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黃姗
編輯 | 樓婍沁
朋友陳澤楠至今還沒去成一次“野奢露營”,但已經被一些賣精緻露營裝備的品牌“榨幹了”。
說到這個的時候他發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對這件事情勢在必行。在采買這些裝備的過程中,他跟杭州地區不少戶外裝備賣家和營地負責人成為朋友,因此還間接促成了我與兩個采訪對象認識。
“野奢露營”在國内火起來了,像陳澤楠這樣準備或已經體驗過的城市中産階級隊伍正在不斷壯大。
“野奢露營”全稱是“野外奢侈露營”,又被叫作“精緻露營”;它們都翻譯自同一個英文單詞——“glamping”。能感覺到,戶外露營圈人士,或江浙滬一些時髦的都市精英,更喜歡用“glamping”來講述這種時下最熱門的生活方式。
我能理解,畢竟這個詞念起來挺順口的,還有些俏皮感,尾音落下時擲地有聲,聽起來像是某種社交通關密語。或許更為重要的是,隻有其英文原詞才能準确解釋這種生活方式到底為何物。
跟如今國内城市中産熱衷的“brunch(早午餐)”一樣,“glamping”也是個縮略詞,拆開來是“glamorous(奢侈的,精緻的)”和“camping(露營)”這兩個英文單詞。
“glamping”一詞最早出現在2005年的英國。随着它所代表的一種戶外生活方式被越來越多歐美消費者接受,“glamping”在2016年被牛津英文詞典正式收錄。
按照牛津英文詞典的定義,這種戶外露營方式往往包含舒适的裝備和配套設施,比如床、電氣設施、廁所、廚房用具等,但這些裝備在傳統露營中通常不會被使用。
其實,很多人在美劇或是歐美電影裡應該早就見過“glamping”。在那些影視作品中,角色們開着改裝好的房車去到野外,選一塊适合安寨紮營的地方,搭起一座厚實的帳篷,搬出一張折疊椅,搭起一座小竈台。一邊煎着烤肉,另一面做着手沖咖啡。
這還算是簡易的。更精緻的野外露營幾乎等同于把高檔酒店複制到野外,比如到非洲觀看野生動物時,為了方便跟着野生動物群遷移,居住在野生動物園帳篷裡(safari tents);亦或是歐美常見的樹屋酒店(tree houses)。
與當代“野奢露營”的性質最接近的,或許是發端于20世紀20年代的非洲野生動物園露營潮。當時,富裕的美國人和英國人跑去非洲探險,看野生動物,可他們又不想在野外風餐露宿,受苦受罪。于是,1992年出版的《非洲野生動物園曆險記》(Safari: A Chronicle of Adventure)一書寫到,那些英美人在非洲冒險的過程中帶上發電機、折疊浴缸和香槟美酒,确保他們在野外冒險露營的時候,仍能享受到精緻的居家生活。
如今,這種精緻露營正在國内迅速形成流行。疫情自然是助力這股潮流發展的重要事件。中國已有一些媒體将2020年定義為“中國野奢露營元年”。這背後是相關産業和周邊商品銷量的大幅增長。
一個直觀的例子是剛剛結束的2021上海ISPO戶外用品展。展覽介紹中提到,2021年“露營生活展區”面積較2020年翻了十倍,幾乎等同于其它戶外用品品類展區面積的總和。這側面印證了中國露營行業在過去一年的蓬勃發展。
一種生活方式席卷全球的步調通常是不一緻的,它随着每個地區富裕階層誕生和聚集的進度不一,而在不同時間節點成為流行。但“精緻露營”卻是個例外。在疫情的推波助瀾下,精緻露營幾乎同一時間在美國、歐洲、南美洲、東亞、中東等多個地區流行開來。而中國也同步趕上了這場大流行。
疫情這兩年,跨國旅行禁令導緻國際旅行被迫中斷,間接迫使國際旅遊零售業也跌入冰谷。海外奢侈品消費回流至本土市場,促進國内奢侈品市場一片繁榮。根本上來看,還是中國城市消費者購買力的不斷增強,促進了高端消費在本土市場的強勁增長。
在這個背景之下,“野奢露營”幾乎完美迎合了國内既想戶外旅行,又愛享受的部分消費者的需求,成為一個替代傳統旅遊方式的絕佳選擇。在專業戶外向導雨果看來,“glamping在中國盛行是必然的,迎合了中國人的娛樂消費習慣。”
過去一年,野奢露營營地在國内如雨後春筍冒出。在城市近郊地帶,成立了許多中小型的商業營地品牌。與此同時,一些更早成立的大型營地,以及民宿、酒店和景區,也在原有主營業務基礎上,延伸出新的野奢露營服務。
