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行脫困之後,就曾力邀令狐沖加盟日月神教,而令狐沖推脫說想着有朝一日能重回華山,于是拒絕了任我行。任我行還以為令狐沖是明哲保身:“你叫我教主,其實我此刻雖然得脫牢籠,仍是性命朝不保夕,‘教主’二字,也不過說來好聽而已。今日普天之下,人人都知日月神教的教主乃是東方不敗。此人武功之高,決不在我之下,權謀智計,更遠勝于我。他麾下人才濟濟,憑我和向兄弟二人,要想從他手中奪回教主之位,當真是以卵擊石、癡心妄想之舉。你不願和我結為兄弟,原是明哲保身的美事,來來來,咱們杯酒言歡,這話再也休提了。”但其實殊不知,令狐沖此時心中還有正邪之分的念頭,對自己以前任性妄為的做法還是非常後悔,後來在福建,如果不是嶽不群太過小家子氣,将令狐沖重新收歸門下,可能華山派又是另一番景象,嶽不群也根本不需要去自宮練什麼辟邪劍譜。
所以,在俠客君看來,嶽不群會失敗其實是敗在自己的性格上。對于名門正派和日月神教的看法,令狐沖一直在改變,特别是當他看到嵩山派對恒山派往死裡整的時候,有了更大的改觀。令狐沖不願入日月神教卻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當恒山派掌門,這裡面固然有定閑師太臨終囑托在裡面,其實最大的原因還是在于令狐沖骨子裡那種對壓迫的反抗意識。對于日月神教,如果任我行肯好言相勸,令狐沖也曾自己認為可能會看在任盈盈的面子上勉強加入,但偏偏任我行的性格就是他名字的那種性格,叫了“任我行”所有的事情就任自己的意志行事,從來不管他人的感想,所以任我行也注定不可能有令狐沖這員大将。相助任我行重奪大位,是任我行幫助任盈盈,又何嘗不是東方不敗對任我行所作所為激起了令狐沖骨子裡的義憤。
但終究,令狐沖還是不願意入日月神教,特别是看到任我行重奪大位之後,坐在那個位子上所表現出來的驕橫,令狐沖就覺得,那個位子上坐的是任我行還是東方不敗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别。在梅莊的時候,向問天曾經也和令狐沖說過一段話:“兄弟,那日東方不敗派出多人追我,手段之辣,你是親眼見到的了。若不是你仗義出手,我早已在那涼亭中給他們砍為肉醬。你心中尚有正派魔教之分,可是那日他們數百人聯手,圍殺你我二人,哪裡還分甚麼正派,甚麼魔教?其實事在人為,正派中固有好人,何嘗沒有卑鄙奸惡之徒?魔教中壞人确是不少,但等咱們三人掌了大權,好好整頓一番,将那些作惡多端的敗類給清除了,豈不教江湖上豪傑之士揚眉吐氣?”
向問天說的這段話裡面,說自己當時如果不是得到令狐沖幫助會被正邪兩道的人砍為肉醬這個話固然有些危言聳聽(從當時向問天幫令狐沖搶兵器的輕而易舉來看,想要脫困不會是什麼難事),但向問天說的後面那些話卻是不無道理。日月神教裡面固然壞人多,名門正派裡面難道壞人就少嗎?嵩山派四處殺伐,哪一次不是打着名門正派的旗号在做傷天害理的事呢?所以,關鍵還是看坐在那個位子上的人想不想讓手底下的人做好事。這才是向問天提出來的,說自己奪得大權之後對日月神教好好整頓一番的緣故。江南四友中的老大黃鐘公都還說過,當初加入日月神教是想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創一番事業,後來才慢慢心灰意冷。黃鐘公這個人隻是癡迷于彈琴,不但不是個壞人,反而是個古道熱腸的好人,在得知令狐沖身患重疾時,還主動提出緻信嵩山少林寺方證大師,請方證大師出手為令狐沖醫病。像這樣一個人原來都希望加入日月神教行俠仗義,可見當初的日月神教并不是人們口中的魔教,是後面慢慢褪化成這個模樣了。所以,像這樣的組織,如果領導人一意革新,要讓組織洗白的話,那還是有可能的!
向問天說的那些話,也并非是為了吸引令狐沖入教的權宜之計,可能還真的是由衷之言。可是,任我行真的上位之後,這一切都成了笑話。因為向問天始終隻是日月神教的二把手,至于日月神教最終走向何方,還得教主這位一把手來把控。
然而,任我行坐上那個位子之後怎麼樣呢?非但沒有想過要革除東方不敗在位時的積弊,反而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小說裡寫任我行重新上位之後的那段文字是怎麼寫的:“隻見十餘條漢子走進殿來,一排跪下。任我行以前當日月神教教主,與教下部屬兄弟相稱,相見時隻是抱拳拱手而已,突見衆人跪下,當即站起,将手一擺,道:‘不必……’心下忽想:‘無威不足以服衆。當年我教主之位為奸人篡奪,便因待人太過仁善之故。這跪拜之禮既是東方不敗定下了,我也不必取消。’當下将‘多禮’二字縮住了不說,跟着坐了下來。”任我行本來還想說“多禮”二字的,但是卻把這兩個字硬生地縮回去了。東方不敗在位時,楊蓮亭搞出來的那一套阿谀奉誠的話,任我行也一并收了過來,還無比受用,甚至後面還搞出了新花樣來,在華山朝陽峰上,日月神教的人居然連“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澤被蒼生、任教主有令”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還有什麼“中興聖教,壽與天齊”這種話,簡直就是封建社會臣子對皇帝說什麼“皇上聖明,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另一套說辭。
向問天對令狐沖說的那些話,在日月神教教主的權力面前,哪裡有什麼分量呢!就算向問天一心想有作為,恐怕也隻能心有餘而力不足了。當向問天後來終于當上教主之後,天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曾經對令狐沖說過的那番話。不過是《笑傲江湖》的故事寫完了,金庸先生給我們留下了一個光明的尾巴。
諸君以為何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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