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關于“高鐵上該不該賣衛生巾”的讨論登上了熱搜：一位女性網友分享了自己坐高鐵買不到衛生巾，不得不求助乘務員的經曆，鐵道部門對此的回應則是“私人物品，不屬正常售賣範圍”。
沒想到這件事引發了不少人的不滿，有人說“高鐵不應該提供此類商品，因為非剛需”，有人說“今天要求賣衛生巾，明天誰知道還會要什麼”，還有人說“都是成年人，連自備都不懂嗎”……
（《大白！Baymax!》截圖）
最近熱播的《脫口秀大會》第五季中顔怡顔悅的段子也敏銳地捕捉到一個忽略女性需求的例子：女裝通常都沒有口袋，因為有口袋的衣服不符合男性眼中的曲線美。
她們犀利地提出一個觀點——這個世界，在一開始設計的時候，就沒有考慮女人。
（《脫口秀大會5》截圖）
高鐵上怎麼坐都不舒适的座椅、商場女廁所門口永恒的長隊、裝不進手機的褲袋……對于大部分女性來說，上述體驗或許已是日常生活中早已習慣的一部分，我們很少會去懷疑這樣的設計有什麼問題。
就連我們熟悉的鋼琴鍵盤，都是以男性手的尺寸為标準設計的，标準的鋼琴鍵盤不僅讓女鋼琴家更難企及男同行的聲望，還會讓她們更容易受傷。
（圖源：pixabay）
在關于衛生巾讨論背後，我們的城市、交通、公共空間等，也隐藏了無數被忽視的女性需求。
女性的需求不被看見，正深刻地影響着我們每一個人。
01
城市規劃：生活不隻是工作、家庭兩點一線
《雅典憲章》中功能分區的思想，對于現代城市規劃有着強烈的影響。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現代城市把大面積的住宅建在郊區。家庭是男性遠離工作的庇護所，卻是女性的勞作空間，郊區化的住房強調的是家庭生活，但這種方式卻削弱了女性與主城區之間的聯系，忽視了家庭中的女性和孩子更需要便利的生活和教育醫療條件這一事實。
（圖源：紐約曆史社會圖書館）
1660年紐約城市規劃圖，遠離工廠，環境更好的住宅多建在郊區，這主要是考慮男性的需求
2009年，巴西政府推出了一項為貧困人口提供住房福利的計劃，在偏遠地區為5000萬貧困人口建立了免費的居民樓。
政府的初衷很好，卻沒有考慮到，原先人們住在市中心的棚戶區，工作和出行都非常方便，而且便于幾代同堂的大家庭互助照顧，而政府新建的居民樓，遠離市中心，周圍沒有配套的托兒和養老服務，在那裡居住的女性職工每天上下班要多花好幾個小時，也沒辦法照顧家庭，她們的負擔被大大加重了。
《女傭》劇照（圖源：豆瓣）
最近流行的“15分鐘生活圈”概念，是對女性更為友好的城市規劃理念。
在2020年，雄安新區出台的《雄安新區社區生活圈規劃建設指南（2020年）》中就表明，要構建最貼近人民生活的5分鐘社區生活圈。
具體的規劃是這樣的：
“15分鐘”社區中心，配置公交站、中學、社區服務中心、健身區及養老區等設施；“10分鐘”鄰裡中心，配置小學、社區衛生站等設施；“5分鐘”街坊中心，配置嬰幼兒服務設施、幼兒園、居委會、社區活動站及老人中心等設施。
雄安新區規劃（圖源：OMA）
02
交通空間：關注女性在城市中的“可流動性”
相比男性，女性總是更有可能步行和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在法國，三分之二的公共交通乘客是女性；在美國費城和芝加哥，這一比例分别為64%和62%；而且如果一個家庭擁有一輛汽車，那麼家中使用這輛車的也主要是男性——即使在瑞典這樣的女權相對發達的國家也是如此。
男性更有可能遵循一個相當簡單的出行模式：每天兩次，上班下班。而女性需要承擔接送孩子、購物等無償工作，出行模式往往更為複雜。
（圖源：unsplash）
由此可見，在交通設施和步行環境設計中，女性的需求必須被充分考量。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維也納性别規劃負責人伊娃·凱爾一直在收集步行出行數據，并采取了以下改進措施：改良十字路口并加裝标識，為方便嬰兒車和自行車增設坡道，加寬了1000米的人行道路面，并改善了人行道的照明狀況。
巴塞羅那市長艾達·卡盧也表現出類似的決心，立志把這座城市還給行人，她制定了一個被稱為“超級街區”的計劃——在城市中一些四方形的網格區域裡，隻允許當地車輛上路，而且隻能低速行駛，道路上行人和汽車享有同等的優先通行權。
