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短視頻賽道的舊王,曾經刺激并成就了一衆對手,但在後者威壓襲頂之時,似乎失去了開創新世紀、講述新故事的能力。
文 | 曾詩雅 鐘藝璇 周鑫雨
編輯 | 金湯
運營 | 月彌
夜晚的水面過于平靜。
10月29日晚,宿華宣布卸任快手CEO,公司内部保持着緘默。内網沒有聲響,一位快手員工看到新聞才得知,“華哥卸任了”。另一位快手員工往部門群裡丢了一個讨論新CEO的直播鍊接,沒有回音。
外界也沒有太多的震蕩,大概因為卸任已經算不上新故事。五個多月前,張一鳴卸任字節CEO時,人們挖盡故事去解答接棒的梁汝波是誰。再往前,3月黃峥隐退時,大多數人對接任者陳磊一無所知。可快手不同,雙核心的管理模式已經支持着這家公司運轉了8年,CEO接任者是大衆熟知的另一位核心人物程一笑。
這一夜可能隻是“快手雙核心時代”的一個句号,或者說,一個逗号——程一笑走回台前,拿起内部定奪大權,宿華退居幕後,謀劃更長遠的未來。港交所的那份公告也明确指出,宿華将繼續擔任快手董事長,依然是公司最大的個人股東,投票權維持不變。
“換崗”似乎早有風聲,二級市場已有傳言。據20社報道,有知情人士稱,最近,宿華實際上已經處于半退休狀态。
很長一段時間裡,宿華的确不怎麼站在大衆面前,隻是低調帶着快手隐秘地生長。直到2016年6月,快手因一篇文章,引起世人的關注,當時這家公司的注冊用戶已經突破了3億,滲透在廣袤的城鎮與鄉間。宿華第一次接受了采訪,也隻接受了那一次。頻繁的采訪在半年後,2017年初《人物》記者聯系他時發現,這家公司對接媒體的公關卻依然隻有一個人。
就是這位低調的企業家,被胡潤列進全球白手起家40歲以下富豪榜的新貴,帶領着快手成為國内短視頻第一股,又在短視頻狂飙不倦的當下,悄聲隐于後方。我們試圖勾勒出這位低調新貴的輪廓,也試圖還原他與這家公司,是如何開啟一個屬于短視頻的新時代,又為何逐漸失去開創新故事的能力。這個屬于商業戰場的故事,也不止有關快手。
▲ 快手在港交所的最新公告。圖 / 網絡
失意程序員聯盟曾經采訪過宿華的記者對他的印象是,“就是一位很普通的程序員”。類似的評價快手聯合創始人銀鑫也說過,“一位内斂的、腼腆的工程師”。
“内斂工程師”可能是中國企業家裡常見的一類基因。同樣的标簽“微信之父”張小龍有,字節跳動創始人張一鳴有,快手的宿華和程一笑也都有。
與程一笑相比,宿華甚至是更會表達的那一位。程一笑後來回憶起二人初見面時說,“我本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但和宿華一起話匣子就突然打開了”。
那是如今的快手成立之前的故事。2013年,宿華經曆了33個項目後,對着投資人張斐描繪着一個新電商項目的20多種未來。張斐認可他的韌性,卻覺得他提出的方向都不靠譜。而對程一笑,張斐的評價是:不太會推銷自己和公司。彼時,程一笑剛剛失去了他為GIF快手物色好的CEO——對方在最後關頭變了主意。
宿華缺方向,程一笑缺人,張斐就組局,把兩人聚在一起。那個失意的夏天,兩名程序員觸角相抵,他們圍繞機器學習和人工智能應用聊得火熱,也一同勾勒着快手的未來願景,關于“普惠”的期待也在當時落下。
一支有着程序員基因的創業團隊就此誕生。後來,願景達成的上市之夜,快手将股票代碼定為“1024”,一個程序員們再熟悉不過的單位進率。
