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見習記者 馬慶隆 通訊員 蔡婧競

這是一輛由房車改造的“助浴車”，車内空間不大，卻五髒俱全，坐洗浴缸、暖氣、空調、馬桶、洗手台……

這也是一輛備受關注的車。

2021年1月，杭州拱墅區和睦街道聯合杭州久久助老科技有限公司，引進了這輛浙江省首輛定制版“流動助浴車”。之後，曾被多家媒體關注和報道。（小時新聞此前報道戳這裡）

轉眼快兩年，浙江省首輛助浴車運營情況如何？助浴師們面臨着怎樣的行業現狀？在這個車上，又發生了什麼樣的關于老去的故事？

今天（10月25日），小時新聞記者再次走進這輛助浴車。

1】10月起訂單明顯增多

走出暖氣間，助浴師出了一頭汗

10點不到，助浴車駛進杭州沈塘東村小區。今天，72歲的鮑阿姨（化姓）要到這裡洗一個澡。

“阿姨半癱，腿腳不便。她的女兒很孝順，很早就預約了助浴車，一個月給老人預約了兩次。”助浴師虞利亞說。

“天氣轉冷，老年人助浴需求變多了。因為在家洗不方便，而且很多人家裡衛生間沒暖氣，老人身子虛弱，凍到可就麻煩了。”“流動助浴”項目負責人李婷介紹，“從10月到次年2月，訂單有明顯的增長，平均下來一天三單，多的時候能到四五單。”

洗澡，對于很多失能或半失能的老人來說，除了必要的清潔，更多為了去除因長期卧床産生的“老人味”，得到一份體面與尊嚴。根據中國老年科學研究中心的一份報告顯示，洗澡最困難的是失能和半失能老人，他們中多數已經一年沒洗澡。今年9月20日國家衛健委發布的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底，全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達2.67億，占總人口的18.9% 。而中國疾控中心的另一組數據則刻畫出這“2.67億”背後的更多現實：75%的老年人患一種及以上慢性病，16%的老年人存在失能或部分失能症狀，4.8%的老人則處于完全失能狀态。

為失能老人洗一次澡，堪稱一項“大工程”，光是從床上移位到洗浴地點，就需要多人攙扶和托舉，動作還不能過大。更不要說洗浴、換衣的過程。

“我們也遇到過這樣的老人，一巴掌就打上來了，但老人可能自己都意識不到，他就是老了，那巴掌是出于本能。”虞利亞說，老人也各不一樣，有的老人意識清楚，配合度就比較高；有的老人患有阿爾茲海默症，不知道在發生什麼事，配合起來就有難度。

助浴進行前，有一套流程：測量體溫、血壓、心率等健康數據，确定是否适合洗浴；給家屬簽署知情同意單；給浴缸消毒、控溫、換水，然後開始助浴。

30分鐘後，鮑阿姨洗完了澡。助浴師羅祖英把鮑阿姨扶出助浴間，讓她在椅子上坐好，還誇贊鮑阿姨全程都很配合。

此時的羅祖英滿頭汗。

“26攝氏度的熱空調，還有暖氣。不開不行，老人洗澡需要一個溫暖舒适的環境，但我們需要全程身着工作服。”羅祖英說，助浴車裡有暖氣，老人泡在浴缸裡會覺得很舒服，但是再舒服，也隻能20到30分鐘，“時間短了洗不幹淨，時間長了老人受不住。”

洗完澡後，老人的指甲有些許軟化，這時，羅祖英會使用專門的指甲剪，給老人剪指甲。家屬表示，“我剪的時候，她不配合的。還沒剪，手就揮開了。”

2】“我現在可以大方說，我去給老人洗澡了”

這份“難為情”的職業，正在獲得認可

洗完澡，虞利亞着手為鮑阿姨理發。

今年40歲的虞利亞，在2017年前是一名理發師，經曆了助老員的培訓、考試、持證，如今又在新的崗位上操起了理發剪。

這幾天，鮑阿姨後腦勺的頭發留長了，總是紮到脖子，在家老嚷嚷着“給我剪掉”，可今天到了現場，她又變了卦，“不要剪不要剪！”

“阿姨，剪完就舒服了呀！”“你剪着，我給你買酥魚吃，你不是要吃酥魚嗎？”在女兒和助浴師的再三勸說下，鮑阿姨最終同意了理發。“老人就是個老小孩，你得哄着她，她才會聽你的。”

虞利亞回憶起去年，“有一次給老人洗澡時，兒子全程圍觀，對我們說話也不太客氣。後來我也理解了，兒子隻是擔心自己的媽媽。看到我們洗的時候也很細緻認真，他最終打消了顧慮，對我們評價很高。”

助浴師還給一些家庭帶來了“意外之功”。

虞利亞告訴記者，“老人享受洗澡，其實享受的是跟助浴師聊上半小時。”子女工作忙，和父母交流少，老人感到孤獨。一次助浴，子女多半會抽出時間來到現場，這也是給父母和子女建立情感聯系的契機。“一來二去，我們和很多老人還有他們的子女聊成了朋友。”

除了技術好、有愛心，成為一位助浴師，還需要什麼條件？虞利亞給出的回答是，“要得到家庭的支持。”

羅祖英今年53歲，老家貴州。最初加入項目前，她給丈夫做心理工作，沒想到丈夫爽快答應，“沒有家裡人支持，我肯定做不下去。”

家裡人的支持隻是其一，助浴師的心理工作還要給自己做。“我剛加入助浴，在心裡做了很久的準備。你說我一個杭州本地人，年紀也不大，怎麼就要做這份‘難為情’的工作？周圍人肯定會有議論。”

這一年多以來，無論助浴師還是項目負責人，大家都感受到社會對于助浴行業的認識和認可更多了，虞利亞和羅祖英也越來越認同自己職業的意義。“我現在可以大方說，我去給老人洗澡了。”

3】助浴車的“下一站”在哪？

負責人：需求巨大，但行業成熟需要時間

最近一兩年，助浴師在大衆中的“出鏡率”變高了，這一職業提示着人們那個終将面臨的問題：等我們老了，如何得到一個更加體面、更有尊嚴的老年？這輛助浴車，能裝載下老齡化社會的期待嗎？

“流動助浴”項目負責人李婷表示，根據一年多來在杭州市場的排摸可以看到，助浴市場的潛在需求還是很大的，但發展成熟需要一個較長的過程。

截至目前，助浴項目共服務約800人次，其中五成左右是回頭客，“辦了套餐後，老客戶們都很認可，所以一直在接受服務。”

“一方面是社會從意識上接受這份職業，改變一些固有的倫理觀念，讓年輕人願意做，讓老人和他們的子女願意購買服務；另一方面是政策的支持，讓經濟狀況較為一般的家庭也能承擔得起這項服務。目前，助浴車項目可以說是半公益性質。”李婷坦言，項目設立以來，公司一直維持着“普惠性”定價，即199元/次。但是，較低定價的另一面，是逐漸走高的成本，“光是改造房車就用了40萬，平時的運維花銷也不低，基本是虧本狀态。”

“招不到年輕人，我和羅阿姨搭班一年多，一直做到現在。”虞利亞和羅祖英的薪資在4500到5500元/月，有時候訂單增多，公司也會根據訂單量給出提成。

“我們工資不高的。”虞利亞頓了頓，又說，“可我們每個人都會變老啊，我們現在堅持做助浴師，就是想帶動這個行業慢慢起來，等我們老了之後，就是我們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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