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幾天看了劉亮程老師的一篇散文,我的鄉愁病又犯了,忍了好幾天,今天實在忍不住了,又以軍隊出發的速度向火車東站出發了——匆匆忙忙踏上了回鄉之路。打車心疼錢,坐地鐵嫌麻煩,隻能選擇公交車,從我家坐31路車,走幾站地倒83路車,到終點站就行。我剛走到站牌下,31路車來了,剛下了31路車,83路車也來了,坐車從來沒這麼順利過,太高興了。上了83路車後,在下車門口旁邊坐下來,把背包放在旁邊的座位上,把箱子放在座位旁邊,怕箱子跑把腿壓在箱子上,然後往背包上一靠——美美地睡着了,也就過了兩站地,女司機甜甜地叫我:“終點站到了。”我吓了一跳,以為到通遼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還在83路車上,就剩我自己了,我說:“我去呼和浩特市火車東站。”司機說:“那你坐反了,去對面坐。”我隻好拎着大包小包準備下車,這時美麗的女司機又甜甜地說:“剛才你上車時,我想問你,後來,又看你不像坐錯車的人。”我心想:“我臉上哪兒寫着不像坐錯車的人了?分明我才是坐錯車的祖宗,火車都能坐反的一個人,公交車坐反那不是小菜一碟嗎?還好,推着箱子,背着包,拎着袋子,橫渡寬寬的南二環快速路,到對面等了二分鐘,83路車也來了。走了一站地時,上來一個人問司機到東站多長時間?司機說:“不堵車的情況下一個多小時。我心想完了,要不趕趟了。這時還下起了雨,開始堵車了。沒辦法又下了公交車打車,進火車站時,我要坐的車正在檢票。坐了這麼多年的車,第一次如此折騰。
2
這次出門,雖然臨時決定,比較匆忙,但是,好像沒有忘記什麼東西,連指甲刀都沒忘記帶,帶指甲刀的原因是,車上不讓帶其它刀,有時打開食物包裝不方便,有個指甲刀也挺好。一個每天丢三落四的人,匆忙間準備這麼充分,心裡滿滿的都是驕傲與自豪。上火車後,我對面坐着一個漂亮的蒙古族小女孩兒,她說她到寶龍山下車,我這才如夢初醒,我也應該買到寶龍山的票,從網上買票時,忘記了這趟車路過寶龍山了,我少買了一站地的票。我的計劃是到通遼下車,然後再坐汽車回家。
這個計劃跟脫褲子放屁一樣多此一舉,所以,又補了一張從通遼到寶龍山的票,如果是直接取到寶龍山的票,比到通遼的票多花兩塊多錢,但是,這種補票要多花十二塊錢。我補票時,列車員說:“下一程沒座啊。”我滿不在乎:“可以。”我心裡想的是,我雖然沒買到卧鋪,上車也沒補上,但是運氣好,過了化德縣後,車上沒幾個人了,我自己占了一個長座,美美地睡了一宿,所以,聽列車員這麼說,心裡很奇怪,難道這麼多座位我就不能坐了嗎?我也知道,這趟車雖然到烏蘭浩特,但是,過通遼後基本上沒幾個人了。後來到通遼後才知道,還是列車員比我明白——呼啦啦一下車廂就滿了,差點沒被對号入座的人們給攆下車,還好我對面空了兩個位置勉強坐到寶龍山。
到寶龍山後,站前有很多接站的出租車,有人過來問我去哪裡?我說去蘇好力寶,那個人說四十走不?我說四十不走。他說:“那二十塊錢走不?”我說二十走。上車沒走兩步,司機接了個電話後,又把我賣給了另一輛車,另一輛車更好一些,有空調。但是,還有其他兩個女的。車行駛二十多分鐘後進了我們村,司機問我哪條街,我向外看,發現每個街道都有了名字,這一下我又蒙圈了,開始瞎指揮:“再往下走,到衛生所後,好像再走一條街,再往左走。”過了衛生所後走了兩條街,看見路标上寫着中心街,我信心滿滿地說:“就這條街,左拐吧。”但是,拐彎後發現越來越不像我家那條街,我又瞎指揮:“好像不是,你走到原來通往架瑪吐的老路上再往右開開看。”司機就納悶:“你去誰家呀?事先沒打電話問啊?”我又理直氣壯了:“我回自己家打什麼電話。”然後又支支吾吾好像這個,好像那個的。司機說:“那你可真行,自己家都找不到。”這時,車上那兩個女孩兒都快笑斷腸子了,都以為我是找不到家的傻子。進家後才知道我們家這條街叫北五街。
