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已過晚上八點，我把女兒圓圓從床上拽起來，讓她跟我一道下去吃飯。人是鐵飯是鋼，遇到天大的事兒，也要先填飽肚子。女兒不大樂意，但看我眼睛裡冒着火，就乖乖地跟我出了門。

剛走到小區裡的中央花池旁邊，一個身影竄了出來，對着我就是一頓吼：“你這個劊子手，為什麼要殺我的孩子。”說完他開始哭，哭聲裡滿是委屈。

這個哇哇哭的人是我女兒圓圓的男朋友田凱，不過中午的時候我已經讓他們中斷了戀愛關系，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女兒嫁給他。

我皺了下眉頭，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擋在了圓圓前面。誰知圓圓一把推開我，拉着田凱的手，也跟着哭起來。

一股氣血直往頭上冒，我顫抖着聲音說：“圓圓，你是不是想氣死你媽。”說完我捂着胸口跌坐了花池旁。

圓圓這才回頭來，半拉半拽地讓我坐在了長椅上。

田凱也跟了上來，低着頭跟我認錯，“阿姨，對不起！我剛剛太沖動了。你不要怪我。”

圓圓也想開口求情，我擺了擺手，稍作鎮靜了一下，看了看一臉委屈和難過的圓圓，又看了下似乎很愧疚的田凱，說：“你還想和圓圓在一起？”

田凱擡起頭看我，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吐了口氣，對田凱說：“那好，你去問你爸媽，如果現在他們同意買房子，并拿二十萬彩禮出來，中午的話就當我沒說。”我故意又把中午的條件重複了一遍。

田凱為難地搖了搖頭，說：“我家沒那麼多錢，沒這個能力，有的話，他們也不會同意，我也不願意，我爸媽養大我不容易，給我哥娶媳婦，供我妹讀書，我不能再給他們添麻煩。”

我苦笑了一下，扭頭對圓圓說，“看到了吧，這就是你找的男朋友，都這個時候了還是替他全家人說話，欺負你。你圖他窮，圖他慫，圖他在家裡不得寵。”

圓圓聽我說完，哭着跑開了。

02

可能很多人會說，嫁女兒不是賣女兒，隻要兩個年輕人相愛，幹嘛非要那麼多彩禮。

我當然知道這個道理，況且我也不是那種沒有彩禮不嫁女兒的貪心丈母娘。但我是一個母親，圓圓是我唯一的孩子，為她将來的幸福着想，我不惜讓他們說我眼裡隻有錢。

我和圓圓爸也是自由戀愛，當時我不聽父母的話非要嫁給他，婚後他不上進不顧家，還在外面找女人。因為這，我們倆不知道吵了多少次，又打了多少次，我甚至哭着求他，看在我不顧一切嫁給他的份上，看在我們女兒的份上，希望他能好好跟我過日子。

但一個人的本性是很難改變的，我的戀愛腦害了我，他不但不改，反而變本加厲折騰。最後我實在忍受不了，跟他離了婚。那時候女兒圓圓才五歲，我帶着她從農村老家跑到縣城謀生。為了養大圓圓，我自己都記不清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又遭了多少白眼和欺負。

