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黃心悅 圖 / 張進
2020年是特别不尋常的一年,全世界都在受着新冠肺炎的影響。年初的居家隔離,線上教學,讓我神經緊繃。我們都在期盼疫情趕緊過去,等到結束封城,帶我去放風筝。我一個人在小房子裡,吃飯、睡覺、看電視、看書、運動……你一步地靠近我,給了我一個美好的家。
今天早上你出門的時候,看見我醒着,對我說:“好好睡覺,下午就回來陪你。”四年多了,我相信你能做到。
疫情終将過去,我們終會重逢。
你是我每天的期待,是我世界的光和色彩……
一 第一次發病
時光回到很久以前,我出生一個小康家庭,家裡有三個孩子,我排行老二,上面有個姐姐,下面有個弟弟。從小别人都說我聽話懂事。升學、找工作,經曆過一些小挫折,但是整體還算順利,在公立初中學校當老師。
初中的孩子正值叛逆期,我從小就是一個乖乖女,對這幫精力過剩的孩子充滿了期待,也充滿了無奈,于是改變自己的“溫柔”,讓自己看起來“兇一點”,感覺這樣才能“震”得住這幫孩子,結果每天下班之後都有種精疲力盡的感覺。
後來為了節省通勤時間,幹脆直接搬進了學校的宿舍,結果24小時都讓自己處于“緊繃”狀态,自己終于還是繃不住了,那是在2018年左右。
先是恐懼去上班,上課過程會讓我明顯不适,但是憑借着殘存的意志強撐着。慢慢地不想社交覺得幹什麼都困,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到了後面經常失眠,或者自己有特别想換份工作,卻沒勇氣。
假期在家失眠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到了晚上睡不着覺。每天晚上,我已經很疲憊了,心裡卻擔心着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頭疼得睡不着。不停地看時間,半夜一點、兩點、三點……期待自己快點睡去,擔心自己第二天疲憊,但是怎麼都睡不着,隻是感覺生命力在一點點的流失,不想吃飯,不想說話,不想起床。
幸運的是,家人都很關心我。老媽和大姐一直在開導我,不善言辭的老爸眼神裡充滿了擔憂。大姐聽說了我的情況第一時間來照顧我。我吃不下東西,大姐買了一個砂鍋和食譜專門給我煲湯喝。還記得她炖的一個大補湯,差點把我補流鼻血。弟弟還小,特别難過和痛苦的時候他也不知道做什麼,隻能默默地陪着我。
我卻覺得非常愧疚,就是因為我,家庭裡充滿了陰郁的灰色。
去醫院檢查,顯示一切正常,醫生就隻給我開了點安眠藥。全家松了口氣,可我甯願腦子裡确實長了什麼東西了,才會這樣。
安眠藥确實稍微改善了我的睡眠,可是我卻開始從害怕夜晚變成害怕早上。夜晚有安眠藥幫我入睡,早上一旦醒了,那種無力絕望就會充斥着全身,後來看了醫生才知道抑郁症的一個症狀就是“晨重晚輕”。那時,我特别害怕手機響,不敢看手機,覺得會有事叫我去做。
大姐和老媽帶我去麗江散心,那真是個美麗的地方。她們帶我一遊玩起一起吃好吃的,那幾天,我有了久違的快樂。我以為我好了。但是旅遊總會結束,我一回來,情緒又開始低落。
我終于下決心請長假,在大姐的幫助下試着去深圳創業,可很快就堅持不下去了。有一次,我沖動之下瞞着姐姐一個人去了海邊,幸好冷靜了下來,大姐隻得帶我回貴州老家。
說實話我好舍不得這個世界,我的家人,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會一直情緒低落、悲觀、絕望。
求生的欲望讓我用手機聯系了一個學醫的同學,我問他有沒有醫院可能治好我,他說:“省二醫。”正式求醫前,我上網搜索了資料,認為自己可能得了“抑郁症”,初步了解了關于抑郁症的一些知識。
說實話,我的“病恥感”挺強的,就覺得精神疾病都是像那種小時候在街上看見的“瘋子”,大人們都會叫我們隔遠一點。想到我也成為它們中的一員,我一時有些絕望。但為了我愛的人,我要活下來。