3
這次從家出來時,不僅帶了指甲刀,還帶了兩本書《一個人的朝聖》《寂靜的春天》。這些年農村的活越來越簡單省事省力,除草劑出現後,人們不用鏟地了,村莊也越來越漂亮了,所有的街道都是水泥路,晚上還有路燈,房子蓋到了以前的野外,甚至以前傳說鬧鬼的地方,以前的草地全部變成了農田,但是,很多動植物都瀕臨滅絕,正如《寂靜的春天》一樣,春天越來越寂靜。很多我們小時候常見的動植物都看不到了。我在呼市看見一些小時候常見的植物時,用手機拍下來,然後上百度查那些植物的學名。那時遍地長的兩種草,我在呼市始終沒見過,百度裡咋描述也查不到。對此我一直耿耿于懷,下定決心下次夏天回家後一定找到它們查查學名。所以,今天進家吃了飯後,馬上帶小侄子去了小時候的樂園之一的半拉山那裡。一路上一直注意那兩種草,一直沒發現。到半拉山上時,原來的河道裡滿是垃圾。回來時迷迷糊糊走錯了路,從我家大北面的一條街回來,卻有了意外的收獲——看見了一棵一直找的植物,心裡樂壞了,馬上拍照上百度查,終于知道那個有劇毒的草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天仙子。另一種草一直沒看見。
又走了一截路後,發現一家園子後面的路邊有一片南瓜,結了很多金黃的南瓜。
回家後跟弟弟弟妹說,我一直找的,小時候叫牛舌草的那個草一直沒看見,隻看見了一株“哈麼達木”。弟弟說,牛舌草在野外他的地裡有很多。我聽後心裡長長地舒口氣,還好沒有滅絕,過幾天可以去找。又跟弟弟說發現路邊南瓜的事情,說那麼多南瓜就在路邊也不丢。弟弟弟媳說:“現在沒有丢的東西。”我聽了心裡又舒服了許多。說:“這不是進入共産主義了嗎?”但是,令我揪心的還是幹涸的新開河河道裡的那些垃圾。
4
每次我回來,一定要事先通知我同學兼好友邵雙金,不然她會訓我。這次也一樣,火車過開魯後我給她發了微信,她說:“那你到家後休息一會兒,晚上我找你去。”下午又微信聊了一會兒,她說想過來看我,但是,雨一會兒一會兒下點兒出不來了。晚上吃完晚飯,我和弟妹出來溜達,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雙金家後面。我們進去發現她跟其他三個女的打麻将,年齡都比我們大很多,其中的佟雙月是我二姑夫的侄女兒,又是我老嬸兒的嫂子,大以前我管她叫姐姐,後來叫舅媽了,蘇海格以前叫姑姑,後來應該叫嫂子,還有一個趙其其格的稱呼更有點兒尴尬,所以我跟舅媽和姑姑打了招呼,跟趙其其格打招呼時,我什麼也沒叫,過了一會兒總覺得不自在,我就問她,我應該叫你嬸嬸呢,還是叫什麼?她很驚訝地說:“你怎麼能管我叫嬸嬸啊?你的輩分比我大,我管你媽叫奶奶呢?”我說我也是考慮到這個沒稱呼你。如果跟你家叔叔論,我應該叫你嬸嬸,從你娘家論我就給你當姑姑,所以,我剛才想問你:我管你叫嬸嬸還是你管我叫姑姑?咱商量一下。”她說,那可不能,你覺得不自在就什麼也别叫,叫我名字就好了。可是,她的年齡比我大很多,我聊了半天也沒叫出她的名字。這就是我們這裡民風淳樸的體現吧!整個村子的人多多少少都沾親帶故,輩分分得即清楚又含糊。很多人都喜歡當大輩兒,所以,我一般都挑大輩叫,讓人高興沒什麼壞處。