我擺攤賣過菜，推三輪車賣過茶葉蛋，還在人家賓館裡打掃衛生，洗床單，有一段時間，還跟着那些男人一起，在工地上拎泥兜。

冬天手凍得裂開流血，人凍僵過，夏天熱得渾身是痱子，熱暈過。但想想家裡的女兒，我都咬牙忍着，堅持着。

好在那些日子都熬過來了，圓圓也健康地長大了，前幾年還考了一個不錯的大學，畢業後留在了市裡工作。

但我還在繼續拼命賺錢，我跟圓圓說我還不老，趁幹的動的時候就多幹點，存點錢養老，不給她增加負擔。而且還要多給她備些嫁妝，讓她婚後的日子不像我之前那麼窘迫。

我沒要過圓圓一分工資，也讓她不要給我買任何東西。掙的工資自己存起來，以後買房結婚養孩子都用得着。

但我沒想到，我一直擔憂又沒來得及好好跟圓圓談的問題，還是出現了，并且打了我一個猝不及防。

03

五天前我正在家裡做飯，突然接到圓圓的電話，她告訴我她準備結婚了。我腦子一懵，她甚至沒跟我說過她談戀愛的事兒，怎麼毫無征兆地要結婚了。

我火急火燎地趕到市裡，根據女兒提供的地址，找到她租房的地方，這才問清了事情的原委。

七個月前，倆人在圓圓朋友的店裡認識了，當時田凱正給圓圓那個朋友講保險。他穿着白襯衣黑西裝，一頭利落幹淨的短發，眼睛炯炯有神，圓圓一下子被他吸引了。

倆人當時互加了微信，沒多久就好上了。圓圓跟我說她真的很喜歡田凱，田凱不但長得帥氣，又很會照顧人，這半年裡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覺得結婚後，有人一起吃飯睡覺，一起聊天逛街，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

她之所以一直沒告訴我，就是怕我不同意，因為她知道田凱根本達不到我的要求。田凱兄弟姐妹三個，他是家裡的老二，一個哥哥一個妹妹，父母對他不是很在意，他自己又沒考上大學，跑到市裡找了份保險業務員的工作，沒資源沒人脈，雖然也算勤奮，但卻沒啥業績。

倆人戀愛的這半年裡，田凱拿到手的工資，每個月才不到兩千。房租的錢是圓圓出的，平時的日常開支也基本都是圓圓負責。但田凱會做飯，家務也會搶着幹，又很會照顧圓圓的心理感受。

一來二去，圓圓覺得自己離不開他了，前幾天又正好查出了懷孕的事兒，就決定跟田凱結婚，這才給我打了電話。

她既興奮又苦惱地跟我說完這些，有些試探性地問我，“媽，要不你先見見田凱吧，他，他其實真的挺好的。”

我黑着臉一言未發。

04

圓圓應該是提前跟田凱商量好了，讓他提前搬到了别的地方。我同意見他的時候，他再出現。

我一點兒也不想看到這個田凱，吃穿用度還要靠女朋友的男人，我當然對他沒有好感，況且他女朋友又是我的寶貝女兒。

但我還是壓着火氣，答應讓田凱過來一趟。

田凱長得還算精神，但絕對沒有圓圓說得那麼帥氣。他穿着打扮不但不利落，反而給我感覺有些邋遢，發皺的襯衣，有些油膩的頭發上還粘着些許頭皮屑。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

他竟然大言不慚地跟我說要跟我女兒裸婚，我問他怎麼個裸法兒，他雖然前面故作豪氣，待我冷靜問他話時，他還是沒了自信，說他和圓圓商量了，就是倆人拿着戶口本去領個結婚證。最後還補充一句說，可以到我們家那邊的民政局。

我簡直哭笑不得！

我說：“那好，就算你和圓圓隻領個證我不反對，那現在圓圓懷孕了，她以後沒辦法上班，你拿什麼養老婆孩子。”

他說交給老家的父母帶。

提到他父母我突然想起來，問他這事兒他爸媽知道嗎，他說已經跟他們說了，我又問他父母什麼意見。他說沒意見，他們聽說圓圓懷了寶寶，很開心。

然後有些激動地看着我，我直視着他的眼睛說：“就這？”

他支支吾吾沒再說出什麼話，猶豫着點了點頭。

我又問一直坐在我旁邊的女兒，“圓圓，你也同意他的想法是吧？”

圓圓也同樣支支吾吾。

我歎了一口氣，從沙發上站起來，對田凱說：“你走吧！結婚不是一件小事，如果這種事你都這麼随便打發我女兒，以後我還能指望你什麼。”

田凱瞅了一眼圓圓，圓圓也站了起來，有些哀求又有些生氣地說“媽！你這是不同意嗎？”