醫生我開了文拉法辛、奧氮平、坦度螺酮,并囑咐家人要監督我按時服藥。雖然對醫生的診斷半懂不懂,不過,這段時間莫名的狀态有了一個确定的名稱,多少讓自己找到一些安慰,原來我是生病了。
雖然如此,一開始吃藥時也挺抗拒的,不相信憑幾顆藥就能讓我高興起來,恢複生命的活力。再加上開始服藥後,我就覺得莫名心慌害怕,手抖,身體特别疲憊動不了,腦袋卻特别活躍一刻不停歇,吃不下飯,自我評價低,自責,社交恐懼,不想見人……總之在藥物的正向作用沒顯現之前,副作用卻如潮水般湧來……
還好在家人監督下,我按時按量服藥,挺過了最艱難的時段,所以有一句老話還是對的,知識就是力量。這次我甚至覺得,知識就是生命。
二 在最低谷時走近你
和你正式确定關系,大約就是那段時間。
2014年,我們初識,一次飯局,你們一群老鄉說着我聽不懂的方言。那次我對你沒什麼太大印象,隻知道有這麼個人。後來你告訴我:“當時你一襲白衣,就是我夢中女孩的樣子”。2016年你一次機緣巧合留了我的号碼,我們開始頻繁地聯系。
不知煎熬了多久,大約過有半年的時間,我終于有所恢複,于是一邊繼續服藥穩定病情,一邊自己搬出來住,并恢複了工作。大姐給我買的兩隻泰迪,大豆豆和小豆豆,它們兩個陪伴我很長時間,小豆後來走丢了,大豆一直都在。大姐也來照顧了我一段時間,感恩家人那麼照顧我。
那段時間自己整體狀态挺好的,人也挺自信陽光的。但是心裡隐隐約約藏着“病恥感”,不願揭開那道傷疤,不太願意和别人提及。醫生提醒我要按時吃藥,否則複發會很麻煩,周圍也有一些同事會建議我注意自己的心态和行為,有孤僻行為出現的時候要注意。他們他是好心,但是也給我帶來壓力,仿佛提醒我:你是一個病人。
有位自媒體作者說:
“一般人很難理解抑郁症患者的絕望,明明世上本無事,明明你還有很多條路可以選,明明根本沒那麼糟糕,為什麼會覺得人間這麼痛苦?痛苦來自哪?這是很多正常人都無法理解的。
我來告訴你,抑郁症患者的絕望,複雜得多,他們并不是沒有退路,相反,沒有退路其實是一種坦然,因為結果已經昭示,接受就好了。心理上折磨人的絕望在于,你明明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再支撐自己往前走,你想退,你想軟下來,慫下來,可是你深深地知道,那條退路,不會被世俗的價值觀接受,也不會被你的家庭容忍。
你甚至無法說服自己,因為幾十年的教育和社會熏陶,你的價值體系已經深深固化,無法撼動。”
這位記者的話,有點長,我依然全文照錄,因為它很好地诠釋了抑郁症患者的絕望,因為我就是那麼絕望的,不被世俗和自己常規價值體系理解的絕望。
最初和你在一起,我一直使着性子,覺得你遠在山東,對我是存在虧欠的。那時候的我大病初愈,剪了短發,因為長期吃藥,胖了許多。後來你告訴我,再次見我的第一面你沒認出來我。
我問你,這幾年,自己看看曾經的自己,是不是有時候是挺“作”的。
但是你一次都沒有對我發過脾氣,幾乎和我争吵都沒有。我問他是不是想着我生過病,不敢惹我生氣。你說:“不是的,我隻是覺得你那麼的嬌小可人,卻經曆過那麼多,我心痛你,想好好愛你。”你說,你一開始就是本着結婚和我在一起的。
有時候我們聊到很多細節,每到傷心處便會泣不成聲。我感覺自己能好起來太不容易了,我得好好愛我自己,所以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很自私,自私到我不會給他倒一杯水,煮一頓飯,我覺得是他欠我的。你用愛融化了我這顆堅硬的心。
恢複工作後的有一天,我跟你打趣道:“這些年吃的藥,要用大車來拉了吧。”不吃藥的感覺真好,不用吃完飯第一時間就趕緊吃藥,生怕搞忘了。
三 面對複發,我們共同走過
這次複發不是沒有先兆。2020年一整年的工作壓力、和你确立了關系,卻不能相聚的煎熬、裝修新房,策劃結婚……
我開始以為,自己這次是沒管理好自己的情緒,是自己又一次經不起風雨打擊的表現。幸運的是,我及時得到了提點。
這些事,放在心理健康的人身上最多隻是覺得壓力大,比較苦而已。我雖然看似恢複,已經停藥,卻依然是是抑郁症的易感人群,我是生病了。正如斷了腿的人不可能憑借堅強就能馬上跑起來,對抑郁症病人,也不是說一句“想開點”就行了的。
