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相親局。簡陋桌椅，滿場嘈雜，男左女右。參與者各填一張“信息表”，一坐下就開聊“身家要求”。

組織紀律的人舉起擴音器，大喊：

“來來來，8 分鐘到了。女士坐在原地，男士們站起來往後挪個位置——”

男性起身開始“輪換”，他觀察着在場女性的神色，再次開口：

“你們别嫌男的少！召集到這些都是很不容易的，在北京的男士本來就少……”

這是近期院線紀錄片《“煉”愛》的開場片段。

類似這樣“男挑女”的 8 分鐘輪換制，或許隻是廣大“相親局”的冰山一角。

但當它被鏡頭赤裸裸地扔到我們面前——話趕話的态度，嘈雜的情緒，焦慮的狀态，還是給了許多人一擊“重錘”。

這部紀錄片上映至今票房慘淡，首日排片率隻有不到 1%。但在我看來，這或許才是近期院線最值得大衆去看去聽去感受的，“真實故事”。

紀錄片的主人公，是 5 位性情各異的“單身女性”——

她們有的是“奮鬥北漂”，積極遊走于北京聯誼局，公園相親角，老家說媒場；

有的是“天之驕女”，比起男人更看重事業，最後選擇了“出國凍卵”；

有的是“乖乖公主”，幻想着一個騎白馬、踏祥雲來接她的“老公”；

有的是“朋克酷妞”，生活離不開幹柴烈火、肆意綻放的激烈愛情；

還有一位雷厲風行的“單親媽媽”，曾經被騙錢騙愛騙身體，還債一百多萬……

這部作品，沒有鋪天蓋地的價值觀輸出，也沒有高高在上的大話。

她記錄的隻是生活本身。而人生，沒有标準答案。

隻是她們剛好願意在鏡頭之下，生活之中，聊聊真正渴望的、尋覓的、相信的“愛情”。

《“煉”愛》

紅梅，出現在開篇“相親局”的女主角。

90 年生人，從山東老家一路打拼到北京，現在已經是部門領導——至少算在事業上站穩了腳跟。

除了相親外，紅梅出現在片中的另一個鏡頭，是在上班前一路打工作電話。

從進地鐵出地鐵，到推開公司大門，她嘴裡的“工作指令”毫不停息。進了公司，緊接着又是開會宣講，一刻不停。

對于北漂打工人而言，這一幕挺真實的。

與此同時，她也渴望愛情。并且，不是将将就就的愛情。

電影開場，紅梅坐在相親局的小木桌子後，在一片嘈雜裡指着“信息表”前 80% 的部分，說：

“你看，前面這麼大一段都是條件，介紹我的工作，我的家庭……”，她看向表格的後 20%，掐出一點指尖，“隻有這麼一點，這麼小的一點，是在讓我講自己。”

在她日複一日積極參與的“相親局”裡，這是常态。她為此百般焦慮。

回到山東老家過年，讓她既幸福又痛苦。

待在北京時，相對開放的環境令她不至于被“言語”所包裹。但當她脫下公司的職業裝，穿上老家的大花襖……

雷厲風行講着工作電話的飒白領，一瞬變回老家村頭紮着雙辮的張翠花。

爸爸催婚。

“就是沒給我帶個女婿回來……不成家，就是沒個着落。”

奶奶催婚。

“去年還說肯定今年帶一個回來，你這是撒謊。”

連說媒的都一個接一個地找上門，其中還有耳背到聽不清紅梅講話的……

“一米八，專科畢業。你覺得怎麼樣？”

當然，主要是為了賺錢——你可能很難想象，在農村如果說成一樁媒，媒人能收一萬塊。

即使已經認定了“婚姻是自己的下一步”，渴望愛情并且積極嘗試……

這件事，似乎還是很難，很難。

董家琪，北京本地出身的可愛乖乖女。

喜歡 hello kitty，于是家裡滿是 kitty 的玩具。甚至還把 kitty 當作自己的英文名。

她與紅梅同樣渴望并期待愛情，偶爾也參與相親聯誼。

但是，她們的狀态似乎有着微妙的差異。

第一個畫面，是她和家人一起坐在飯桌上。爸爸一邊幫她剝蝦，一邊勸說“身高一米七的男生也不是不行……”

接下來，她對着鏡頭“抱怨”媽媽的過分關心：曾經一下山，發現有六十多個未接來電。

跟朋友出去玩，隻要手機響了，大家就知道是她媽媽。接起來就是——“妞，你在哪啊？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面對鏡頭，她表達的愛情夢想是公主式的，“等待那個踩着七彩祥雲來接我的白馬王子”。

