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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盡天涯離别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
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顔辭鏡花辭樹。
——《蝶戀花》
這首詞大約寫于光緒三十一年春，長期奔走在外的詞人終于回到了家鄉海甯。同夫人莫氏久别重逢，卻見到妻子面容愈加憔悴，詞人不禁生出深深的感傷來。
上阕”閱盡天涯離别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開篇即寫到天涯離别的苦楚。詞人說，他早已曆盡了天涯離别的痛苦，想不到歸來時，卻看到了百花如此凋零的情景。
離别固然是凄苦的，然而久别重逢後，看到時光在彼此身上留下的殘酷痕迹後，是更加的痛苦。詞人與妻子在花底黯然相看，彼此間都沉默不語。那綠窗下的春天，仿佛也與天地一般走入了遲遲暮年。
“零落花如許”，其實零落的又豈止是花呢？零落的也是他們共同的青春與美麗啊！
下阕，詞人本準備在夜闌燈下，和妻子攜手細細訴說别後的相思，可是，那一點點新的相聚的歡悅，卻轉瞬勾起了無窮的舊恨。這短暫的良宵歡會，又真的能夠抵消那樣多的相思之苦嗎？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顔辭鏡花辭樹”，青春在逝去，朱顔在黯淡，如同窗外的一樹花影，也在悄悄悄悄地凋零。人世間最留不住的，就是那鏡中一去不返的青春和那離樹飄零的落花呀！
而這一句的沉痛，還在于它此後竟一語成谶，在這首詞之後兩年，王國維的妻子莫氏就因病去世了，終是留不住。
近代詩評家陳邦炎曾經在《論靜安詞》裡說：
離别是一個悲劇，歸來還是一個悲劇。靜安詞的悲劇色彩之特别濃厚，正表現在這些地方。他筆下的人間悲劇，不是一時、一地的，不是單一、孤立的，而是延綿相續、重重疊疊的。在靜安眼中，人生的苦海，從時、空兩方面看都是無邊無際、沒有盡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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