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這一時期的山水詩人對自然景色的描寫大多采用寫意手法,常用比較概括的形象來概括看到的景物和環境,往往着眼于自然山水給人帶來超凡脫俗的心境;在詩的語言方面,也有新的因素注入,詩人們開始注意到對自然山水的形狀、顔色、聲音等方面的因素,并用對它們作了比較具體的描摹,尤其對于動詞的運用已經初顯精妙。
湛方生
東晉詩人湛方生(生卒年不詳),他曾當過西道縣的縣令,後來辭去官職歸隐田園,大約生活在東晉後期。在他的詩作中已經大量出現了純寫景的句子。
比如《秋夜詩》中的“秋夜清兮何,秋夕之轉長,夜悠悠而難極,月皦皦而停光。播商氣以清溫,扇高風以革涼。水激波以成漣,露凝結而為霜”等句,将愁人的孤寂與清冷的景緻結合起來,使得情景交融。
其《天晴詩》中的“青天瑩如鏡,凝津平如研”已經有意識地将自然景物以對偶的方式描繪,使詩文的音律美和畫面的視覺美相得益彰,并且将純粹的景物描寫進入了詩人的創作。
他的《帆入南胡詩》雲:“彭蠡紀三江,廬嶽主衆阜。白沙淨川路,青松蔚岩首。此水何時流?此山何時有?人運互推遷,茲器獨長久。悠悠宇宙中,古今叠先後。”該詩已遠離了玄言詩“淡乎寡味”的特點,全詩以簡潔的景色描繪結合人生苦短而自然永恒的輕歎,使其性質向純粹的山水詩大大靠近了一步。
在其《還都帆詩》中“高嶽萬丈峻,長湖千裡清。白沙窮年潔,林松冬夏青。水無暫停流,木有千載貞。寤言賦新詩,忽忘羁客情。”除末兩句外通篇全是對仗,其詩詞句直白而風格簡素,對高嶽、長湖、白沙、林松等自然景物的描寫顯得自然流暢,意味隽永,并且在自然景色的欣賞當中忘卻了詩人的羁旅之思,體現了詩人對自然之景的喜愛和自然山水帶給他的精神愉悅,将這種喜愛和愉悅表諸筆端,這種創作不僅具有山水詩的意味,簡直已經接近真正的山水詩了。
王廙
王廙生于公元276年,卒于公元322年,他是一個很有才的人,在文學、書法、音樂、繪畫等方面都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他在《春可樂》這首詩中寫到:“春可樂兮,樂孟月之初陽。野晖赫以揮綠,山翠倩以發蒼。”詩中将春日的氣候和山間的植物相聯系,以“綠”、“翠”、“蒼”等富有色感的文字呈現給我們一派欣欣向榮的春日景象。
李颙
李颙的《涉湖詩》曰:“ 旋經義興境,弭棹石蘭渚。震澤為何在,今唯太湖浦。圓徑萦五百,眇目緬無睹。高天淼若岸,長津雜如縷。 窈窕尋灣漪,迢遞望巒嶼。驚飙揚飛湍,浮霄薄懸岨。輕禽翔雲漢,遊鱗憩中浒。黯藹天時陰,岧峣舟航舞。憑河安可殉。靜觀戒征旅。”
此詩将涉經太湖時所見到的景色做了詳盡的描述,從詩中反映出來的寬廣的湖面、浩蕩的湖水、豐茂的水草,遙遠的巒嶼、雲中的飛鳥、浒間的遊鱗等物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詩人當時的所見所感,可以見出作者對自然景色的描繪能力已經不可小視。
庾闡
庾闡(公元317年前後在世),據說他少年的時候就很有才名,九歲便能寫成很好的文章。在庾闡的一批詩作中,更能體現出當時詩人對自然景物的欣賞和描繪的自覺性。
