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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傳奇的文藝青年:官二代出身,卻愛上皇上的女人,把自己活成了賈寶玉
乾隆末年,《紅樓夢》洛陽紙貴,天下流行。和珅為讨好聖心,特意命高鹗續完《紅樓夢》,并将此書獻給乾隆皇帝。
乾隆連夜讀完,不禁感歎,“此蓋為(納蘭)明珠家事作也”。納蘭明珠正是納蘭容若的父親,而乾隆認定,納蘭容若就是賈寶玉的原型。
納蘭容若,這幾個字念着都唇齒生香,仿佛名字裡就藏着無邊風月。
他出身将相之家,文武兼濟、官運亨通,擁有曠世才華,所著書籍天下流傳,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是真正的天選之子。
可他卻歎“我是人間惆怅客”。
365年前,在北京的醇親王府裡,一聲男嬰的啼哭,劃破了冬日寒冷凜冽的天際,納蘭容若降生了。
納蘭容若是貴族姓氏葉赫那拉,标準叫法應該是那拉容若。但他父親那拉明珠覺得那拉與漢姓格格不入,為了與漢族融合在一起,特改為“納蘭”。
容若滿周歲之日,其父按習俗,準備劍、碗、書、筆、首飾、衣帽等,讓他進行“抓周”。
他抓了兩樣,一手毛筆,一手珠钗。
納蘭明珠歎道:“此兒以後必為情種,必擅詩文。”
誰承想,一語成谶。也許是冥冥天意,這句話擁有宿命般的力量,成了容若一生逃不脫的魔咒。
納蘭容若天資聰慧,極愛讀書,過目不忘,幼時即可出口成章,且常有詩詞佳作。
容若10歲那年的上元之夜,明珠家高朋滿座,大家飲酒賦詩,其樂融融。當夜本該是滿月流光,卻不料發生了月蝕,明珠見況,便問誰可為此賦詩一首?
大家正在冥想之時,容若張口便道:
夾道香塵擁狹斜,
金波無影暗千家。
姮娥應是羞分鏡,
故倩輕雲掩素華。
舉座皆驚。
然而,對比下面的經曆,寫詩不過是雕蟲小技。
容若17歲入國子監,18歲中舉人,19歲成貢士,21歲賜進士,之後成為康熙身邊的三等侍衛,又連跳兩級,拜一等侍衛(相當于今天的省部級),再兼康熙皇帝秘書。
顯赫家世、聰穎天資以及自身勉勵勤懇,造就了他開挂般的前半生。
按照這樣的劇本發展,容若極有可能成為文韬武略的大臣、博學多才的鴻儒。
但宿命般的魔咒,一一應驗。無論是命運,還是天性,都注定他不會沿着既定路線走完一生。
隻因一個字:情。
英雄難過紅顔劫。容若愛上了他的表妹,惠兒。
惠兒自幼父母雙亡,她和容若一樣擁有絕世容顔和曠世才情。兩人經常在一起吟詩作對,圍爐煮茶,泛舟采荷。
是惠兒,在他殘淚偷零時給予無言相守。容若内心最深處的孤獨寂寥,常常隻有惠兒能夠排解。
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可事不遂人願,納蘭明珠極力反對兩人在一起。
在功利性極強的父親眼裡,婚姻就要門當戶對,自幼沒有根基的惠兒,并不能為納蘭家族的門楣增添哪怕一點光耀。
這對于情窦初開的容若,是一次冷冰冰地傷害,本就多愁善感的他,變得更為郁結寡歡。納蘭明珠不僅預言了容若的命運,更是一手鑄就了他的命運。
而後惠兒被選為妃嫔,宮門一入深似海,從此冬郎(容若小名)是路人。
這更是徹底斷絕了兩人的關系,沒有留下絲毫餘地。
此後,容若寫了很多詞懷念初戀:“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自是多情便多絮,随風直到謝娘家。”、“何當同心人,兩兩不相棄。”
其中最有名的,當屬《畫堂春》。
一生一代一雙人,争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而一生一代一雙人,是容若最美好的期冀,是他一生的執念,也是他靈魂深處最真切的呼喚。
初戀多是朦胧的、懵懂的,一切似真似幻,沒有沾染一點人間煙火氣,美好得讓人無法相信,所以隻适合回憶。
而更為刻骨的愛情,必是兩人在每一個波瀾不驚的日子裡,共同品味生活的平淡,相識相知相守而後相離。
容若在簟紋燈影中,迎來了妻子盧氏。
盧氏是兩廣總督盧興祖的女兒,這是一樁政治聯姻。
容若最初對盧氏是抗拒的。可誰知盧氏不僅細膩貼心,更擅解人心意,溫柔純真,正适合做詩人的伴侶。
她知道容若心裡有傷痕,但從不提起,默默用柔柔愛意化解他心中的結。
一日大雨傾城,容若一家人閑聊吃茶,卻不見盧氏。
容若放心不下,找了很多房間,都沒有尋到她。
接着,在後院的牆角,容若發現盧氏撐着兩把油紙傘,一把遮自己,一把遮缸裡的荷花。
她滿身是水,仍然伫立在風雨中,堅定執着。
容若拉她進屋,嗔斥責怪。她卻說,荷花柔弱的身子哪經得起狂風驟雨,若是被雨打壞了,來年不開花了該多可惜。
容若心頭對她泛起了憐憐愛意。
有一次容若正在寫字,盧氏問:“你可知這世間的字,哪個最為悲苦?”
