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深山小學任教認識了代課的她。

她那時三十多歲，個子不高，瘦瘦的小身闆透着精幹，腿不長走路很快，給人幹練的感覺。臉色白中透着一絲絲青氣，但很愛笑，笑的時便會露出兩對不太整齊稍嫌歪扭的小門牙，因此并不覺得多麼厲害，反倒多了幾分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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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知道她也不是本地人，我們便聊得多了。她娘家在縣城旁邊的村莊裡，因看中了丈夫的老實憨厚，嫁到了這裡。她有九個姊妹，沒有兄弟，她二姐招婿在娘家。

她和丈夫十分恩愛。我經常見到她丈夫，印象最深的是他脖子上的疙瘩和疤痕，問他，他說是小時候得了淋巴結腫大，到醫院也治不好，後來遇到一個老中醫，給他紮火針治好了，那疙瘩就是病根，疙瘩上密密麻麻的疤就火針紮的孔留下的。我當時開玩笑說，你還真是多災多難呀。

她生有兩個孩子，都是男孩。大孩叫金鑫（據說是命裡缺金），上一年級，那段時間莫名流鼻血，止不住，村裡鄉裡都看了，看不好，在縣醫院化驗說是血小闆減少症，她讓我看過化驗單。後來到市裡醫院也看過，還到過省裡，花了不少錢，她一個月代課金六十元錢加上丈夫搞副業的錢都花光了，又借了不少錢。後來總算把病治好了，我隻記得這孩子當時臉蛋挺大，像個彌勒佛，據說是用激素造成的。

後來她辭了代課工作和丈夫一起在村裡辦起了養雞場，這在村裡是頭一家。我們還吃過她雞場裡産的蛋呢。她的日子也終于逐漸好起來了。

後來我離開那小學到鎮上中學教書，很長時間沒見過她。聽說她兩個孩子都大學畢業了，娶了媳婦，大的在縣城買了房子，小的在外地工作。再後來聽說她丈夫不在了，死于淋巴瘤，不知與他小時候的病有沒有關系。為了給丈夫治病，她賣了養雞場，又欠了不少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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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她時，她丈夫已去世五年了。她臉上雖有幾分憔悴，帶上了歲月的痕迹，但還蠻精神的。她說她參與了什麼元氣保健服的推廣，由于成績突出還到過香港澳門旅遊。我在微信上也看到了她旅遊的照片。她還曾問我要不要那保健服，才800塊錢一套，并向我展示了她穿的一套。談話間談到她認識了原來小學旁邊的一個死了妻子的男人。那男人我認得，很忠厚，也幹過養殖，身邊一子一女，女兒已出嫁。我調侃說挺般配的。她說不知孩子們有沒有意見。看她對生活充滿希望的樣子，我挺高興，能走出陰影畢竟是幸事。我鼓勵她勇敢點。以後果然見兩人走的更近了，男的常常用摩托車帶着她來回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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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再見她是在縣醫院的病房裡。據說她準備談婚論嫁了，同兒子商量，兒媳說了她幾句，不知說了什麼，她直接去了她二姐家，傍晚便有了病，送到縣醫院已昏迷不醒。診斷結果為腦溢血。我聽了很吃驚，好好的從不吃藥的她怎麼就得了這個病呢？我去探望她時，她右手右腿不能動，但說話沒問題，與别的病人不同。她思維還是挺靈活的，對自己的康複還是很有信心的。我也鼓勵了她幾句。

後來我到親戚家出禮，又見到了她，面容呆滞，還不如在醫院裡呢。頭上也多了不少白發。雖然艱難，但能挪腳了，她一個人在那鍛煉呢。我問起那男人，她說人家孩子也不願意。臉上滿是失落。是啊，都偏癱了，人都很現實的。我想安慰她，但無從說起，隻是苦笑了一下。

最近一面是我到小學旁邊出禮，老遠看到了她，蹒跚着慢慢挪着步子也去出禮。想不到一年多不見她頭發竟全白了，路走得穩了，但精神卻大不如前了一絲笑意也不見了。

看着她孤苦無依的病體，眼裡有淚在滲出。我不勝唏噓，是誰奪走了她的精神支柱啊，是誰奪走了她可能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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