也不能把一般的抑郁情緒和抑郁症混淆。面對抑郁情緒,人尚可憑借自我調節能力,通過轉移注意力、理性分析等方式緩解;而對于抑郁症患者,抑郁的錨會狠狠地紮在患者的心中,動彈不得。如果說有抑郁情緒的人的天空充滿陰霾,那麼抑郁症患者就是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洞當中。
這次生病很及時地去看了醫生,吃了藥,沒有上次那麼慌亂,可是再一次,我在抑郁症狀與副作用的夾擊下,社會功能瀕于崩潰。
我在自己家裡會手足無措,隻想呆在床上。每天吃完飯後是最難熬的時間,因為吃飯前我還知道要吃飯,吃完飯我就什麼也做不了,看着他們看電視、看手機。
大姐又一次從深圳回來,看到關心我的家人,我緊張,舌頭說話會打結。我問大姐:“我是不是看上去特别不正常?”她說:“你除了不會笑以外,别的還好。”我無言以對。
這樣,從開始能和其他家人說話,到後來隻和你說話,我意識到自己的感情在慢慢消失。我那麼愛你,但是卻不想和你說話,聽不懂你說的話,我甚至覺得我變傻了(後來醫生告訴我這也是症狀之一,不是我真的傻了)。
最初我們互相交流,後來你說我聽,再到後來你不說隻是抱着我,告訴我他會一直照顧我。書上的字我都認識,但是我卻看不懂它們的意思,于是你讀給我聽。我們把大姐之前給我買的《生命的重建》拿來一個字一個字的讀。
你能及時看到我的情緒,白天不想出門,就晚上帶我出去。實在不想出門就帶着我在家裡面走來走去……我害怕手機,你幫我把他關靜音,幫我處理好工作請假等一系列事情。
其實一開始,你也沒有完全了解怎麼照顧我。你曾請我熟識的朋友們來陪我,朋友們也很小心翼翼的,不敢提我的病情,直到她們要走了,我才和她們聊起我的病。她們說的我都懂,當時覺得也是這樣,但是我就是“想不開”,有些“關心”的确也會給我帶來傷害。慢慢地家人和朋友們理解了這一點,不再來主動打擾我。感恩你們能在我最難的時候陪我,傾聽,也是一種安慰。
病情稍有好轉後,我們一同報名羅甸168公裡越野賽的志願者,見證了真正的運動者會經曆怎樣的艱難;還參加了百城萬人健心接力跑,參加了觀山湖的現場跑步和線上跑步,在二十幾天跑100KM;去了梵淨山……做了好多之前沒做過的事。
想到我們婚禮上我們的彼此誓言:“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ta,照顧ta,尊重ta,接納ta,永遠對ta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在我生病的時候,你做到了。
我是真的好愛這個世界,好愛你。我們才在一起,我還沒和你過夠呢!
之前大姐給我推薦的華晨宇的歌曲《好想愛這個世界啊》,昨天有搜來聽,其中唱到“想過離開,當陽光敗給陰霾。沒想到你會拼命為我撥開。曾想過離開卻又堅持到現在。”歌聲中仿佛隐約有幾聲啜泣。結婚時你就說過,你會是我的小太陽,為我撥開陰霾,重新讓陽光照進我心裡,讓我知道,因為有你,人間值得,隻有愛能讓我存在。
現在,我還沒有完全康複,不過和隻能躺在床上時相比,已經好多了。
我想要對自己說,親愛的,你已經足夠好了、足夠堅強了。第二次陷入地獄,熟門熟路,因為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會糟糕成什麼樣,慢慢我也在學着接受抑郁症的高複發率,和自己生病了的現實。但是這會是個漫長的過程。
正如電影《丈夫得了抑郁症》的那句台詞:“完好無損才有價值,千萬不能碎掉。”至少我還活着。我們也互相鼓勵,你好好照顧我,我會好的,雖然這條路很艱難。
好想愛這個世界,好想愛你,願我們會一起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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