容若說:“是情。”
盧氏搖頭:“是你的名姓裡的字,若。”
若能這樣、若是那般,因為對現實無能為力,隻能期待将來的假設,“若”字包含太多憾恨和無奈。
人生若沒有遺憾,一生都不必說“若”。而如果有遺憾,說再多的“若”,都無濟于事。
她當時斷斷沒有想到,三年後他将為她說盡“若”字。
在和妻子的賭書潑茶中,容若度過了他一生最為幸福的時光。
他們在冬夜圍着火爐共讀杜荀鶴的《松窗雜記》;他們一起踏青欣賞被風吹皺的一池春水;她常在他耳邊喁喁細語,說着許多有趣的奇聞轶事;他們還常常一起對腹中的孩子說話,給孩子起了一頁又一紙的名字。
然而,盧氏卻難産而死。
平地驚雷,晴天霹靂。既然你擁有最曠世的才華,那就讓你承受最深沉的苦難。
容若心如死灰,寫了很多悼念她的詞,也就在這一時期,容若的詞淬煉到爐火純青的境界。
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萦。
珍重别拈香一瓣,記前生。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
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
——《山花子》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細思量。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浣溪沙》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骊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木蘭詞》
這世間最痛苦的不是不曾擁有,而是讓你得到,讓你沉迷,讓你在最無法自拔之時,再猛然給你奪走。
初戀還未開始就已結束,摯愛還未來得及好好珍惜就又離他而去。
父親納蘭明珠葬送了他的初戀,宿命帶走了他的摯愛,容若開始反抗,開始呐喊上天的不公,開始對命運宣戰。
既然命運注定讓我不能擁有幸福,那我就要找尋最熱烈的戀情;既然父親你要求門當戶對,那我就找一個最不相配的風塵女子。
此時的容若,是一個向父親、向命運抗争的戰士,有知其不可而為之的悲壯。
沈宛從煙雨迷離、如詩如畫的江南,走進容若的世界。
這是一位常年流離在煙花巷裡的風塵女子,卻擁有極高的才情。從沈宛的詞作來看,她與容若一樣多愁善感。
無窮幽怨類啼鵑。
總教多血淚,亦徒然。
枝分連理絕姻緣。
獨窺天上月、幾回圓。
——沈宛·《朝玉階》
容若依稀記得,與沈宛初見時,她說的第一句話:原是你。
僅就這一句話,像一束陽光,直直照射容若濕冷的心扉。
容若是一個極緻的人。
對沈宛好到極緻,為她作詞,為她梳妝,為她千千萬萬遍。
可是至情至性的他給不了沈宛名分,更給不了她真正的愛情。
容若的愛情,早就葬在了遠在京郊的納蘭家族祖茔中,埋在了盧氏已經腐壞的靈柩裡。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沈宛不是委曲求全的女子,她也想要極緻的愛情。
得不到,那就離開。
沈宛終棄容若而去。
對容若來說,沈宛是懸崖上最後一根枯藤,哪怕沒有愛情,她也可以填滿容若空虛的心田。
容若是一個憂愁的人。他曾自我評價說:“予生未三十,憂愁居其半,心事如落花,春風吹已斷。”
這樣一個憂愁的人,想留住生命中最後一點歡愉,也不可得。
容若拼盡性命,仍然抓不住沈宛這根枯藤。
沈宛走得很決絕,看似無情,實是因為用情太深。
吟過生前所作最後一首詩《夜合花》,容若就病倒了。
階前雙夜合,枝葉敷華榮。
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
影随筠箔亂,香雜水沉生。
對此能消忿,旋移近小楹。
這是容若的絕命詩,詩中夜合花枯榮晦明,正如容若的一生,起落沉浮。
納蘭家舉族上下傾盡全力,連康熙都為他派去最好的禦醫,依然無力回天。
1658年,妻子死後8年的同一天,納蘭容若死去。這究竟是巧合、是宿命還是容若早就做好的決定?
容若親手所植的夜合花零落了,看似華彩實則悲涼的人生之幕,緩緩謝下。
三百多年來,夜合花開謝流轉,猶如容若的魂靈,注視這滄海桑田、風雲瞬變的人間世,現已亭亭如蓋。
據說容若逝去後,納蘭明珠讀到兒子的一首詞時,忍不住老淚縱橫: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
更無人處月胧明。
我是人間惆怅客,知君何事淚縱橫。
斷腸聲裡憶平生。
容若是真正的天選之子,缁塵京國,烏衣門第,才學蓋世,文武兼濟,可謂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可他卻在骊山淚雨霖鈴,在塞北殘夢不成,看起來似錦繁花的一生,注定隻能以蒼涼悲苦做底色。
上天給了容若一顆詩人之心,他一點沒有浪費自己的才情,用筆墨将詩心揮毫得淋漓盡緻,被王國維譽為“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然而,享譽這樣的絕世盛名,他必要承受桂冠之重。這份重量,就是他那顆極端敏感而用情至深的心性,這也是容若命中注定的缺陷,是他的“阿克琉斯之踵”。
縱觀容若一生,大喜大悲,榮辱浮沉,終究是為情所困。
多情自古原多病。
容若不止一次在詩詞裡表示,他隻想做落落狂生,隻想和妻子一起在尋常百姓家吟詩作賦、賭書潑茶。
但身懷絕世才情的容若能做選擇嗎?不能,這是容若的宿命。也是古往今來,困住多少人心的“魔咒”。
人們從來都是對自己的生活百般不滿,對别人的生活豔羨有加。
也許,這就是存在主義哲學所說的,“生活在别處”。
可是,他們都忘記了:人生最珍貴的,不是得不到的,而是當下你所擁有的。
珍惜眼前的平淡流年,才能守得住心中的如花美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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