快手早期,創始人“彼此交流都用代碼”,領頭者之一的宿華匹配着程序員的大部分特質。初次進入公衆視野時,他戴着一副平平無奇的眼鏡,習慣穿休閑服。
他的内在更是純粹。宿華的偶像不在商界,而是谷歌的兩位程序員。他曾從蒸汽時代細數到互聯網當下,覺得每個時代引領變革的人都是掌握技術的人。
宿華也是如此,他帶頭把“算法推薦”應用到快手的内容分發上,使用戶迅速突破百萬,很快又自然增長到700萬——這也成為宿華加入快手後最重大的叠代。
也許是時代曾應允了這些程序員,給他們一段純粹的光景。2017年初,宿華對《人物》說,當作為程序員的那個自我,和作為企業家的那個自我鬥争時,企業家還沒有赢過,“程序員過去一腳就把商人給踢翻了”。程一笑也如是,在為數不多的公開報道裡,他更醉心于産品,人稱“天通苑張小龍”。
一群開荒者在當時隻想記錄真實的世界。宿華曾經說,走在清華園裡,看到金黃的銀杏樹葉飄落時,他會覺得很感動,“你想把它記下來的。你發現人生當中有很多東西想記下來的,不管是不是美好”。
還是《人物》的那場采訪,快手聯合創始人楊遠熙被問及“從什麼時候開始感覺到宿華像一個企業家”時,笑着回答:“我感覺他現在也挺像工程師的。”甚至直到2018年,抖音已經和快手強勢對峙。在接受騰訊大學采訪時,宿華在“頂級工程師”“成功企業家”“特别牛的創業者”裡依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工程師,“我内心還是一個工程師,我希望能夠用系統化的思維去解決問題”。
▲ 同為程序員出身的宿華(左)和程一笑(右)。圖 / 尹夕遠
五道口無戰事工程師的工作其實早早就被叫停。2016年上半年的一天,宿華被公司的CTO請求“不要再寫代碼了”,理由是“如果出了bug,你說人家工程師是罵你還是不罵你?罵你怕你開他,不罵你他又煩燥”。
于是,宿華結束程序員生涯,将全部時間投入到快手CEO身份裡。
商業世界裡,CEO的故事有不同的氣息。BAT開辟江湖,帶着初代互聯網創業者的戾氣。而互聯網“新貴”裡,王興懂得審時度勢,有了千團大戰後留存的美團。張一鳴善于自我叠代,有了後來居上的抖音。他們和宿華有相似的地方,務實、創新,信奉産品至上。在體會到競争的殘酷前,這三人都有“矽谷極客式創業者”的盛名,追求着理想世界的人文主義。
“幸福感”三字被宿華多次提及,他曾直抒對“看見别人”和“被别人看見”的渴望,将這一種渴望作為快手發展的使命:用科技的力量去提升每一個人的幸福感。
宿華有一個理想中的快手:沒有中心化的大主播,隻有生活的“幸福感”。面對媒體,他對關注的用戶如數家珍。另一位在17年采訪過宿華的記者向每日人物透露:他會将手機遞給對方,随機點進用戶的主頁,“這個拉二胡的老人所有的視頻都是鏡像的,因為他用了自拍模式,所以我猜測他是不是很孤獨,沒有家人在身邊。這個貴州侗族的姑娘特别有意思,上個月她教大家怎麼用竹子做一個果盤……”
自始至終,流量普惠都是快手的關鍵詞,也就是盡可能減少運營手段對用戶體驗的打擾,讓内容自我生長。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們也相信社區的自我淨化和進化能力。
直播曾被宿華看做是與“幸福感”天然背離的商業化手段。2016年的一次采訪中,他就将直播置于快手業務的邊緣,甚至一度拒絕在界面上增加直播标簽頁。兩年後,宿華依然直言,直播是與公司使命不符的東西,“這個錢甯願先不掙”。
