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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五和五七五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6-26 10:41:06

◆李長聲

三三五和五七五(三三五和五七五)1

讀了一本小說,澳大利亞作家理查德·弗蘭納根寫的,日譯本叫做《奧之細道》。大概你不由得奇怪,因為當即想到了芭蕉的名作。不錯,書名正是借用日本文學史上有名的遊記《奧之細道》,我也是在書店裡心生好奇才買來讀的。

扉頁題詞:“獻給俘虜号碼三三五”。原作中這個數字用的是日語。三三五号俘虜是弗蘭納根的父親。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軍為陸上補給印度方面作戰,酷使英國人、澳大利亞人、荷蘭人等盟軍俘虜約六萬人,還有亞洲各國民工二十萬人(一說三十五萬人),修築全長四百一十五公裡的泰緬鐵道,一年零三個月完成;通車儀式上的火車頭如今展示在靖國神社的遊就館。很多人慘死于沉重的勞動、饑餓、疾病,這條軍用鐵道被稱作死亡鐵道。澳大利亞戰俘大約一萬三千人被迫出工,死亡三千人,弗蘭納根的父親死裡逃生。作家費時十二年寫完這部小說,告知父親,他好像了卻了心願,當晚逝去,享年九十八歲。

不隻書名取自芭蕉,而且用五首俳句把全書分成五部分;俳句是日本傳統的定型詩,隻有十七個音,節奏為五七五。如同題詞,第一部分的俳句是芭蕉的“牡丹花蕊深,醺然爬出一隻蜂,依依不舍喲”(牡丹蘂ふかく分出る蜂の名殘哉)。其他四部分都是用一茶之作,例如第三部分:“世如一滴露,雞蟲得失争何事,都在露滴裡”(露の世の露の中にてけんくわ哉)。

大日本帝國陸軍鐵道第九連隊的中村少校知道,“沒有機械,在荒野修建這樣的鐵道是超人的工作”,而幸田上校來傳達鐵道指令部的新命令:提前兩個月完工。喝着用發黴茶葉沏的茶水,幸田談他在“滿洲國”第一次砍俘虜脖子的經曆。他砍上瘾,看人隻看脖子。初次見面,看脖子不由得估量能否輕易地砍掉腦袋。隻想要人們的脖子,一刀砍下,這條生命,那種色彩,紅、白、黃。幸田激動地吟誦芭蕉的俳句:“子規聲聲鳴,今在京都念京都,悠悠千載情”(京にても京なつかしやほととぎす)。中村很高興幸田和自己一樣對傳統的日本文學抱有熱情。二人舉起茶杯,“為鐵道”、“為日本”、“為天皇陛下”、“為芭蕉”、“為一茶”、“為蕪村”幹杯。

幸田說:“《奧之細道》把日本人的精神真髓集約在一本書裡。”中村想:“日本人的精神當下其自身就是鐵道,鐵道就是日本人的精神,向北方腹地延伸的我們的細道有助于把芭蕉的美和睿智送往更廣闊的世界。”幸田打開有國民黨的白日裝飾的深藍色煙盒,點上一支煙,口占一俳:“満州國にても満州國なつかし首見れば”——他想念“滿洲國”的脖子。

橫田遇見躺倒在路上的澳大利亞俘虜,眼光落在他的脖子上,心想:把他帶回營地,浪費其他俘虜們的寶貴體力,而且活不了幾天,白白浪費寶貴的糧食。他拔出刀,暗誦了兩遍菊舍尼(江戶時代女俳人,丈夫死後出家,像芭蕉一樣遊走各地)的俳句:“隻剩月和我,我在橋上月在天,天下涼索索”(月と吾ばかり殘りぬ橋涼み)。分開腿,保持平衡,最後再一次暗誦,但詞語鬧不清楚了,俳句在腦子裡亂作一團。俘虜覺得脖子在呼叫,希望給他一刀,那樣就可以結束了。刀已經砍下來了嗎?我的腦袋已經……

日本戰敗後的1959年中村謀職,在董事辦公室裡,背後響起男人的聲音:脖子真不錯,必須看脖子才能确認是你。原來是橫田,當年“滿洲國”的同事幫他在這家公司高就。死了的也就死了,活着的享盡人生,這就是無常。橫田一百零五歲時被發現死在床上,變成木乃伊,也許已死了幾年,甚至幾十年。床頭櫃上放着一本舊書,是芭蕉的《奧之細道》。翻開夾着書簽那頁,“月日是百代的過客,來來去去的年也是旅人”雲雲。中村臨死前寫了一首俳句辭世:“氷解け行く水清し胸清し”,意思是冰雪消融了,水清清,心清清。遺孀說他是好人,看見動物遭罪都受不了。”

弗蘭納根在扉頁的背面印上德語詩人保羅·策蘭的詩句,他也曾被納粹強征築路:“媽媽,他們寫詩”!

小說《奧之細道》2014年獲得英國的布克文學獎,也有中譯本,書名叫“深入北方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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