庾闡的《三月三日臨曲水詩》:“暮春濯清汜,遊鱗泳一壑。高泉吐東岑,洄瀾自淨荥。臨川疊曲流,豐林映綠薄。” 明顯是對山水的描寫,作者通過近景遠景的相互映襯描寫曲水的清新明麗的自然風光,以“高泉吐東岑,洄瀾自淨荥。臨川疊曲流,豐林映綠薄”諸句營造出了一個枕山臨流、開闊清靜的所在,并讓讀者的目光随着詩人在飛觞輕舟、魚躍鼓枻的情景中搖曳。
《三月三日詩》中有句“心結湘川渚,目散沖霄外。清泉吐翠流,渌醽漂素濑。悠想盻長川,輕瀾渺如帶”,詩人引領着我們的目光在清流激湍、翠華流碧的景緻中遊逛,“清泉”、“素濑”二句聲色動态俱佳,已經具有相當的可玩賞性。
他的《觀石鼓詩》:“命駕觀奇逸,徑骛造靈山。朝濟清溪岸,夕憩五龍泉。鳴石含潛響,雷駭震九天。妙化非不有,莫知神自然。翔霄拂翠領,綠澗漱嚴間。手澡春泉潔,目玩陽葩鮮。”不僅描繪了自然景色,還交待了詩人遊賞的行程,讓讀者的視線跟随詩人的遊玩路線,沿途感受詩人眼裡看到的風景,并與詩人一起在與“春泉”、“陽葩”的親昵中對自然的美景做一番更深的領悟。
我們既可以在其《衡山詩》“寂坐挹虛恬,運目情四豁”的虛靜中感受自然的寥廓,也能夠在其《江都遇風詩》“飛廉振折木,流景登扶搖。洪川伫宿浪,躍水迎晨潮”的情景之中感受“仰眄蹙玄雲,俯聽聒悲飚”的壯觀悲慨 。
在庾闡的狀景詩中,對于自然景色的描寫更加精緻,他不但注意到山川河流與動植物所構成的自然之景,并将作者的視點融于景色中,讓讀者有一種身臨其境之感。《文心雕龍》中認為庾闡已經是山水詩人。範文瀾也認為,寫山水之詩,是從東晉的庾闡真正開始的。
謝混
東晉文學家謝混(?~412)字叔源,小字益壽,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人,謝安之孫,謝靈運之族叔。謝混少有美譽屬文,《宋書·謝靈運傳論》說“仲文始革孫許之風,叔源大變太元之氣”,可見謝混的詩歌對東晉詩風的推移有一定影響。
他的《遊西池詩》是這樣的:“回阡被陵阙,高台眺飛霞。惠風蕩繁囿,白雲屯曾阿。景仄鳴禽集,水木湛清華。” 該詩題材是表達遊景之所見所思,已經和山水詩沒有差别,從其手法上看,他已經能比較熟練地應用景物的狀貌來表達内心的感受。
詩人将宮苑之美與山水之美結合起來,我們在曾阿連綿、高台雄偉的場景當中不僅看到鳴禽歡躍、嬌荷出水的動人景象,還欣賞到飛霞绮麗、白雲飄悠、惠風荏苒的情景為園林景色增色不少,這些美景予人以輕快惬意的美的享受;詩人置身于宏大的自然之中,并對自然之景有視覺和聽覺兩方面的感受,這種立體式的描寫方式和的精煉工緻的詞句運用已透出了靈運詩的氣息。
欣欣向榮的東晉山水詩
由以上詩人及作品可以看出,東晉時期,山水詩已基本成形并呈現出了欣欣向榮的趨勢。在内容上,它與純粹探讨玄理的的玄言詩相比有了很大區别,由玄言詩中對那些玄奧哲思的抽象演繹轉向了對生機勃勃的大自然的注意和描繪。
此外,由于當時山水詩風與處于主流的玄言詩所崇尚的質樸淡遠的語言風格一脈相承,這種簡約率真的風格也在詩歌史上形成了獨特的風景。以上這些都為山水詩的勃興和繁榮奠定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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