維也納的無障礙樓梯（圖源：Dezeen）
交通事故中，女性司機受重傷的比例要比男性司機高出47%，這不是因為女司機技術差，而是因為直到2019年，大多數汽車制造商仍然是基于男性碰撞測試的數據來制造汽車。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一些汽車制造商已經開始了“安全平等行動”，他們緻力于設計出對男性與女性起到同等保護作用的安全系統，将女性的骨骼結構和身體力量納入計算，降低女性在交通事故中受傷的風險。
（圖源：EvaRID）
03
公共空間：保障安全便捷，讓女性敢于在夜晚出行
在城市公共空間中，公廁是讓女性感覺最不方便的設施之一。
幾乎每個現代化城市都實現了男、女公廁同等面積，但設計忽略的是，女性中有20%~25%的人可能處于月經期，女性也常要陪同兒童或老人上廁所，因此女性的平均如廁時間大約是男性的2.3倍。
這就是我們在公衆場所經常看到女洗手間門前排長隊的原因。
（圖源：Archdaily）
2019年，故宮博物院做出了示範——他們對園區的公共廁所做了改革，女廁的坑位由11個增加到21個，同時根據觀衆的實際需要增設了第三空間（無性别衛生間）。
2021年，住房和城鄉建設部發布的《城市公共廁所設計标準（局部修訂條文征求意見稿）》也強調，人流量較大的地區女廁位應至少2倍于男廁位。
紫禁書院東衛生間内的無性别衛生間（圖源：故宮博物館官網）
提升城市公共空間對于女性的安全性和安全感，以免女性在公共場所感到害怕。
幾年前，一群社會學家在奧地利維也納市開展了一項研究，其結果顯示很多女孩從9歲起就不再去公園了，在了解了其背後的原因之後，一個試點項目開始實施，該項目翻新了一個舊公園，包括增設入口通道、促進互動的長椅，在開放區域設置更多的私人空間等，于是更多的女孩願意來公園了，打破了男孩占用公園的“潛在壟斷”。
（圖源：pixabay）
在巴塞羅那，女性主義規劃師針對夜間工作者劃出了危險區；在墨西哥城，一項特别針對女性的名為“安全街道安全路”的規劃，在綿延200千米的道路上提供了更好的照明、更多的監控和報警按鈕，2018年到2021年間，這項舉措将針對女性的犯罪降低了29個百分點，女性的安全感則提升了40%。
（圖源：unsplash）
04
居家空間：走出家門的女性，推動了居住模式的創新
在東方，古時候就有 “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傳統，在各式中國傳統民居的平面布局中，女性與男性的空間隔離随處可見。
（《大魚海棠》劇照，圖源：豆瓣）
傳統的福建土樓，中間是男性的主要活動空間，最外面一圈私密的小家庭空間才允許女性使用
在西方，建築師羅伯特庫爾（Robert Kerr）在他于1871年完成出版的《紳士之家——如何設計英國住宅》中提到，屬于女性的房間隻有畫室，以及和卧室連接的閨房和晨室，書房、圖書館、台球室等，完全杜絕女性訪客。
《傲慢與偏見》劇照（圖源：豆瓣）
進入20世紀，嚴格的性别隔離和固定性别房間已經成為曆史，但住宅空間的性别化依然存在：廚房的使用者依然被默認為女性，工作室和書房的主要使用者則認為是男性。
一系列女性先驅設計師的構想，不僅解放了女性，也啟發了後來的共享公寓設計。
1912年，自學成才的女建築師愛麗絲·康斯坦斯·奧斯汀（Alice Constance Austin），提出了“無廚房居住”的概念，在她的設計中，每座住宅都通過地下管道與中央廚房相連，地面上沒有運送貨物的交通設施，城市環境更加休閑。
Alice Constance Austin的城市構想（圖源：維基百科）
英國人Nina West在20世紀60年代便開始了女性住宅的實踐，作為一個單親母親，她在困境中開創了一個先鋒性的住宅項目，在Nina West邀請建築師Sylvester Bone設計的一棟單親母親住宅菲奧娜住宅（Fiona House）中，有許多針對女性而設計的細節。這棟建築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供媽媽及其孩子居住的大樓，另一部分設置有獨立的托兒所，兩者之間是孩子們的室外遊戲場，公寓之間使用對講機互相聯系，方便不同家庭之間互相看護小孩。