隻是,并非所有的用戶都能與宿華的“幸福感”共情,一些用戶在快手做着一夜暴富的夢。在宿華當時沒看到的地方,一名叫辛有志的用戶已開始悄然布局自己的商業版圖。先砸錢,再獲利——2018年3月,靠着在熱門主播祁天道複播首秀上刷出200萬打賞的戰績,辛有志的賬号“辛巴”一炮而紅。當年8月,他開啟了自己第一場帶貨直播,一小時賣出了12萬。三個月後,辛有志的直播銷售額達到了1.1億。
大量的流量湧向了辛巴,緊接着一個以親人、師徒、兄弟等關系建立起的主播小團體“辛選家族”誕生。這樣一種熟人帶貨模式很快被模仿,快手八大家族初具雛形——宿華構想裡去中心化的幸福世界瓦解了。
更遠的硝煙來自于“外患”。2018年春節,一個音符狀的logo出現在各大衛視的春晚。以贊助為名,張一鳴的抖音在大衆面前刷足了臉。這個2017年僅有幾十萬日活的短視頻平台,在2018年4月就有了可以與快手一較高下的日活量級。而在下半年,抖音将快手甩在了身後。
虎視眈眈者随着抖音伺機而動,騰訊微視、百度NANI、阿裡鹿刻、微博愛動小視頻都試圖從短視頻市場分得一杯羹——這是一場由抖音發起,新進入者騰訊、百度和阿裡等其它巨頭共同參與的戰争——快手成了被群雄追逐的鹿。
可是即便硝煙四起,快手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隻有對手,沒有戰事。
在新莓daybreak的報道裡,接近字節跳動的一位投資人士說,張一鳴的态度是不追求壟斷,也不願意用合并或收購的方式解決競争,在他看來這是懶惰的表現。
面對抖音,宿華也淡定:這兩款産品本質上根本不同。隻是在前往各自終點的路上碰到了一起。在當時的他看來,快手沒必要被動改變。投信息流廣告?會傷害用戶的體驗感。大力發展直播?這跟公司的初心相悖。
外界怒其不争,在獵雲網2018年的一篇報道裡,一位投資人說:“宿華太在意産品調性這回事,他有點像張小龍,但這會拖慢節奏。這也是微信的商業化遲遲不達預期的原因。”他認為,若快手遲遲沒有成熟可行的商業化模式,會影響它未來的估值。
從2015年開始,快手盤踞在五道口的數年,短視頻的賽道裡,沒有戰争,但也沒有和平。
▲ 在産品出海時快手必須面對TikTok的競争。圖 /美劇《億萬》截圖
舊王的時代已過?當後來者成為山頂上的新王,改變又不得不點燃。2018年下半年,快手日活用戶被抖音趕超,對手的腳步越來越緊湊,失眠也開始困擾着宿華。
2019年6月18日,一封宿華、程一笑聯署的快手内部信激起千層浪。這封信指明了快手要開啟的“戰鬥模式”:變革組織、優化結構,以及落到實處的數據目标——在2020年春節之前,主站日活達到3億,行動内部代号為:K3。
内部信中,宿華與程一笑的焦慮和緊迫感溢于言表:“我們已經不是跑得最快的那支隊伍,在長大的過程中,我們的肌肉開始變得無力,反應變慢,我們與用戶的連接感知在變弱。”
“平庸的公司沒有未來。”宿華一錘定音,快手失去了“佛系”的資格。
快手确實陷入了瓶頸。他們的産品矩陣一直在擴大,但無論是資訊平台“快看點”、種草社區“豆田”,還是畫風大變的短視頻應用宇宙視頻,都難以突破頭條系和小紅書的重圍。2018年6月收購的A站AcFun,在快手的掌管下也未見起色。微博CEO王高飛還轉載過一句話,“中文網站圈裡面最沒有價值的兩群用戶莫過于豆瓣和AcFun的用戶群”。
