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新柳唐詩6首：花須柳眼各無賴，柳眼春相續

說是五九六九河邊看柳，但江南柳樹萌芽時間是在七九，北方則會更遲一點。雖然賀知章說“誰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實際二月的柳樹蓁蓁如少女的密發，是青春可喜，但最好看的柳樹卻是正月新柳，因為是一種從無到有的淡淡清新。

是誰最先發明了柳眼一詞？後世許多人以為是李商隐，因為他的詩流傳廣泛，受衆良多，“花須柳眼各無賴，紫蝶黃蜂倶有情。”如此風情萬種的早春之柳，那嫩嫩青芽如同剛剛打開的眼睛。

實際李商隐不是用眼睛形容柳芽的第一人。

第一人大約是唐朝敏慧的閨閣女子，因為唐朝中原人種和其他地方顯著不一樣，面平而廣，眼細而長。尤其小孩子和少女的眼睛，狹長深邃，微微上挑，如春泥用小刀綻開的細長口子，如春天最初發芽而沒有完全打開的修長的葉苞。唐朝仕女的面部，往往拉長了這種柳芽型的眼睛，慵懶卻不乏幹淨清新。

第二是中唐才子元稹，他和白居易同事五年，兩個人攜手遊春，專門發掘和體會長安的美景。元稹又比白居易小，才思敏捷且逞麗句。至少流傳下來的詩，關于柳眼，他是第一人。

“知君夜聽風蕭索，曉望林亭雪半糊。

撼落不教封柳眼，掃來偏盡附梅株。“唐朝元稹《酬樂天雪中見寄》

這是他們分别後在冬天裡的來往詩信。白居易聽見窗外風雪，思念元稹，元稹安慰白居易說，大雪可喜啊，風吹了雪是不叫雪封住柳樹的眼睛，然後風吹了雪，卻讓它附着在梅花上頭，花雪同色。

那麼唐朝往往以詩代信，力求簡單卻能承載更多的内容，仿佛電報。這是一種文字的樂趣。或者這首詩很容易為當代人忽略，但是在當時，朋友的每個字，都會用心看，因為這是郵費昂貴的書信呀。

于是白雪裡柳樹青青的嫩芽如眼睛展現在白居易的心裡。隻有他懂得元稹的巧思，你真會聯想和寫，你腦袋裡有這麼多新鮮的比喻。那麼我也來首。

“雨來萌盡達，雷後蟄全蘇。

柳眼黃絲缧，花房绛蠟珠。”唐朝白居易《和微之春日投簡陽明洞天五十韻》節錄

這是寫早春萬木蘇醒的美，雨後那些新芽都出來了，春雷一陣，萬物複蘇，那柳芽如眼睛在黃色的千萬條柳絲上，那梅花千萬朵紅色的花蕾含苞欲放啊！

你寫雪中柳芽，我寫壯麗的初春新柳。對不住，你這“柳眼”太可愛，我直接千萬種複制。當然白居易還是知道元稹有版權的，他就用了這一次。

但元稹不一樣啊，他喜歡柳樹，喜歡這春天最早的如同眼睛的柳芽。他至少寫了五首春柳都用了“柳眼”。

”冰銷田地蘆錐短，春入枝條柳眼低。

安得故人生羽翼，飛來相伴醉如泥。“唐朝元稹《寄樂天》

春入枝條柳眼低，這是寫風吹早春楊柳，那種柳芽細小，随風搖曳的清新稚嫩美。這柳眼低，仿佛一覺從冬天睡到春天，還朦胧在半夢境裡，将要睜眼卻又慵懶未醒的樣子。

唐朝詩有着崇高的地位，誰能将萬物描摹得精确風情，誰的詩就廣為流傳。更何況有白居易這個詩魔，動不動就将朋友的唱和詩結集出版，元稹的“柳眼”不出名也難。

李商隐比白居易元稹小一輩，但是李商隐是能讀的書都讀了。他也發現了這個“柳眼”實在是清新婉麗呀。

“二月二日江上行，東風日暖聞吹笙。

花須柳眼各無賴，紫蝶黃蜂俱有情。[唐] 李商隐二月二日

40多歲的李商隐去四川做節度使幕僚，二月二日是巴蜀民間的踏青節。此時正月二月相交，巴山蜀水的楊柳剛剛日暖發芽，當然此時正是梅花早春之花吐蕊芬芳時。李商隐此時相對清閑，以一種沉靜之心看待入眼入心的他鄉春色。

他緊緻用了元稹的“柳眼”，話說這白居易元稹和李商隐最共同的地方，都是有情人，有情人看有情詩，總是共鳴又翻新的。

那新新的柳芽如同眼睛在初春的風裡，還伴着梅花的花蕊，蜂蝶的飛舞，這春色搖蕩，如何不惱人。李商隐雖然喪妻，離鄉萬裡，可是他還活着呀，這春色與他相關，又仿佛觸及了他心中的隐痛和惆怅。那柳芽有多靈動春情，他就有多少似水華年流逝的悲哀。

李商隐的影響力自然比元稹和白居易還要廣泛。那春天最初的柳芽，就非“柳眼”莫屬了。

“鳳池冰泮岸莎勻，柳眼花心雪裡新。

都是九重和暖地，東風先報禁園春。”唐朝和凝《宮詞百首》其一

這是一首初春的宮廷美詩，宮廷池水邊的草坪草色新新，初春的雪裡柳芽如眼，梅花黃蕊對照分明。宮廷春色最早，都在柳樹梅花上。

“風回小院庭蕪綠，

柳眼春相續。

憑闌半日獨無言，

依舊竹聲新月似當年。”南唐李煜《虞美人·風回小院庭蕪綠》

南唐後主李煜的詞更有李商隐情感的那種深沉連貫。柳芽如眼，春來如續，隻是春天不解人間事，他已經是落魄帝王，囚居北地，那新春的柳發芽，爆竹聲，天上新月，無不是告訴他，南唐已經成為過去式。春天再也不是他的春天。

那麼到了宋朝之後，柳眼不僅大量形容春天的新柳柳芽，更形容青春少艾女子的面貌，柳眼梅腮，柳眼桃花面。

柳眼可是初春的未展葉的楊柳芽哦，仿佛春天是随着它眼睛睜開而到來的。你家附近的楊柳睜開眼睛沒有？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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