語,不離牆下至行時。二星徼外通蠻服,五夜燈前草禦文。我到東川恰相半,向南看月北看雲。(元稹 《使東川。駱口驿二首》)。
這首詩經過白居易的好友之手,傳到了白居易那裡,白居易一看我CP給我寫詩了!立馬作詩回應:拙詩在壁無人愛,鳥污苔侵文字殘。唯有多情元侍禦,繡衣不惜拂塵看。(白居易《酬和元九東川路詩十二首·駱口驿舊題詩》);
意思很直接,我的詩(我)之前都沒有人愛,獨自在角落憂傷,隻有“多情元侍禦”元稹你,為我的詩句拂去塵埃,迎合酬唱,簡直是元白版:如果這都不是愛。
後來,在驿站的牆壁上找尋對方的詩句,一唱一和,成為了元稹白居易在異鄉漂泊,颠沛流離路上的一件樂事,雖然隔着時間和空間,詩句中的情義卻從沒有褪去,兩個人用這種獨特的方式,留下了無數的作品,用詩句進行了無數次靈魂交流。
不僅如此,還有一個心有靈犀的神奇故事:元稹在夢中夢到白居易和别人一起玩,醒來後十分委屈,寫下了《使東川·梁州夢》:“夢君同繞曲江頭,也向慈恩院裡遊。亭吏呼人排去馬,忽驚身在古梁州。”;
把“你在夢裡欺負我了!”這種迷之萌點的劇情實名演繹。相信白居易看到詩句,想到元稹醒來後發現自己孤身一人在外,心中也一定十分心疼,恨不得飛到元稹身邊陪伴。那麼元稹夢到的是什麼呢,根據他自己的注解:“是夜宿漢川驿,夢于杓直、樂天同遊曲江,兼入慈恩寺諸院,倏然而寤,則遞乘及階,郵吏已傳呼報曉矣。”,也就是白居易和于杓直同遊曲江。
神奇的是,白居易這時候,真的在和于杓直同遊曲江……
不過他沒有委屈元稹,而是第一時間想起了好基友,心心念念的都是元稹,寫了《同李十一醉憶元九》:“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籌。忽憶故人天際去,計程今日到梁州。”。如果元稹白居易能互發微信,面對這種巧合,估計隻能選擇抱起來哭,感歎上天的緣分。
不過天妒英才,元稹雖然比白居易小,但是卻比白居易先離開了人世。得知此事的白居易宛若失去靈魂支柱,大受打擊,寫下了“夜來攜手夢同遊,晨起盈巾淚莫收。漳浦老身三度病,鹹陽草樹八回秋。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的詩句,字字泣血,聲聲哀切,情義至深也莫過于此。
白居易給元稹寫的墓志銘中有“嗚呼微之!始以詩交,終以詩訣,弦筆兩絕,其今日乎?嗚呼微之!三界之間,誰不生死,四海之内,誰無交朋?然以我爾之身,為終天之别,既往者已矣,未死者如何?……與公緣會,豈是偶然?多生以來,幾離幾合,既有今别,甯無後期?公雖不歸,我應繼往,安有形去而影在,皮亡而毛存者乎?”這樣的内容,所謂“公雖不歸,我應繼往”大有仿佛殉情的情節,實在是令人動容。
元稹死後,白居易沒有忘記他,仍舊時刻惦記着這份情誼,更是希望能夠來生再續,因此他也常常去香山寺上香,為寺廟捐款修繕,為的就是再續前緣:“嗚呼!乘此功德,安知他劫不與微之結後緣于茲土乎?因此行願,安知他生不與微之複同遊于茲寺乎?”《修香山寺記》)。
不僅僅白居易,雖然元稹先去,卻在離世之前就寫明了想與白居易生生世世有緣遇見的願望:無身尚拟魂相就,身在那無夢往還。直到他生亦相覓,不能空記樹中環。(元稹 《寄樂天》),二人一人有情,一人有意,可謂是筆底知交的終極版,甚至向社會主義兄弟情瘋狂靠攏,令人浮想聯翩。
這種社會主義兄弟情向,不僅僅現代人有想法,楊萬裡也撓頭懷疑過:“讀遍元詩與白詩,一生少傅重微之。再三不曉渠何意,半是交情半是私。”;“半是交情半是私”楊萬裡說的隐晦,不過他的内心很可能搖着大旗,想着,啊,這就是愛情,也說不定呢。
白居易和元稹,用詩人的方式,給我們留下了一段千古佳話,朋友之情莫過于此。而且這段情誼,還有兩位詩人驚才絕豔的詩句作為襯托,更是動人心魄。想要擁有完美的社會主義兄弟情,沒有文采怎麼行呢?
參考資料:《唐才子傳》、《修香山寺記》、《元稹墓志銘》、《唐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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