最典型的是我小姑姑和她的三妯娌,我小姑姑的三妯娌是我姨奶奶的孫女兒,和我們平輩,結婚前管我姑姑也叫姑姑的,可是,她後來成了我姑父的三嫂子,我姑姑結婚後,她們兩個互相從不稱呼什麼,久而久之變成了彼此的“喂”。跟着我們也什麼也不稱呼她了,有事說事,從不帶稱呼,有時老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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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在姑姑家時,表弟問我想不想吃冷面,我當然想吃冷面了。于是弟弟去鎮裡買冷面,我做酸甜的冷面湯——比較正宗的朝鮮冷面。吃完小表妹建議我:“姐,你回去後支個冷面攤兒吧,這冷面做的真不錯,跟我們這兒的冷面不一樣,你這是标準的朝鮮冷面。”當時我也不知道咋個不一樣。昨天在寶龍山鎮吃了一碗冷面,算是體會到了不一樣。我從架瑪吐坐班車,到寶龍山東面下車,又打電動三輪車到火車站,結果火車站關門進不去,小地方就是好——火車站也關門休息。三輪車師傅也挺好,他看我進不了火車站,又把我拉走了,路上我也不知道去哪裡,就說:“師傅您先把我拉到市場附近有飯店的地方吧,我先吃點東西再逛逛市場。”那個師傅說:“你想吃啥?米線什麼的行不?”我說想吃冷面。那個師傅很熱情地把我拉到了市場院裡的一個冷面店,很認真地告訴我,你看:“那上面不是寫着張家冷面嗎?你進去吃吧。”我進去後點了一份冷面,等了十分鐘左右,有人喊:“冷面好了。”我過去一看傻眼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冷面放在桌子上。我說:“我要的是冷面。”那個女的說:“這不就是冷面嗎?”我有點蒙圈:“這不是熱面嗎?”她理直氣壯:“這就是冷面。冷面就是熱的”我說:“這明明是熱面。冷面怎麼會是熱的?”她更加理直氣壯:“我們内蒙古的冷面就是這樣的。”這一下我也理直氣壯了:“我也是内蒙古的,從來沒見過滾燙的冷面。”她又埋怨我:“是你自己沒說清楚。”我說:“我哪兒知道冷面是熱的,我從來沒見過熱冷面。”她還是堅持己見:“我們通遼地區的冷面都是熱的。”她那架勢好像我從來沒來過通遼地區似的,更沒吃過冷面一樣。這樣僵持了一會兒,最終我沒吃就走了。大熱天我吃熱面,一個小時也吃不完。到了對面的一家冷面店,這回有經驗了,到門口就問:“你家冷面是熱的還是涼的,那個人說:“冷熱都有。”我進去後說:“來一碗冷湯的,要酸甜口味的。”那個人說:“行,有六塊錢的,有七塊錢的,你要哪個?”我說随便吧,冷湯就行。不到二分鐘就端上來了。真的不像我做的冷面,我做的冷面真的很酸甜,裡面會放雞蛋,蘋果片,肉片,西紅柿片,黃瓜,香菜,辣白菜,番茄醬,白芝麻等。而我面前的這碗冷面,湯就是涼水裡滴了點兒醬油,即不酸也不甜,裡面隻放了點兒黃瓜和香菜。不管咋說,湯的确是涼的。更讓我驚喜的是,我吃完結賬時,跟我要了六塊錢——完美地體現了東北人的誠實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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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村有一棵古老粗壯的榆樹,它氣場強大,每次靠近它,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在我内心裡它是我衆多親人中的又一個親人,每次回來都去看看它。
有一年回來,沒找到它,以為它沒了,傷心了很久,以為人類太瘋狂太殘忍了。又一次回來,跟雙金說我經常想念村南的老榆樹,可惜它沒了。雙金很驚訝:“誰跟你說的它沒了?還在啊,它是咱村的神樹,怎麼會沒呢?它還在那裡,更加茂盛了,隻是那一帶有人蓋了房子,你才沒找到。”我聽後長長地舒口氣,讓她帶我去看。那時,它雖然在一家人的院子裡了,周圍種了一地葵花,但是,還沒有圍牆,去它跟前很方便。