有趣的是，這兩個女孩在片中各有一段，跟男性對象談論“出軌”話題。

紅梅的一段，是與她的相親對象。她表示願意并希望依附于自己未來的丈夫，對方問：那萬一他出軌了呢？

紅梅：不會發生這種事的，我會無條件相信他。有一個無條件愛你的女人，怎麼還會出軌呢？

男方繼續問：那萬一是捉奸在床呢？

紅梅：沒有萬一，你為什麼想得這麼陰暗呢？

男方沉默片刻，說：我隻能說，是你想得太光明了。

而同樣的“出軌”問題，給到董家琪那邊。内容完全不同，甚至相反。

與她聊起這一話題的男性，一開口就是：

“出軌，這其實是一個國際問題……”

“你和任何一個男人相處好的方式，就是要在你的思維中心絕對相信他……要愛就要大膽，要轟轟烈烈！”

正當觀衆白眼翻上天的時候，小董笑笑說：

“哦，就是應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呗。”

月兒，“生活中不能沒有愛情”的朋克女孩。

她有一位在美國生活的，不羁又潇灑的姨媽。在她的視角裡，姨媽的人生就是她的理想人生——成為永遠“綻放”的女性。

于是，她一直希望尋找一段熱烈心動，幹柴烈火，不顧一切的愛。

在她的愛情訴求裡，重要的不是“長期關系”，而是體驗與感受。

“單親媽媽”李桃的思想，則截然相反。

她曾是一名十八線小演員，飾演不知名古裝戲的女 N 号。

直到遇到了上一任男友，孩子的父親——這個男人騙走了她的愛情與錢，還留下了一個無辜的孩子。

“毀滅性的打擊。就因為一次失誤的，錯誤的戀愛。”

那時候，孩子已經五個月了。李桃咬咬牙，選擇了生下她，自己養。

她辭去演員工作，選擇做直播帶貨。演員總在外面跑來跑去，沒辦法和孩子待在一起。

高密度、強能量的直播令她心力交瘁。

但她靠着自己的“拼”，一年多還上了因為男人欠的一百多萬債務。

如此辛苦，如此艱難。但從她身上，幾乎看不到一絲被生活壓塌的頹喪，隻有頑強耀眼的生命力，和力量感。

片中有一個畫面，是李桃憑借自己的能力，帶着家人住進了更好的屋子。

搬家打包的時候，她對着鏡頭說：

即使現在有男友，收拾這些細軟的時候就能輕松一點嗎？不一定的。

所以，不能因為（像現在這樣）需要幫助，而選擇去談戀愛。

同樣獨立又堅強的，還有“天之驕女”談婧。

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從小就是學生時代裡“想追都追不到的人”。

保送清華，舍棄完美職務回國，與 Uber 一同創業起家。談及“暴瘦、爆哭”的回憶，談婧想不到有關愛情的，全是有關 Uber 的。

她也經曆過“要把自己嫁出去”的時光，大約 28 歲。她坦言，那是自己活得最糟糕的時期。

但到了現在，當她跟約會對象一起去航海時，一見鐘情的已經不是男人，而是航海。

“我的生活裡，有很多比談戀愛有趣的事情。我自己已經足夠有趣，或許不需要再多一個人。”

如此清晰而獨立的她，卻被認識的男性同伴評價：

“你是一個正常的人類，而不是正常的女人。”

似乎作為一個女性，無論你再怎麼優秀，沒有“愛情”都會成為不正常的标志。

紀錄片最後，談婧選擇了去美國“凍卵”。

這個過程并不輕松。一次次的吃藥，打針與就醫，讓她的小腹滿是針眼。

但從醫院裡出來之後，她對着鏡頭講述的“未來設想”是：

“我想要改變世界，拓展人類邊界。”

“如果在這條路上有同路人，那麼我們可以一起同行。”

《“煉”愛》的英文譯名很有趣，叫作“Hard Love”。

交友軟件的快餐戀愛，相親角裡的條條框框，各自不同的家庭、個性與選擇……

正如片中長輩所說，現在的年輕人們面臨的選擇太多，不再那麼堅持“認定了就不後悔”的追愛習慣。

如此角度看來，在這個時代裡尋找“愛情”，确實是一種“Hard”模式——

我們都習慣于蜷縮在自己的小殼裡。人與人之間顯得那麼遙遠，好像永遠隔着幾層透明玻璃。

實際上，這些外殼都是我們的自我保護機制。仍舊相信“愛情”存在于心的人，并不在少數。

與導演的交談中，談婧聊了一個故事，出自她曾經創作的小說：

“一直上了戰場的兔子，被敵人揪掉一隻耳朵。斷耳的部分長出了許多尖刺，那些生長的尖刺和鱗片将它一點點地包裹起來，慢慢的，兔子長成了一條龍。”

“Hard”模式的愛情，就是這隻被傷害後、将自己包裹起來的“兔子”。

她接着說：

“相信愛情，其實就是在相信——我們的心底始終還有一隻兔子。”

我想，或許無論男性還是女性，結婚還是不婚，渴愛還是獨身。

我們都可以用這樣的姿态站立在這個時代裡，并且，始終對“兔子”的存在懷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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