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望着好姐妹離開,而是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女人遠去,成為他人妻,他人婦。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飛,颉之颃之。之子于歸,遠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飛,下上其音。之子于歸,遠送于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仲氏任隻,其心塞淵。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人從出生那一刻起,離别就已成了生命中避無可避的劫數。隻是,有的離别風輕雲淡,無關傷痛;有的離别則難舍難分,涕淚滂沱。江淹《别賦》雲:“黯然銷魂者,唯别而已。”可見離别自古以來就被賦予了傷感之愁緒。而離别時,最令人沉痛的,又是那依依不舍的送别之情。
有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王維的“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柳永的“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李清照的“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孟郊的“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或送友,或别佳人,或離親友,不舍之情,難于言表。
離别之痛,痛于親,痛于情,痛于友誼,更痛于未知。人世萬般變化,路途難測,兇吉難料,有太多太多的東西無法左右。我們不知遠去的路上有多少風雨陰晴,不知道異鄉的山水是否心懷慈悲,是待之如親,還是形如路人,冷眼相待;不知道遠去之人是否可以安然抵達,安頓妥當,送來書信;更不知道,隻此一别,是否有緣再見。于是才有了折柳送别的不舍,有了送君千裡,終須一别的種種叮囑,有了魚傳尺素,鴻雁傳書,雁字回時,月滿西樓的等待與期盼。
詩經《燕燕》作為最早的送别詩,被尊為萬古送别之祖,其所描寫之場景,情深意長,令人怅然欲涕。《毛詩序》認為“《燕燕》,衛莊姜送歸妾也。”鄭箋亦有“歸妾”即陳女戴妫。故認為此詩乃莊姜送歸妾戴妫之所作。關于莊姜,《詩經 衛風 碩人》形容其:“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蛴,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本是齊國公主,侯門之女,出身貴族,美麗非凡,是第一位出現在《詩經》中的美人。後嫁于衛莊公為妻,由于婚後無子,遭到冷落,孤燈長伴,寒冷深宮,無人相陪,生活凄苦。衛莊公為了延續霸業,相繼又娶了陳國之女厲姒,厲姒的妹妹戴妫。厲姒早死,戴妫為其生有一子“完”。戴妫性格溫柔,心地善良, 待人體貼溫和,并沒有因為莊姜無子,就對其冷嘲熱諷,而莊姜更是端麗大方,心懷柔和。她包容着衛莊公對她的冷落與疏離,也接納着這個奪走他一切的善良女人,并對其所生之子視如己出,細心照料與關愛。
也許是出身貴族的莊姜,從小看盡了君王三妻四妾,不可能一生備受寵幸,終有秋來葉落之時,故而淡然處之。又或許她感于戴妫的溫柔善良,願于高牆深宮内與之化敵為友,彼此照應,相互依靠。她深知,戴妫現在所擁有的,她曾經亦有過,而她所遭受的凄涼,戴妫卻尚未經受。她不願這個溫柔善良的妹妹,有朝一日忍受和她一樣的寂寥與凄苦。她要一直守護在她身邊,就像當初戴妫待她一樣,情同手足,親如姐妹。
深宮之内,男人就像一株浮萍,無根無蒂,無法依靠。當風吹動江面時,總是消失得無影無蹤。雨歇後,才發現他又投入了新的河灣,早已将之前發生的一切忘得徹徹底底。
公元前735年,衛莊公去世,太子完即位,稱衛桓公。然而衛莊公的另一子州籲,自小尚武,衛莊公生前對其偏愛有加,讓其為将帶兵,養成了州籲驕奢的性情。完即位後,州籲依舊不改其性。衛桓公二年,衛桓公将州籲的職務罷免,州籲逃離衛國。衛桓公十六年,州籲帶領着他聚集的從衛國逃走的流民返回,發動叛亂,襲擊并殺害了衛桓公,自立為君。衛桓公死後,其母親戴妫受到牽連,被遣歸陳國,《毛詩序》認為此詩即莊姜為其送别時所作。
詩共四章,前三章以飛燕起興,以燕子雙飛時的形态與動作,反襯離人之凄苦。陽春三月,群燕飛翔,翩跹上下,細語呢喃。然而就是在這最美好的季節,本該是與人同遊,遍賞山河花色之時,我卻不得不送你離開,想想便忍不住黯然流淚。世間萬事,就怕在最美好的時候散落,如同煙花絢麗時之暗淡,流星璀璨時之落幕,美夢無限時之醒轉,情至濃時之分别,總讓人難以接受,不想面對。可是,歲月不會因為我們難過,就将結局改寫。該發生的照樣發生,該離别的一樣要離别,縱然道祖仙家,亦無法随意篡改天機。
面對好姐妹戴妫的離去,莊姜不敢留,也擋不住,于是才有了那凄凄惜别之苦。她好不容易在清冷的宮牆裡結得一個心地善良,待人和善的姐妹,卻不知歲月總是那般無情,硬生生要将她從身邊奪走。她并未想過要憑借姐妹之子重獲尊貴,她隻想在那幽深的宮牆内,有一個可以互相聊慰,相互依靠之人,以打發那漫長孤寂的時光。可就連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也不得長久。
她實在不知,戴妫走後,她要如何面對那陰森的宮牆。等待她的或許隻有無盡的孤獨與凄涼,一代美人,到最後,也隻不過是一片寒秋中的落葉,孤零零地,落了今朝,又落明朝,直到落盡蒼白的歲月。讓她如何不為之垂淚,如何不為之傷心呢?她深知,此去一别,再無相見的可能。所以她才一步步相送,送于野,送于南,越送越遠,越送越難過,泣涕如雨,伫立以泣。
若按《毛詩序》所說:“《燕燕》,衛莊姜送歸妾也。”那便讓我們看到了妻與妾之融洽共處,其胸懷之廣柔,足可令世間男兒為之敬佩。因為,無論是在古代還是如今,妻妾之間常常是心有嫌隙,明争暗鬥,如同水火之不容,天地之難聚。
當然,也有人認為此詩乃是送情人遠嫁和衛君送妹之作。兄送妹的說法曆來争議最大,不被接受。我比喜歡送情人遠嫁一說,雖然以《毛詩序》所言,難有其實,卻給我們留下了一個凄美的想象空間。試想,一個深情的男子愛着一個女子,卻苦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忍痛送别。那種疼痛,那種心酸,将遠遠勝過莊姜送歸妾和衛君送妹。
光是想象着那依依惜别之景,就已讓人恨得咬牙切齒。仿佛那送别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曾經山盟海誓的愛人,當真是“天上人間,沒得個堪寄處。”燕子雙宿雙飛,纏纏綿綿,可我們呢,卻是天之涯,海之角,再無相見之期。隻能無奈地望着自己心愛的女子一步步遠去,成為他人婦,他人妻,叫人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如何受得住這天崩地裂的打擊。
不知那時,你心中留下的又會是什麼呢?
是謝翺的“燕子來時人送客,不堪離别淚沾衣?”
還是是白居易的“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是什麼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别讓這一切成為現實。
圖片源于網絡,如有侵權,請及時聯系删除。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