05

我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着就結束的，我多希望女兒自己能夠認清狀況，主動放棄跟田凱的感情。

我當然希望自己的女兒結婚成家，然後給我生個外孫，我還能享受天倫之樂。但實在是田凱這人不值得她托付，現在放任她不管，就是害她一輩子，将來還會禍及她的孩子。

田凱現在自己都沒辦法養活自己，可見他能力不是一般的差，還有可能是心氣太高，又不落到現實中。他除了嘴上會哄人，并沒有真的多照顧圓圓。

圓圓是處在戀愛中，頭腦發昏，我跟她聊天的時候，她不經意地就說出了和田凱平時的相處情況。

田凱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當然這是他自己說的，具體幹什麼我懶得深究。但我知道的是，他經常以加班為借口晚回，結果就是圓圓上完班回來買菜做飯，他回來就吃現成的，還說本來想自己早點回來做給圓圓吃，然後一邊狼吞虎咽，一邊保證下次不會了。

但其實他的每次保證都是無效的，繼續晚歸，繼續不花錢不幹活就能吃飽。當然周末他會親自下廚，早上以頭天晚上工作為借口晚起，哄着圓圓去買菜，回來洗幹淨切好，他隻需放進鍋來翻炒幾下就好。

可能他确實有點兒廚藝，但我覺得更多的是他靠着洗腦讓圓圓這麼認為，或許他知道重複的力量有多強大，不停地在圓圓耳邊講，慢慢地圓圓真的就覺得他做飯很好吃，而且願意把這麼好的廚藝讓圓圓獨享。

但半年的房租他沒付過一分，身上幾件衣服還都是圓圓買給他的，他沒有送過圓圓任何禮物，也沒在她身上花過一分錢。

這是事實，這樣的男人，哪個母親願意把女兒嫁給他。

06

但圓圓身處其中，不明就裡，還磨着我跟田凱家人見面。說我可以先想些條件，到時候當面跟他們提出來，畢竟田凱是他們的兒子，而她肚子裡懷的又是田家的骨肉，隻要我要求不過分，他們肯定會同意，那樣的話，我總不能再不讓她嫁。

我去了，為了我的女兒，去見了田凱的家人。

那天，田凱父母，哥嫂包括他那個大學剛畢業的妹妹都去了，加上田凱，他們一家六口。女兒這邊隻有我這個單身老母親，那也沒關系，又不是打群架。

剛見面的時候，田家人還算禮貌地跟我打招呼，點菜的時候也征求了我和圓圓的意見，但我不是來吃飯的，就讓他們看着安排。

等上菜的間隙，他們一家人互相說着話，嘻嘻哈哈，圓圓坐在我旁邊，笑着看了看他們每一個人。

菜陸續上來後，他們又專心緻志吃了起來，什麼話也沒說。

“孩子的事兒，你們準備怎麼辦？”我沒忍住，先開得口。

“孩子大了，他們的事兒自己做主就行，我們做父母的還是不要幹涉得好。”田凱爸一邊往嘴裡送一塊紅燒肉，一邊接了一句。

我的火氣又上來了，這說的是什麼話，但我不想上來就吵架，有些費力地吐出一口氣，說：“聽你這意思，就是不管了是吧？”

“也不是這個意思，親家母。”田爸漫不經心地說“我覺得田凱的想法挺好的，結婚不就是一張紙的事兒，當然圓圓懷了孕，到時候生完孩子，交給他媽帶就是了。我們的孫子我們當然要管。”

可能田凱已經跟父母達成了一緻意見，同樣的說法。

“不要這麼叫我，我沒同意他們的事兒呢。”我說。“那結婚的話，房子你們不打算買，彩禮也不打算出對哇？”我有些按捺不住脾氣了。

“是這樣，阿姨！”田凱那個看起來有幾分精明的嫂子插話了，“我覺得公婆也不容易，我們在老家結婚，除了幾間房子，也沒什麼彩禮，日子不也過得挺好。如果圓圓同意，我願意把我們家那間新蓋的東屋給她，他們什麼時候回來，都有地方住，不行的話，我還可以把那間房送給他們夫妻倆。”