從那以後,每次回家我都去悄悄看它,尋求内心的安慰。這次回去也不例外,在回來的前一天中午,一個人頂着中午的烈日,費了一些周折去了老榆樹跟前。起先走錯了一趟街走過頭了,又從另一條街拐回去,順着長長磚牆一路摸索,在磚牆拐彎處找到一個小口子,進入院裡的玉米地裡,又順着鐵絲網找到一個小口子,才走到榆樹跟前,它周圍都是長高的玉米,在榆樹樹冠方圓裡是空地,裡面很陰森,樹下還有一個一尺高的瓷神像,也有燒過香的痕迹,無形中增加了這裡的靜谧與神聖,我也是有備而去的,把帶去的白食——炒米和冰糖放在了那個神像面前,默默祈禱了一會兒,又擡頭仔細看了看才離去。這次去我沒敢拍照,我熱愛萬物,又敬畏萬物。樹活到一定程度就不死了,人活多久也會死。讓一棵活出氣場的樹,安安穩穩地繼續活下去,就是對生命的尊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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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米碴子水飯,高粱米水飯,小米水飯,苞米面大餅子,茄子醬,雞蛋醬,豬肉炖豆角,蔥葉子,小生菜葉子,這些養育我長大的簡單飯菜,多麼親切誘人啊!
我回家的第三天,和雙金去鎮裡找鳳蘭和淑豔玩兒。中午雙金說出去吃飯,鳳蘭說:“幾個老娘們兒還怕做飯啊?走去我家做飯吃。”她們都問我想吃啥?我說想吃苞米碴子飯茄子醬。淑豔說,她店裡正好有做好的碴子飯拿上,去鳳蘭家做菜就行。
菜都是鳳蘭做的,雖然是小時候吃的菜,但是,她做得比小時候吃的好吃。最關鍵是那濃濃的同學情誼,說笑間,透過往事,覆蓋了漫長的歲月。我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面對幸福的重逢,我說不出更多的感恩與歡喜,在外流浪的艱辛,讓我早已習慣用無聲的心跳熱愛一切聚散離合。
下午,頂柱同學知道後,他去鳳蘭家找我們,那時,我們已經走了,鳳蘭也鎖門出去了。一個遺憾悄然飄落我在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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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陽光輕柔地遊弋在發絲間。
故鄉的綠洶湧澎湃。
這一刻我在異鄉的夢裡夢了多少次啊!
這裡是烏斯圖自然保護區,離我家五六十裡地遠。
這是我回家的第四天,頂柱同學開車帶我們遊玩。在這裡密密匝匝的樹林裡,我們重返童年,重新認識那些陪伴我們長大的動植物。一棵三百多年的山裡紅,靜靜地站在那裡。旁邊的其他遊客說它是神樹。我想那是對生命長久的茂盛最好的尊重與禮贊吧!我的内心裡充滿了虔敬。三百年裡,我們輪回了多少次啊?一棵樹三百年的孤獨裡沸騰着多少詩情!
我們在它旁邊逗留了幾分鐘,我心裡默默地向它告别。從此又有一棵樹走進了我心裡,在接下來的時光裡,我會時時想起它古老的枝葉。
下午,我們繞道去了保康西面滿是鮮花盛開的地方。面對那麼多的鮮花,我突然低矮下來,像一隻螞蟻遊走在前世的禁地裡,低頭默默換算前世今生的因果。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來生我們這些人還做同學吧,從幼兒園到大學。
今天的遺憾是鳳蘭有事上通遼,沒能一起遊。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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