不僅是出新與叠代的困境,快手商業化與産品出海也并不順利,平台内容治理更是陷入僵局。
2019年,辛有志和初瑞雪的婚禮邀請了成龍、張柏芝、鄧紫棋等一衆明星,堪比大型堂會,還“順手”賣了1.3億的貨。快手的家族生态第一次完整暴露在公衆視野。這年辛巴家族的官方銷售額達到133億,占整個快手直播電商的近1/3。割據的生态讓用戶摩擦不斷。當年9月,辛有志和快手美妝網紅葵兒在直播間上演罵戰。這場鬧劇以兩人直播權限封禁一天為結局。粉絲不幹了,炮轟快手官方成了結局。
張斐将宿華的壓力看在眼裡:“抖音高速成長,整個過程發生得非常快,背後的産品邏輯和價值觀又跟快手有很大的沖突。這樣的形勢下,(快手的)團隊不可避免會犯一些錯誤。”
但在一位早期的前員工看來,快手當時的處境,很大程度上是創始團隊的原因造成的,“他們根本沒想過把公司做這麼大,快手現在的規模遠超他們的預期”。這位前員工認為,快手的崛起是正好趕上了流量下沉的紅利,公司并沒有打過仗,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想清楚要幹嘛。
這與科技評論作者潘亂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在《宿華run産品,一鳴run公司》裡提到,快手是切口好,最早一出來産品做對了,撞到了大市場,快手不是在殘酷競争環境裡厮殺出來的。“但明顯快手在面對競争時是有些亂了章法的,包括後續叠代也有些慢。”
一個例證是,在得知抖音電商2020年的GMV目标為2000億之後,快手快速将原先的1000億目标調高至2500億。
這個短視頻賽道的舊王,曾經刺激并成就了一衆對手,但在後者威壓襲頂之時,似乎失去了開創新世紀、講述新故事的能力。
早幾年,許多用戶會真情實感地将“感謝快手官方”寫在主頁,這讓宿華倍感溫暖。在五道口的辦公室裡,他做過許多和用戶一起追尋幸福的夢。但如今,快手從五道口搬到了西二旗,有些夢也消失了。
▲ 北京街頭的快手廣告牌。圖 /視覺中國
進擊的程序員一塊用來給K3倒計時的大屏,擺放在了快手E座大樓過道最顯眼處,牆上貼滿了橙色的沖刺海報。即便放眼整個互聯網圈,把DAU(日均活躍用戶量)作為階段性目标的也極為罕有。
“狼性文化”第一次出現在了這家公司裡,“老鐵666”馬上變為“老鐵996”,這些和代碼、鍵盤打交道的程序員們,開始了一場新的進擊。
在那封公開信發布的前一個月,快手組織中層人員到古北水鎮參加動員會,“沒想到,一點就着”,一位參會人士後來對媒體回憶,大家其實都憋着一股勁兒,台上的人還沒講完,台下的員工已經喊起了口号。
公開信宣告了戰役的開始。整個公司都感受到了這種緊張,K3戰役開始後,快手W座食堂負責人發現,快手上班時間從10點提前到了9點30分。來吃早餐的人變多了,速度也變快了,有的人來不及吃,在取餐處拿了一個裝了餐食的袋子就走了。
号角聲越來越響,快手極速版在當年8月迅速推出,取得上線20天破千萬日活的成績,成為中國互聯網史上增速最快的産品之一。
除此之外,快手還成為2020年春晚獨家互動合作夥伴。除夕夜,10億紅包雨散落在每個快手用戶屏幕上。這也幫助K3目标順利完成,Questmobile數據顯示,春晚當天,快手與抖音的日活之差曾一度縮小至6000萬,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與抖音的日活又逐步拉開差距。
