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北京的時候,我在北三環附近工作,卻住在北五環外的天通苑小區。那會兒初初工作,進入我所從事的行業,什麼都不會,基本上等同于一個廢人。所以那會兒的部門頭兒對我還是蠻好的,并不會給我安排很多工作,隻是把大體工作布置下去,告訴我盡力就好。我那會兒特别感激他,暗下決心還是要努力把工作做得出色到位,所以總會打雞血一般的經常在公司加班,趕十點以後的地鐵回家都是經常事兒。
有一次我加完班已經小十點了,我昏昏欲睡的坐五号線回天通苑,大概是過了惠新西街北口站,我聽到有人彈吉他唱歌。歌聲淹沒在吵鬧的人群聲中并不是聽得太清晰,不過清脆的掃和旋的聲音卻格外的吸引我,仔細一聽應該是汪峰的《碎夢》。待歌者走近,發現真的是,是一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男生,卻很搖滾範兒的唱着:“如果生命隻是一場碎夢,我為什麼還在追逐。如果人們看到我的背影,還會不會為這個傻瓜而感動。”
這個男生身材不錯,長得也很清秀,一幅呆萌呆萌的表情,着實是姑娘們的菜。不過穿得很一般,那會兒是夏天,他的短袖應該淘寶那種幾十元的,穿的鞋子還是開春時候穿的靴子。我仔細看了看歌者胸前袋子裡的錢,隻有幾個一元硬币,彼時聽他唱得嗓子有些啞了,看來他不但是辛苦唱了一晚上,而且基本上是沒賺到錢。
那會兒我的薪資也少得可憐,可從來沒有想離開北京的打算。我也曾不計其數次問自己,為啥就不離開北京呢。僅僅是因為沒有學曆,回老家也找不到像樣的工作嘛,貌似也不是,如果用這個當理由,不免有些牽強。所以那會兒每每下班在地鐵裡,我總是在心裡默默的問自己。
男孩子走到我面前時,把《碎夢》餘下的歌兒唱完了。我本來是不準備給錢的,但是人家站在我面前,而我确實愉悅的聽了人家的演唱,所以我應該得給報酬的,所以掏出一個硬币放在他胸前的袋子裡。男孩沖我微笑,特别溫暖、特别柔和,雖然我是男生都經不住這樣的放電了,所以也是醉了,就又掏出十元放進去。
待出地鐵站口才發現隻能拿兜裡整一百元吃晚飯啦,為了不想破整錢,我就咽了咽口水,一跺腳、忍一忍不吃了。之後為掏出的那十元,胃空肝疼了一晚上。再之後的每天晚上,基本在五号線都會碰着他,除了唱汪峰的歌曲,他也唱崔健、許巍、beyond的歌曲,都是我所喜歡的。
2.
我在北京的北三環附近上班,離我們公司所在大廈最近的便是安貞橋,這座橋是北三環和安定門外大街的交彙處,而在橋西處便有一個名為“安貞橋西”的公交車站。那會兒我談了場戀愛,另一半在東三環的雙井上班,所以我經常下班在安貞橋西坐公交車沿着三環到雙井去找她吃飯。
有次快走到公交車站時,看到附近有一群人在圍着,人群内傳出唱歌的聲音,并且是一群人在唱。結果帶着好奇的心理走近發現,總共六個人在唱,是一個人員相對完整的樂隊。其中鼓手最惹人注目,擊打的不是架子鼓,而是幾個廢棄的鐵桶。
我小的時候稍微學習過一點點音樂,對架子鼓有些了解,雖然這個鼓手用的“鼓”看起來挺不倫不類的,但是從鼓的節奏裡我能發現起碼和架子鼓的鼓點還是差不多的,起碼基本上還是能清晰的分辨出來低音鼓和軍鼓的。再看這個鼓手旁邊的吉他手,當時就把我震驚了,這不是以前在五号線總看到的歌者嘛!我沖他微笑、擺手,可是這孩子認真的沉溺在表演中,根本沒有分散精力照顧下我這個老粉絲的幼小心理呢。
後來經常能在北三環看到他們,聽上兩首歌再走,其實還蠻享受的。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個由流浪歌手組成的樂隊,樂隊的名字叫“桶子鼓”,經常出沒在東三環、北三環一片兒的繁華地帶。而我第一次在安貞橋西聽的那首歌曲,是他們的原創歌曲,名字叫《林妹妹》。歌詞、旋律雖然簡單了一些,但是唱得很賣力、情感也特充沛、真實,就像蕭煌奇唱《你是我的眼》一般,那是以自己的經曆和感悟寫出來的歌曲,隻有主角自己唱才是那個味道,才有一種人歌合一的藝術境界。
3.