菲奧娜住宅（圖源：Athens Center of Ekistics）
伊娃·凱爾在維也納設計了一幢名為“女性—工作—城市”（Women-Work-City）的公寓樓，該樓有357個居住單元，鄰近公共交通站點，每個樓層都設有嬰兒車存放區，同時開辟了充足的開放空間供孩子們玩耍，公寓樓還配有幼兒園、藥店和社區醫生辦公室。建築物的高度足夠低，以确保居住在其中的女性的眼睛可以看到街道，這些設計細節都考慮了女性的安全。
（圖源：Dezeen）
女性進入社會和職場所導緻的家庭角色的變化，推動了居住模式的探索與創新。性别平等的理想居所的主要特質不外乎有向所有家庭成員開放的多功能空間、鼓勵男女共同分擔家務的廚房以及來自社區的育兒支持系統。然而，創建男女平等的社會僅靠空間上的創新是遠遠不夠的，整個社會性别意識的轉變和政府政策的支持也是缺一不可的。
05
辦公空間：我們需要知道更多體貼女性的細節
前Fecebook首席運營官謝麗爾·桑德伯格第一次懷孕時正在谷歌工作，她發現，随着孕期的增加，要走過這個停車場越來越困難，于是她提出，在公司寫字樓正前方專門為孕婦建個停車場。
幸虧有一位女性高管，谷歌才彌補了這一設計上的缺陷，而在男性主導的商業社會，辦公空間充滿了對女性員工不友好的細節，從普通身材的女性要費很大勁才能推開的沉重大門，到太過光滑的玻璃樓梯和大廳地闆，再到大小剛好能卡住鞋跟的地磚縫……這些細微、瑣碎的問題看起來可能沒什麼大不了，卻困擾着無數女性。
還有辦公室的标準溫度，是20世紀60年代根據平均年齡40歲、平均體重70千克的男性靜息代謝率設定的，這意味着現在的辦公室溫度對女性來說平均低了5攝氏度，許多女職員在盛夏還得身披厚毯子工作。
（圖源：unsplash）
辦公空間的許多細節，都需要根據女性的需求去做調整。比如女性非常看重個人隐私和舒适性，因此設有休息區的辦公空間、帶有隐私膜的會議室、私密電話間等，都是受女性青睐的場所，母嬰室體現了社會對女性的尊重和辦公空間的包容性，也是現代企業的基本配置。
COVEN女性聯合辦公空間（圖源：Dezeen）
COVEN女性聯合辦公空間（圖源：Dezeen）
結語
簡·雅各布斯曾說：“設計一個夢幻的城市很容易，然而建造一個活生生的城市則煞費思量。”
從性别角度思考城市規劃、建築設計的問題，創造無偏見的設計，是人性化設計觀念的深入和擴展，隻有尊重女性、人性化理念深入到設計實踐中，才能在真正意義上體現對人的尊重和關懷。
也希望所有的女性們遇到不公正、不合理的設計時，不再隐忍，隻要更多的人勇敢發聲，就能讓決策者有所作為。
參考資料：
《看不見的女性》（作者：[英] 卡羅琳·克裡亞多·佩雷斯，譯者：詹涓，出版社：新星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城市空間“女性友好”了嗎》（《瞭望東方周刊》，作者：東老師）
《雄安新區打造5分鐘生活圈！這才是未來社區該有的樣子！》（公衆号：設計氣象台，作者：台長）
《性别包容性如何影響城市設計》（Archdaily）
《為她設計 | 從杜麗娘的花園到奧斯汀的畫室——女性居住小史》（公衆号：亞洲設計聯盟AADU，作者：陳悅，張歌）
鳳凰空間鳳凰出版傳媒集團旗下公司，建築、園林景觀、室内、藝術設計圖書出版機構；設計師品牌與服務。
好書推薦
《共享空間設計解剖書》
建築是需要大量投資來建成的，建成後不是那麼容易地說變就變。對于時代的變化，我們隻能采取最柔和的反應來應對， 同時， 也要将已有的場所精神持續下去。随着人口減少、建築工程量減少的時代到來，認真地建造适應這種時代的建築是很有必要的。
《超越鄰裡單位——居住環境與公共政策》
一本研究居住區環境規劃的版權引進圖書。圍繞居住在美國洛杉矶都市區域内不同社會階層的生活體驗以及他們對環境設計與公共政策的理解。通過實踐調研做出系統分析總結。為人們的居住環境規劃和設計提供參考依據。
《城市建築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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