據《晚點LatePost》報道,在2020年2月的快手戰略複盤會上,聯合創始人程一笑曾這樣總結K3之戰:“我對結果不滿意,但是對達成結果的過程很滿意。”——前者指市場格局,後者指團隊能力。
K3成為一場練兵,但拂去短暫勝利的浪漫色彩,從結果來看,這場競争格局并未發生改變,産品底色不同,打法也不同,使得快手與抖音的差距越來越大。
宿華嘗試改變。他曾說大多數人希望平台和明星有關系,我們更喜歡為普通人做東西,但去年6月開始,明星入駐快手,張雨绮和辛巴帶貨2.23億,7月,周傑倫在快手全球首播,8月,鄭爽直播上了微博熱搜。近期,快手還請來成龍加盟。
這位創始人曾經把快手比喻成一家把米飯做到最好的餐廳,“我們不會給白米飯做漂亮的擺盤。我們不會為我們的米飯當街吆喝”,然而,在流量困局和家族圍剿之間,快手也開始變得希望米飯上能有好看的點綴,希望“米飯”能夠被更多人看到,他們請來了著名廣告片操刀人馬曉波,制作了2分鐘的快手廣告片《點贊可愛中國》。
▲ 圖 / 《點贊可愛中國》截圖
創始人的程序員初心決定他們一開始想做一個偉大的産品,但如今他們想成就一家偉大的公司。“追求極緻”逐漸代替了“幸福感”,成為了那一段時間的關鍵詞。隻是當創造變成了“追求”,宿華和快手的新故事越來越少了。
不過,借着強勢的心氣和憋足的氣力,2021年2月5日,快手在港交所上市,成為“短視頻第一股”。上市當天,快手以1.23萬億的市值,位列中國互聯網公司第五,超過京東、小米、百度、網易等公司。
▲ 快手以“1024”的代碼在港交所上市。圖 / 視覺中國
宿華沒有新故事2019年底,宿華帶着張斐登上了5000米的高山。這是一片未經開發的無人區,石頭鋪的羊腸小道旁就是懸崖,“摔下去基本上就挂了”。張斐檢查宿華的背包時傻了,“他帶的完全不是專業工具,登山鞋還是在迪卡侬随便買的”。
這趟驚心動魄之旅讓宿華短暫告别現代文明、公司,還有K3。山中的五六日,一行人需要住在馬幫一個漏風的小木屋裡。張斐擔心夜晚滾下山坡,宿華卻不以為意。程序員的本色不經意間又流露了出來:“雖然那個滾石灘看着坡度很大,但咱學過物理嘛,滾石灘滾成那個形狀,說明已經滾不下去了。”
張斐後來再看當時的合照,一行人滿臉緊張,隻有宿華笑着。宿華将創業與探險作對比,前者困難和複雜性更高,後者有生命危險,但“創業其實也是一直在無人區探索,人迹罕至的地方才會有少見的風景”。
但在探險與創業之後,最重要的是如何守護那些駐紮過的領地。
宿華已經被慢慢改變。去年的一場CEO峰會中,他稱自己已經從足球的前鋒變成一個球隊的教練,又從球隊的教練變成一個球隊的老闆。這個比喻台下的張斐覺得特别好,“他在建立他以前不擅長的能力”。
但問題仍然在顯現。2020年6月,快手前50号員工朱藍天在内網敲下《談談我司的通病》,羅列出快手内部的一系列問題,“信息不透明”“公司上下人心浮動”“喜歡空降管理者”“業務暗中較勁”“部門派系林立”……兩千多字的帖子蓋了好幾樓,宿華在發帖當天就點了個贊。
幾天後宿華、程一笑都作了回複。宿華并不否認:“消失的老闆、信息通暢問題、組織分工協同、僞數據驅動、文化稀釋等等問題。這裡每一類問題都是已知的問題,而且都是在處理中的問題。”這位CEO還在文末詳細列出了幾個可推進的自我改變。
但他忽略了一個問題。朱藍天在内網中提到,“難道宿華和一笑兩個人之間在這一兩年沒有那麼多較勁嗎,還像2017年以前那樣的親密嗎?”