有一次晚上加了一會兒班,下班就在公司附近的快餐店吃蓋飯。店裡有台很舊的電視機,上面放着的是遼甯衛視《激情唱響》節目,無聊瞄了幾眼兒,卻突然看到很熟悉的一夥兒人拎着好幾個破鐵皮桶上電視,從畫面上看,台下的導師陳羽凡對此頗感興趣。
他們就是我熟悉的由流浪歌手組成的“桶子鼓”樂隊,他們翻唱了《紅星閃閃》這首紅歌,其實就翻唱的這個版本整體還是蠻好的,但是感覺大夥兒好像上大舞台有些緊張,有些氣喘不勻的感覺,整體節奏和表演确實稍欠人意。
包括我後來在網絡上查到,他們也參加過安徽衛視《勢不可擋》節目,節目中的評委董浩、潘長江給的都是不通過。雖然他們付出了很多辛苦,雖然他們的夢想值得尊敬,但是不管從整體的配合到唱歌的專業能力,還是從人員的搭配和包裝,都很難走商業藝人的路子,這其實是一個他們應該客觀思考的一個現實。
在那次搜索他們的視頻中,我也看到他們做客北京衛視一個談話類節目,他們都不容易,六個人曾經是飯店洗碗工、IT工程師、保安、醫院後勤、音箱師、音樂老師,卻因為音樂夢想放棄了原本的工作,聚集在一起成為了流浪歌手,奔波在北京的地鐵、廣場、地下通道裡拼命的唱歌,開始過起了沒有固定薪水的工作。
而且他們都是農民家庭出身,家境條件都不好,其中的主唱和我年齡不相上下,卻初中就辍學外出打工,供倆個弟弟上學讀書。這些故事對我們聽者來說,好像已經不算是什麼新鮮的故事,而對他們來說是每天在夢想面前的煎熬與彷徨、在經濟面前的窘迫與尴尬。
可是又能怎樣呢?誰叫這偌大的世界裡,有那麼一群人,尤其是搞文藝的人士,就相信這世界是有夢想的,并且通過自己的努力是可以實現的。即使這些夢想是碎的,他們也願意忍受痛苦一個個拾起,再一個個拼湊成完整的夢。到最後忍受痛苦變成一種有安全感的享受,拼搏夢想的路上本身就是一種夢想。
對于他們,我隻是一個互不相識的路人甲。但我不會對他們衷心的祝福,我不祝福他們會大紅大紫成為耀眼的明星,我隻願他們無論做流浪歌手也好,還是以後放棄這條路幹别的也罷,每一次人前的演唱都是快樂的享受。把唱歌當成一種愉悅自己也愉悅别人的事兒來做,而不是用所謂的高大上的夢想綁架自己純粹的歌唱。
4.
