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拉蒙特

近年來，整個世界影壇的藝術電影呈現頹靡之勢，好的藝術影片越來越少。在商業電影大行其道之時，觀衆更願意看到那些感官刺激豐富的影片，再加之新媒體娛樂變得愈加豐富，少有人能靜下心來欣賞完一部緩慢的藝術電影。

藝術電影的慢，似乎與這個轉瞬即逝的世界格格不入。但是緩慢的藝術電影，亦有自己沁人心脾的心跳和節奏。

埃及電影《羽毛》就是一部很典型的藝術影片，幾乎囊括了現代藝術影片的一切特質：緩慢、冷靜而審慎。此片囊括了2021年戛納電影節影評人周單元大獎，還在平遙電影節上獲了最佳影片。導演奧馬爾·埃爾·佐海裡用他獨有的想象力，為觀衆描繪了一幅當代埃及社會的平民畫卷。

01

荒誕的現實主義

整部影片營造出了一種荒誕的現實主義氛圍，這種荒誕并非來自于造型或是美學上的誇張，而在于影片一開始就埋下了一個預設的懸念：當家裡的頂梁柱變成了一隻毫無用處的雞，該怎麼辦？

丈夫邀請魔術師來家中表演魔術，鑽進木箱，卻因魔術失敗變成了一隻雞，這全然是“不合常理”的荒誕想象。但是這種荒誕，細細想來，卻剖開了看似平靜卻暗藏殺機的現實。

變成雞後，他在家裡的地位依然極其尊貴，生病需要就醫，飲食隻靠供養，将床單弄得一片狼藉卻上床呼呼大睡。他心安理得享受着另一半準備的食物和衣物，還向孩子們吹牛，将來會給大家買一個有遊泳池的大别墅和台球桌。這樣的“人”，不就是一隻被高高供起，隻會咯咯叫而毫無用處的雞嗎？

片中的妻子，在有丈夫的那段時間，她勤懇操持家務，低聲下氣；在丈夫變成一隻雞後，她替代了缺失的丈夫，同時扮演着妻子，母親，職業女性的三重角色。

作為妻子，她照顧被視作丈夫的公雞，洗衣做飯操持家務；作為母親，她在家庭父親角色的缺失後，承擔起養育孩子的重任；作為職業女性，她投身于社會工作，尋求并且實現了社會價值。在不同身份的扮演中，她潛能被打開、逐漸強大起來，成長為不可阻擋的、勃發的現代女性。

荒誕，不過是影片叙事的形式，“家中頂梁柱變成一隻雞”固然呈現出一個迷失、荒唐、怪異的世界，但“當家中頂梁柱成了一隻雞後，另一半該如何撐起全家”無疑是一種隐喻化的現實真相。

02

工業文明弊端盡顯

影片中的工廠濃煙滾滾的反複出現，看似傳統的埃及，工業社會早已無所不在。

工業文明的崛起促成了人類社會的大轉型，但是當埃及這樣遵守傳統教義的第三世界國家為了實現現代化，開始追求工業化的同時，也迎來了對工業文明的挑戰，弊端也逐漸浮現。

在影片一開始前，導演埋下了一個長達半分多鐘的黑場，男人哭喊聲和火焰灼燒聲音漸起，熊熊大火在燃燒，這似乎就是資本和工廠制度吞噬底層勞動者的真實寫照，在資本家追求速度和富裕的背後，是對人性的壓抑和對個體的戕害。

工廠不雇傭女工卻雇傭童工，未成年的兒子代替父親進入工廠。濫用童工的現象在第三世界國家依然存在，這是令人揪心的事實。

當工業文明粗暴地碰撞傳統文化，就猶如影片中窗外滾滾的濃煙，讓人無可反抗、壓抑而又必須面對。

兒子代替父親去工廠工作，帶領的人拄着拐隻剩下一條腿，拖着殘缺的肉體将兒子帶入工廠。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漸漸走向了工廠的濃煙，這個極具隐喻的段落讓人無比揪心，兒子将會有什麼樣的遭遇，我們可想而知，卻又不敢深想。

03

階層分化

作為早期工業國家的後遺症，随着生産力被大大解放，社會資源分配也急劇失衡，階層分化是必然的代價。

主人公家徒四壁，家庭主婦穿着肮髒的襯衣，水泥剝落的家中銅鏽斑斑的水管，海綿裸露的沙發。整個布景全然呈現出了灰暗的色調，家中唯一能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一些光亮的家具是一台電視機，卻顯得格格不入。

與之相映襯的是，富豪的家富麗堂皇，人們衣冠楚楚，雍容雅緻。

影片中，為了能夠維持生計，妻子開始去找工作，她應聘去富人家做女傭。一隻狗在富人家庭的大理石大廳裡大搖大擺，她在後面匍匐着擦狗腳印。

富人擁有着如小山一般多的肉食，各式各樣的精美點心。鏡頭的另一邊，她的小孩每天忍受饑餓之苦，實在扛不住，她決定偷些剩餘的食物回去，還被狗追着跌落泳池。導演用充滿人道主義的鏡頭，讓觀衆感受窮人但求溫飽不顧尊嚴的現實處境。

當階級分化嚴重，社會資源分配失衡，富人手握資本，掌握社會資源，設置種種規矩，讓惡犬追人，不給窮人留活路的窒息感撲面而來。

影片有這樣一個不經意的段落：妻子被辭退後迫于無奈回家，在回家途中，她為孩子買了盼望已久的小蛋糕。一家人圍坐在桌前，孩子們一邊享用着久違的美食一邊看動畫片，場景令人動容。小蛋糕對她們而言，不僅僅是食物，更是尊嚴。

影片取名為“羽毛”，實有兩大寓意，一是隐喻丈夫變成了一隻雞的事，來暗示生活裡的一地雞毛。二是黑色幽默般隐喻了生活的沉重真相，以羽毛之輕來反襯生命無法承受之重。

作為一個新生代導演，奧馬爾·埃爾·佐海裡用舉重若輕的荒誕手法，充滿人道主義精神的鏡頭語言，為處于弱勢地位的人奏響了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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