這個問題,無人可解。但據20社報道,一位接近快手的人士表示,宿華和程一笑兩個人沒有太多對世俗權力的欲望,“有時投資人、股東開會。如果隻通知宿華或者隻通知程一笑,最後也會是他們倆一起來。這也側面說明兩人都沒有太強勢的領導力,否則早就有一人成為主導”。
可是雙核心的管理模式,即便有經營管理委員會做主,在快手成為擁有1.6萬名員工的大公司時,還是會呈現弊端,“聯合執政可能會出現對權力的猜測和相互猜忌,甚至選擇陣營站隊”。前述報道中那位接近快手的人士說。
内部的變化早已開始。在宿華卸任前的9月,快手已經緊鑼密鼓進行了成立十年來,最大規模的一次組織架構變動,改職能式為事業部制架構,成立了電商、商業化、國際化、遊戲四大事業部。按照當時的安排,商業化事業部和國際化事業部的負責人向宿華彙報。
溫和的快手難免陷入了跟随别人講故事的困窘中。商業化的磁力引擎剛有起色,國際化的10億美元預算半年已經花了不少,電商始終籠罩在“家族”陰影下,沒有新故事,甚至自身産品的叠代,快手都成了後來者——去年,堅持多年雙列呈現的快手,在新版本裡開始兼容單列。
不止快手,整個互聯網已經走到了它倦怠的中年。這場潛在的又無法抵擋的危機,來源于互聯網紅利的消退。有“互聯網女王”之稱的風險投資人瑪麗·米克爾認為,越過了這個分水嶺,市場普及率将再難增長。
潮水褪去,新故事越來越少。數年前,宿華與程一笑在出租屋内建立快手版圖時,互聯網與世界正發生着肉眼可見的巨大變化。後來的幾年時間,不斷有人敲鐘,外賣大戰、共享單車大戰、打車大戰、社區團購大戰,成千上萬的補貼砸向互聯網用戶,人們的出行、消費以及生活方式正在被互聯網帶來颠覆性變革。
曾經撞上紅利的快手,在一幫堅韌、充滿信念的程序員帶領下,度過了一段甜蜜期。過去的宿華想讓所有人被看見、被記錄,他說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故事,有的在城市上班,有的在草原養狼,有的在森林伐木。
但時代更叠,瑟瑟秋風已到,宿華開始妥協。曾經被快手頻頻提起的“普惠”,也甚少出現在公開場合,取而代之的是電商商業部負責人馬宏彬所說的“新市井商業”概念。時代在變,對手在變,快手也在變。
曾經,一場内部CEO見面會裡,内網有一個問題被推高:“如何拉開和抖音在下沉市場的差距?”宿華對此的回答是:“這是位來自遠方的朋友嗎,我們應該是談如何縮小差距吧?”
頗為遺憾的是,快手在日活這個數據表現上,如今不僅有抖音一個對手。根據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報告顯示,抖音日活超6億,微信視頻号日活4.5億,快手作為行業先行者已屈居第三。而且,自解禁後,快手股價一直沒有回暖迹象,如今市值相較最高點已經跌去了75%。
“東北的冬天特别冷,好朋友都會去幹一件事——舔水管!……冬天一起舔過鐵,這樣的友誼就叫‘老鐵’。”出圈的快手老鐵,源于宿華對“舔水管”的延續。他也曾經在采訪裡說,之所以做視頻社交,一部分是因為“照片太安靜了,大家都愛熱鬧”。
但如今,快手上的老鐵慢慢流失,最開始在普通人故事上下功夫的宿華,又該去哪裡找屬于自己與快手的熱鬧?
▲ 圖 /美劇《矽谷》截圖
(感謝廖女士、莊明浩先生對本文的幫助。)
參考資料
1. 宿華《AI 如何提升幸福感》
2. 快手研究院《被看見的力量》
3. 五源資本《對話宿華:快手成長的秘密是什麼?》
4. 人物《快手折疊:殘酷中國背後的Big Bug》
5. 騰訊大學《CEO來了》
6. 36氪《快手十年,那些改變的和不變的》
7. 36氪整理《GQ何瑫對話“快手”CEO宿華:7%的幻覺,93%的真實》
8. 36氪《宿華瞄準TikTok:四年前沒錢買,今天要打回來》
9. 經濟觀察報《宿華:記錄生活的重量超越商業價值》
10. i黑馬《迷茫的快手,截胡的抖音:宿華是否能突破短視頻圍城?》
11. 騰訊深網《快手和抖音的産品觀:短視頻決戰前的終極演練》
12. 刺猬公社《我在快手總部探訪一天,發現所有人都變得緊張起來了》
13. 派财經《與TikTok争雄,快手還有勝算嗎?》
14. 新莓daybreak《不到一年時間,“死敵”張一鳴和宿華先後交出CEO之位》
15. Tech星球《快手CEO換人:宿華與程一笑的8年》
16. 深網《前50号員工内網開火,佛系宿華診斷狼性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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