再遇見的桶子鼓樂隊是一年以後,某天晚上下班我去雙井UME看電影,看完電影就在地鐵站附近的廣場看到了他們。人群圍着好幾層,我努力的鑽到最前面,沒想到樂隊就隻剩下了三個人。不過稍微欣慰的是,當初在地鐵裡唱歌的那個男生還在。
那次現場的人特别多,大家都非常的捧場,他們一口氣唱了十多首歌,都沒給自己喝口水休息的時間。正當他們唱的盡興,現場大夥兒聽得也盡興的時候,一群不速之客卻過來了,是四個附近的城管。其中一個城管很嚣張,走過來都沒說話,一腳就把鼓手敲擊的鐵皮桶踢到一邊。鼓手并沒有發脾氣,而是邊去撿桶邊小聲告訴旁邊兩位夥伴,快收拾東西,我們走吧。
聽歌的大夥兒看不過去了,聲讨城管這是廣場,大家都在玩,旁邊有一群人老年人在合唱,還有一群大媽在跳廣場舞,憑什麼人家三個流浪歌手唱歌,你要趕人家走。
城管不耐煩的聽着大家聲讨,開始趾高氣昂的不予理睬,繼兒架不住大夥質問,回答,這兒不允許唱歌賣藝,這是國家提供給老百姓健身娛樂的地兒。說罷,還要去踢桶子鼓樂隊的器材,逼迫他們趕緊離開。這時一個老者攔住城管,轉身對樂隊三人說,你們把乞讨盒子收起來,繼續唱你們的,唱得多好啊,大夥兒還沒聽夠呢。
城管一聽這話怒了,示意幾個同來的人,隻見那幾個人像是訓練有素一般,心領神會的就開始要動手砸樂隊的東西。隻見這時幾個年輕的北京孩子大聲喝住,走過來對幾個城管手指頭指着臉罵城管,還沒等回罵就被這幾個北京孩子抽了幾個大嘴巴,并且跟着罵道,不服動我試試,不敢的話,馬上給我滾丫的。城管隻好灰溜溜的走了,幾個北京孩子扔了好幾個百元大鈔,示意樂隊繼續唱着,沒辦法三個人隻好硬着頭皮繼續唱着。
說實話,我當時在旁邊看着,有那麼一刻我也想沖到城管面前,揍丫一頓。不是我沒這幾個北京孩子的膽量,隻是我覺得雖然這幾個北京孩子純屬好心幫忙,但是這種以暴制暴的解決問題方式畢竟不對。這些流浪歌手就靠在北京這幾個繁華的地段唱歌呢,回頭如果還在這兒唱,城管肯定把賬記在他們頭上。雖然今天面上是幫了他們,但其實是害了他們。
我猶記他們唱了一首beyond的《真的愛你》,唱得特别的投入,我聽得特别的感動。有時候,我也在想我們這麼一個偌大的國家,一直在歌頌愛和關懷,天天在宣揚傳遞正能量,可是現實中我們絕大多數人都是負能量傳播者。
5.
後來有次朋友約我去簋街吃麻辣小龍蝦,出5号線北新橋地鐵站,我又聽到他們在唱。當時朋友還沒到,我在地鐵站邊聽歌邊等朋友。樂隊唱了四五首歌,估計是唱累了,就和現場的大夥兒互動,邀請人上來唱,不過看來都很慫,竟然無人敢迎戰。
正好我閑着也無聊,就上去讓他們給我伴奏,我唱了一首《北京,北京》,那是我第二次在北京的街頭唱這首歌。我們配合得很好,我唱完之後特别開心,就像有很多故事終于一口氣跟老朋友講完了一般。我與這支樂隊的人并無私交,但是在好幾年的北漂生活中,身邊朋友離開北京不知道都多少,所以他們對我來說是特别熟悉的面孔,看到他們就覺得像見到了老朋友,見到了這些年北漂一路走過來的點點滴滴。
在唱完的時候,朋友也來了,臨走之前放了一張一百元,拿走他們的一個自制光碟。算是我白聽了這麼多次他們的演唱會,一次性付票錢吧。
在往簋街那家小龍蝦店的路上,我哼哼着汪峰的《碎夢》,如果生命隻是一場碎夢,我為什麼還在追逐。
我突發奇想問朋友,怎麼理解我剛剛哼的這句歌詞。
朋友苦笑着回答,夢都碎了,還追逐幹嘛。
我不置可否,認真思考下回道,好像有些道理呀。
朋友捧腹大笑,有個毛線道理呀!夢想這種東西,如果有,就必須得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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