田家人聽完都認同地點了點頭，好像他們家這個大兒媳婦很是懂事。

“這樣啊！”我說，“你還真是大方，不過你的房子是你的，我們圓圓不占這個便宜。再說了你結婚時什麼樣跟我們家并沒有關系。”我看圓圓沒有作聲，想了想說：“我就圓圓這一個女兒，市裡有套房子，彩禮二十萬，我再考慮嫁不嫁女兒，沒有的話，一切免談，至于帶孩子，我可以來負責，不用你們管。”

“就是說啊，阿姨，你就圓圓這一個女兒，我公婆仨孩子，兩兒子，你何必為難他們，我覺得實在不行，你可以讓田凱入贅你們家，随便你在哪裡買房子，彩禮我們可以不要。”田凱嫂子笑着說。

我簡直要被她的話雷暈了，更沒想到的是，田凱媽也跟着附和：“我們沒意見，隻要他倆在一起，娶啊嫁啊都無所謂，孩子跟誰姓我們也不計較的。”

田家人竟然一緻肯定了這個提議。

圓圓不知道沒仔細聽還是不在意，在我和田家人為了她的事兒一人應對一家人的時候，她正往田凱碗裡給他夾菜，臉上還有掩飾不住的疼惜和喜悅。

我真的是氣啊，氣田家人不講理欺負人，更氣我的女兒不争氣。

我騰地站了起來，一把拉起圓圓，說：“看到了吧，他們家人的态度，你還上杆子嗎？趕快跟我回去。”又回頭對他們說：“我不需要倒插門的女婿，現在開始，圓圓和田凱分手了，孩子我會帶女兒打掉，從此咱們互不相幹，誰都别想來惡心我。”

我攔了一輛出租車，把圓圓塞了進去，我看到田凱追了出來，臉上是尴尬不滿，不快還有憤怒。

07

圓圓回到家就躺在床上，不跟我說話，我叫她也不理我。我知道她這是埋怨我攪黃她和田凱的事兒。

可是我的傻女兒啊！難道不知道我是為了她好。但我知道她需要時間，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分手，但沒關系，我甯願她現在恨我，也要極力阻止她往火坑裡跳。

我打電話預約了人流手術，準備明天就帶她先解決掉這個麻煩。我自己女兒的身體我能不心疼嗎。但孰輕孰重我分得清，趁現在天數還少，手術傷害還不太大，必須當機立斷。

圓圓聽到了我打電話的聲音，對我大吼了一頓，說她不會聽我的，她要留下這個孩子，然後嫁給田凱。我把她關在屋裡，堵上耳朵，随便她吼叫，哭鬧，也不敢心軟半分。

圓圓安靜下來，應該是發信息告訴了田凱，我說讓她打掉孩子是真的，不是随便說說。所以晚上他才會出現在小區，還控訴我是個劊子手。

我告訴田凱以後不準他再出現在圓圓面前，如果被我知道，我一定會跟他拼命，他不是說我是個劊子手嗎，沒錯，想傷害我女兒，我就讓他親眼見證一下。

田凱的眼神告訴我，他退縮了，他不敢了。

他是個沒能力，又沒責任心的男人，盲目地護着全家人，專撿我女兒一個人欺負。現在還會用嘴哄哄圓圓，真的領了證，可能再給圓圓的就是嘲笑謾罵了。

他現在不過是看上我女兒能掙錢，也舍得為他花錢，還能讓她哄得什麼都不要就心甘情願嫁給他，給他生孩子。

哪裡是愛情？根本是欺騙。

可是我女兒遺傳了我的戀愛腦啊，真的是可悲！

但我想好了，我已經吃過這種虧，絕不讓女兒步我後塵。不管圓圓怎麼反抗，明天的手術一定要做，而且我要把她帶回家去好好看着，工作可以不要，錢也可以不掙，但她的這個所謂愛情，我一定要掐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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