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人們總是說“宋江架空了晁蓋”,甚至有人說“宋江謀殺了晁蓋”。但是按照《水浒傳》原作者施耐庵的說法,晁蓋就是史文恭射死的,因為先是晁蓋“顯靈”困住了史文恭,這才讓玉麒麟盧俊義撿了便宜,把史文恭“腿股上隻一樸刀,搠下馬來”——已經成為“神明”的晁蓋自然不會找錯人,他不依不饒地找史文恭算賬,那就說明放冷箭的元兇确是史文恭無疑。
但是那箭頭上有沒有毒,宋江在給晁蓋治療期間動沒動手腳,外人當然不知道,但是“宋江架空晁蓋”,那确是不争的事實:連花和尚魯智深被賀太守打闆子,喊叫的是“灑家的哥哥宋公明得知,下山來時,你這顆驢頭趁早兒都砍了送去。”而金毛犬段景住好不容易從金國王子那裡偷來的照夜玉獅子馬,也是想獻給宋江而不是晁蓋。至于宋江每次要下山去打誰,廳上廳下一齊都道:“願效犬馬之勞,跟随同去。”而晁蓋要去打有五七千人馬的曾頭市,居然沒有一個主動請戰的,最後還要晁蓋“請啟二十個頭領相助下山”,連晁蓋的老班底兼正負軍師吳用和公孫勝都沒跟去,真正懂一點計謀并且真心為晁蓋出力的,也就是個林沖了。宋江已經把晁蓋孤立架空成了一個傀儡,連他的老班底也紛紛見風使舵投靠了宋江。
細算起來,晁蓋在梁山上就一個朋友,那就是豹子頭林沖,而林沖在梁山上也就信任一個人,那就是托塔天王晁蓋:“林沖蓦然思念妻子在京師,存亡未保,遂将心腹備細訴與晁蓋。”
梁山好漢中,智多星吳用一直讓人捉摸不透。他不是堅定的招安派,但是對招安也不反對,甚至對遼國的招安也是舉雙手贊成的;吳用可以說曾經是晁蓋唯一的朋友,一個村長,一個教師,過從甚密。赤發鬼劉唐和入雲龍公孫勝原本并不認識晁蓋,阮氏三雄也是吳用花言巧語忽悠來的。梁山晁蓋派系,除了吳用,都是為了那一筆買賣(生辰綱)而臨時組隊,此前并沒有什麼交集。所以說晁蓋在梁山真正的朋友也就一個半:真心實意的林沖算一個,見風使舵的吳用算半個。
而晁蓋在領導方式和為人處世上,也是遠遠不如宋江,宋江的三個“絕活”,晁蓋到死都沒學會。
宋江的第一個“絕活”,就是磕頭。即使是把《水浒傳》翻爛了,也找不到晁蓋給任何人磕頭的記錄,而宋江則是見人就磕:不但遇到朝廷奸臣“納頭便拜”,對雙鞭呼延灼是“親自扶上帳坐定拜見”,并許諾“宋江情願讓位與将軍”,對大刀關勝也是“納頭便拜,叩首伏罪”——隻要是朝廷軍官被捉,宋江一定是先磕頭後“讓位”,全不管那頭把交椅還在晁蓋屁股底下坐着呢,他根本就無權想讓。就是遇到攔路的其他山賊如摩雲金翅歐鵬、神算子蔣敬等人,也是挺身出去,跪在地下求饒:“小可宋江不知在何處觸犯了四位英雄,萬望高擡貴手,饒恕殘生。”
而晁蓋則不同,楊雄石秀來投奔,本來晁蓋也是很高興的,“大喜,讓位而坐”,但是聽楊雄說起“偷雞燒店”的“光榮事迹”,晁蓋馬上翻臉大怒:“孩兒們将這兩個與我斬訖報來!”原因是“這厮兩個,把梁山泊好漢的名目去偷雞吃,因此連累我等受辱。”
晁蓋這麼做對不對呢?當然對,施耐庵還專門寫詩稱贊:“楊雄石秀少商量,引帶時遷行不臧。豪傑心腸雖似火,綠林法度卻如霜。”
宋江的第二個絕活,就是把握機會。宋江上梁山之後,那真是“任勞任怨”,什麼三打祝家莊、高唐州救柴進、三山聚義打青州,宋江都是搶着去——他要的不是“功勞苦勞”,而是與梁山好漢并肩作戰的機會。一個是跟自己浴血奮戰一個行軍鍋裡吃飯,一個是高坐在後方大本營喝酒吃肉,好漢們情感的天平自然要傾向于宋江。而且每次打了勝仗,宋江是要拿出一大塊分給參戰人員的——一起“扛過槍分過贓”,那感情自然是鐵鐵的。
宋江的第三個絕活,就是無底線。時遷偷雞,宋江說“那個鼓上蚤時遷,他原是此等人”,意思是做賊偷雞是合情合理的,祝家莊敢捉拿偷雞賊,是不可原諒的,是要承擔責任的(多像某法官);李逵殺了扈三娘一家,宋江訓斥幾句了事;為了坑霹靂火秦明和美髯公朱仝,宋江可以指使人屠戮整個村鎮數千男女,也可以把一個四歲幼童的腦袋砍成兩半。俗話說“鬼也怕惡人”,而所謂的“梁山好漢”,除了膽小鬼(被俘就投降的朝廷軍官),就是貪吃鬼(李逵)、色鬼(王英董平),這些大鬼小鬼見了宋江這個臉厚腹黑心狠手辣的惡人,自然隻有俯首帖耳的份兒了,就是“精細鬼”吳用,見了宋江也得腿肚子轉筋。
有着三個絕活墊底,宋江恩威并施,除了魯智深武松史進之外,梁山好漢基本已經都被收服。而晁蓋這個憨直的漢子還在那裡要跟一幫上賊草寇“講原則講道義”,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所以與其說宋江架空了晁蓋,還不如說晁蓋的做人理念與絕大多數“梁山好漢”背道而馳,那些人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穿好衣服搶美女”,然後“殺人放火受招安”,你卻要“以忠義為主,全施仁德于民”。這就讓人忍不住要對晁蓋說一句:我的晁天王晁大哥,您跟一幫窮兇極惡的山賊水匪講道義,還沒睡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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