在這些選擇中,已經出現了支持露營者直接拎包入住的高端服務選項。雨果提到,這種與自助式的傳統露營相去甚遠的奢侈露營“根本連戶外都算不上”。但如今中國的“glamping”與英美“glamping”真的有很大不同嗎?答案是:沒有。
2020年11月,《華爾街日報》在一篇名為《在疫情期間露營越來越高端。太高端了》(Camping Goes Upscale During Covid-19. Way Upscale.)的文章中提到,美國多個州在疫情後湧現的野奢露營營地,包括美國主要營地開發商和運營商經營的奢華露營項目,也有紐約支島Governors Island上的集裝箱改造的酒店外的野奢露營帳篷——遊客可以就近欣賞自由女神像和曼哈頓的天際線。這些項目都可以滿足精緻露營者拎包入住的需求。在疫情後,部分美國城市中産人士想要一個更加安全的旅遊方式,但他們“又不想睡在地上。”
與衆多生活方式在全球普及的路徑相似,商業力量是推動“glamping”在一個地區發展的重要推手。除了上述營地開發者在背後開拓露營場景之外,最靠近消費者的商業品牌正扮演着教育者的角色,肩負着傳遞這種生活方式和美學的任務。
今年5月,Prada在上海榮宅舉辦的露營分享會,向它的核心消費者進一步普及了Glamping的概念。
活動上,經過戶外探險家谷嶽和露營營地"小野公園"主理人Erica近兩小時的普及,更多人知道了“glamping”帳篷較厚且重,一般要配個小推車推着走。一套野奢露營的“标配”還包括小型炊具和燒烤架,翻蓋的便攜式冰箱,以及手沖咖啡套具等等。這意味着,如果要踐行精緻露營,有輛車十分必要。
這兩年,Louis Vuitton路易威登、Prada普拉達、Fendi芬迪、Gucci古馳等高級時裝品牌分别以各自的方式推出戶外産品或露營商品。這些奢侈品牌每年營銷預算驚人,一次推廣活動就能在社交媒體上掀起巨大聲浪。有了它們的推波助瀾,精緻露營被更多中國人注意到。
在他們入場之前,以高性價比和大量SKU出名的迪卡侬長久以來傳達了一種樸素的價值觀:戶外運動無需高昂的成本,找到适合和實用的商品才是關鍵。
再後來,經由本地專業買手店和代理商之手,國際戶外露營領域的頂尖專業品牌——從美國傳統帳篷品牌springbar到北歐帳篷品牌Tentipi,再到一頂多人帳篷賣兩萬多的日本野奢露營裝備品牌Snow Peak——也已經進入中國市場。
露營裝備買手店ABC Camping & Cafe主理人王晶敏說,這些進口專業品牌深刻影響着國内野奢露營美學。如今,當許多人正在嘗試入門之際,風格化和個性化的野奢露營在國内市場已經顯現。看看小紅書上網友發的照片,野奢露營裝備和篷内軟裝風格呈現多元化,有法式田園風,也有美式複古風,還有北歐或風或是日式“性冷淡風”。
在Prada的那場分享會上,兩個20出頭的女孩兒也讓人印象深刻。她們好像懂得很多露營裝備品牌,與講師積極探讨哪個品牌的裝備更好,後來才知道,她們去野奢露營的次數其實屈指可數。
野奢露營品牌裝備似乎有趨勢成為新的“社交貨币”。昂貴的進口品牌與平價或是國産品牌正在野奢露營者當中劃分出圈層。
而《三聯生活周刊》在最近刊載的一篇報道似乎進一步加強了這種假設。這篇名為《杭州野奢圈,精緻至上?》文章提到,一個“glamper(野奢露營者)”在營地裡區分新手和老手會通過看帳篷外是否有出現塑料袋,“新手才會用塑料袋。而老手用收納。”
這種人為設置的門檻為後來者制造了心理上的難度。陳澤楠提到,之所以遲遲未首次嘗試野奢露營,“就是因為自己擰巴。又想玩得專業,又很菜。不知道怎麼入門。”
既然野奢露營的目的是為了逃離城市,到野外放松;那麼,當十數個野奢帳篷在商業營地内立起,帳篷間有限的物理距離是否會迫使露營者們再度回到社交模式?Erica認為這因人而異,不會構成一個問題。
但聊到這裡,一個困惑産生了:野奢露營的本質首先是戶外,還是享受?
“最後的問題就是:玩野奢露營的人他們究竟是玩什麼?如果是玩裝備,那跟大自然就沒太大關系。雖然這也沒什麼問題。”戶外探險家谷嶽說,“不過,還是那句話,不管你坐在草坪上,還是一千元錢的折疊椅上,看的風景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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