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漫的藝術長河裡,唐詩宋詞是中華文化中絢麗的瑰寶。唐詩的文字簡練,強調格律嚴謹,宋詞的表達含蓄,側重抑揚頓挫。
唐代的詩人,适逢盛世,文筆豁達,氣勢磅礴。而宋代的儒客文人,或遭逢家國巨變,心中戚然。
或經曆仕途慘淡,郁郁不得志。各種風格百花齊放,湧現出了大批優秀的詞人,也形成并發展了不同的流派。
以蘇轼、辛棄疾為代表的豪放詞派,恢宏叙事,展現不羁風範;以溫庭筠、張泌為代表的花間派,文采絢爛,訴說離愁别恨;還有以李清照、李煜為代表的婉約詞派,語言清麗,道盡兒女情長。
李清照作為婉約派的代表,年少成名,一首《如夢令》讓她在當時的汴京一鳴驚人。
後來她經曆國破家亡,親人離散,丈夫病亡,随着國家的興衰,颠沛流離,嘗盡人間疾苦。
年少不懂李清照,讀懂已是傷心人。曾經我們讀她的詞,隻覺辭藻華麗,情感婉轉。長大後再讀,就會發現,華美的文字裡,藏着漫長歲月的孤獨惆怅,婉轉的詞彙下,是看盡世事的濃厚哀愁。
李清照提筆落下的,是“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的凄美,是“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豪邁,還有那絲絲不斷“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的怅惘。
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李清照出身優渥,父親李格非在朝廷裡做官,他是蘇轼的學生,愛好文學藝術,喜歡收藏書籍字畫。母親家裡也是世代為官的書香人家。
因為家庭環境的熏陶,耳濡目染下,李清照從小飽讀詩書,愛好寫作,加上她天資聰穎,她的作品受到了文壇前輩晁補之等人的大力稱贊,說她“才力華贍,逼近前輩”。
這個時候的她,詩中多描寫閨中生活、自然風光和離愁别緒,汴京的繁華景象,也給了她很多的創作靈感。
後來,她開始寫詞,一首《如夢令》一問世,便轟動了京都,當時的文人雅士讀後無不拍案叫絕,津津樂道。
當時汴京有個叫趙明誠的青年,性格開朗,愛好研究金石。他與李清照的堂哥李迥私交甚笃,李迥經常跟他誇贊李清照,還把她的詩作拿給他欣賞。
趙明誠被李清照的文字吸引,求着李迥在過節時見到了本人,隻一眼,他就深深喜歡上了才貌雙全的李清照。
所以當家裡為他商量婚事時,他委婉地提出了他喜歡李家女兒。
李清照的父親與趙明誠的父親一同在朝為官,兩家門當戶對,于是趙明誠家裡去了李家提親,李清照的家裡也很滿意趙明誠這個青年才俊,于是18歲的李清照與21歲的趙明誠喜結連理。
夫婦倆都是富裕家庭出身,但因為家族都是書香門第,素來勤儉,而兩個人也都喜歡書畫金石,所以兩個人的錢幾乎都花在了買這些東西上。
夫妻倆緻力于搜集整理書畫金石,特别喜歡古老神秘的碑文,甚至去當鋪當東西換錢,然後去買他們喜愛的碑文。
買回碑文後,倆人就“相對展玩咀嚼”,碑文镌刻的文字,透過漫漫的曆史長河,讓夫妻倆得以享受遠古文化帶來的藝術享受。
倆人還立下了“窮遐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的志向。他們會通過拜托親友故舊,想方設法地借來官方館閣裡的罕見珍貴書籍,共同努力抄寫下來,用作收藏和反複欣賞。
隻要遇到合适的書畫奇器,不管價值幾何,他們都會費盡心思籌措資金,收入囊中。
有時也會出現實在沒有錢買的情況,比如有一次有人拿了徐熙的《牡丹圖》給他倆,開價高達20萬文,他們隻能賞玩兩夜後,歸還給人家,因為這件事兩個人相對惋惜了很多天。
這時候的李清照,新婚燕爾,生活雖然有些清貧,但勝在夫妻志趣相投,她寫賣花擔上。……雲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可見她婚後的生活是幸福快樂,琴瑟和鳴的。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李清照寫兒女情長、四時美景,同時也心懷滄桑,感念興衰。她讀著名的《讀中興頌碑》詩時,當場就寫出了一首和詩。
和詩文筆犀利,以曆史典故為喻,借着唐明皇,總結了“安史之亂”後唐代走向衰敗的曆史教訓,告誡宋朝統治者應當以夏商等朝代的滅亡為前車之鑒,不要重蹈覆轍。
周邦彥的兒子周煇,為人清高,他評價這和詩為佳作,說李清照一定是個非常有思想有深度的女子,才能寫出這種詩。
當時李清照尚在閨中,初涉世事,能寫出這樣深刻的詩,是因為她确實時刻關注着國家的情況,憂慮着國家的未來。
李清照出嫁後不久,朝堂上的黨争之禍把李家卷了進去,李格非被罷免了官職,全家被驅逐出京,李清照寫信求情,未成。
後來株連到了李清照身上,诏令說宗室們不可以與元祐一黨子孫結親,并且他們的子孫也不能在京都居住,所以李清照隻能離開京都,隻身投奔回了原籍的家人。
後來蔡京失勢,李、趙夫妻才得以團聚。但是沒多久,趙明誠父親被罷免,不久病卒,家族中人盡數被捕入獄,雖不久後都被釋放,但也無法留在京都,于是李清照随着趙明誠回到了青州。
到了青州後,生活雖然沒有了以前京都的繁華熱鬧,卻也有了機會體驗鄉村的平靜安甯,當時25歲的李清照給自己取了别号“易安居士”。
夫妻倆繼續搜求研究金石古籍,因為青州是古城,他們倆在當地搜集到了很多的石刻資料以及古觚、古爵,趙明誠也開始寫《金石錄》,李清照從旁協助他,做一些輯集整理工作。
二人親密無間,過了很久的安穩生活。後來金人南侵,俘虜了徽宗、欽宗二帝,朝廷面臨崩潰,五月,趙構即位。
北方的局勢越來越嚴峻,李清照抓緊整理挑選了最貴重的收藏,拉了一共十五車的書籍器物,渡江南下。
兵荒馬亂中,李清照憑着大智大勇将這批稀世之寶,安全地送到了江甯。
舊時天氣舊時衣,隻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當時以宋高宗為首的投降派,言和苟安,一直在找借口拒絕北進中原。看着隻知道妥協,絲毫沒有鬥志的宗室,李清照非常憤怒,她寫詩來諷刺當局:“南來尚怯吳江冷,北狩應悲易水寒”。
趙明誠突發疾病而亡後,李清照忍痛處理好了後事,随即大病一場。而當時國勢日急,為了保住趙明誠心愛的珍藏,李清照想着将收藏的文物書籍派人運送到趙明誠的妹婿處,不承想,當年冬天,金人就攻陷了洪州。
之後,李清照被迫繼續南下,帶着書籍文物追随皇帝的蹤迹,希望能得到朝廷的幫助庇護,但最終文物又漸漸散失大半。
流寓南方之時,李清照的境遇很是凄苦,但她未忘南遷之恥,時刻心懷家國,她言辭慷慨地寫了著名的: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其境界之崇高,氣勢之非凡,足以令須眉汗顔。
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上三竿,本該對鏡梳妝的女子,放下了手中的梳子,朱唇微啟,未聽得有隻言片語,隻有兩行淚水流下,歎息着一切已物是人非。
她聽說,有景色怡人的地方,溪水流淌,很适合泛舟,打算乘舟賞景,隻是非常擔心那舴艋般的小舟,可能載不動她内心無限的憂愁。
這女子就是李清照對自身的真實寫照,因為一直颠簸流落,居無定所,後來連僅剩的書畫也都被偷走。
逃亡生活的無措,文物散失造成的悔恨,一度讓李清照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中。
形單影隻的孤寂讓李清照難以忍受,她嫁給了張汝舟。
沒想到張汝舟是個道貌岸然的人,剛開始對李清照的悉心照顧都隻是假象而已,他同李清照結婚,隻是觊觎她的那些珍貴收藏。
結婚後不久,張汝舟發現李清照已經沒有多少有價值的收藏,終于本性暴露,開始謾罵羞辱,嚴重時還會動手,李清照還發現了他曾在科舉考試中徇私舞弊,騙取官職的事情。
這一切讓李清照難以容忍,于是她選擇了告發張汝舟,即使她知道依照宋代的法律,妻子告發丈夫,是一定要坐兩年牢。好在後來她在朋友們傾力相助下,關押了九天後就被釋放。
經曆了再嫁離異後,李清照從個人的情感束縛中解脫了出來,她忘卻了那些情愛愁緒,專心關注國家大事,創作的熱情更加高漲。
她為出使金朝的使臣作詩送行,充分表達了她希望收複失地,能回故土家園的強烈願景。
她作《打馬賦》,引經據典,用棋局比喻時局,借“打馬”這一下棋手法,來贊揚忠臣良将的英勇,諷刺統治者的庸碌無能。
作《武陵春》,她借描寫暮春的景色,表達了自己對山河仍在,故人卻無故家可歸的漂泊悲涼之感。
作《題八詠樓》詩,她借了八詠樓、十四州兩個典故,諷刺了朝廷的不作為。
懷着對故國的無限眷念,和對未能歸故土的失望,在離開汴京後的第十三年,古稀之年的李清照孤身一人,在凄涼的南邊,郁郁而終。
李清照從小衣食無憂,少年得意,揚名京都,當時的幸福與安樂讓她寫出了許多清秀旖旎的詞句。然而世事難料,親人離散多年,一朝國破家亡,她漂泊半生,孤身離去,易安居士終未得安。
但無論如何,她的愛好,她的理想,自始至終,她從未放棄。即使在那些最艱難的歲月裡,她也努力保護着那些書畫金石,保護着自己内心深處的一片淨土。
世事艱難,我們總囿于柴米油鹽;滾滾濁世,我們常囿于人情冷暖。多變的世界裡,美麗的彩虹,不過就是光的折射,同樣,若我們心中有光,就一定能折射希望。
最好的生活,莫過于晨起時有人問你粥是否可溫,黃昏時有人能和你撚燈叙半生,夜深後有人可與你分酒訴情深。
這一切,李清照得到過,她也失去過。我們要好好珍惜當下的平凡溫暖,擡起頭,願你可以有自己的那束光,最好也能成為别人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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